太阳当空高挂,已经略西偏,船还在那片海域来回,牛有道还杵剑站在船舷边。“道爷你看”船上的公孙布突然发出惊呼,挥手指向海面。牛有道已经看到了,瞳孔骤缩,盯着海面飞驰而来的重叠人影。略近前,看清是段虎背着人,公孙布一惊,立刻闪身而出,飞去接应。管芳仪偏头看了眼屹立不动的牛有道,注意到他的脸颊狠狠紧绷着,扶着剑柄的手明显在用力紧抓,手指骨节用力捏得发白尽管如此,牛有道的目光还在扫视海岸线一带警惕着。情绪明明激动的不行,还能保持这份冷静,令管芳仪心中忍不住暗啐一声,有够变态的段虎很累,法力几乎消耗殆尽,咬着牙,拼命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这里。见到了船还在,见到了公孙布来迎,见到了站在船舷的牛有道。大姐的猜测没错,船没走,道爷果然还在等他们都这个时辰了,他本已经不抱希望了,可道爷真的还在等他们明知有人在搜捕,还在这里等着,这是承担了巨大风险的段虎热泪瞬间夺眶而出,咧着嘴,颤抖着下巴,心情之激动,难以复加。他背着黑牡丹已经飞掠不动了,起落的距离很短,最后几近在海面上跑着。公孙布闪来,一把搀扶住了他,看了眼他背后脸色惨白处在昏迷中的黑牡丹,神情一肃,赶紧拖着两人快速回船。三人一上船,公孙布立马上手帮忙放下了昏迷中的黑牡丹,让黑牡丹平躺下了。段虎几乎累瘫了,没了扶持,一屁股跌坐下了,在那一脸泪水的嗷嗷痛哭,“道爷,救救她,道爷,救救她”不用他说,几乎同时几只手都伸向了黑牡丹,查看她的伤势,连管芳仪也没忍住。“警戒开船”牛有道抬眼朝公孙布喝了声。公孙布立刻缩回了手,站了起来,警惕着四周。他明白牛有道的担忧不是没道理的,两人这样回来,很容易被人给盯梢跟上。他同时对盯着这边观望的陆离君打了个手势,示意出发陆离君转身进了船舱内。很快,大船转向调头,加快了速度,乘风破浪而去管芳仪脸色凝重,放在黑牡丹身上的手慢慢收了回来,慢慢站了起来,盯着昏迷中的黑牡丹,心中暗叹一声,这女人没救了牛有道脸色很难看,突然猛抬头,怒喝:“谁有续命灵丹谁有续命灵丹”没人吭声,只有段虎的哽咽自责声。牛有道骤然盯向旁站的管芳仪,“你在齐京小心自保,做掮客又牵线搭桥帮人买卖过许多东西,遇上需要的好东西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一定不会错过,你身上一定有上好的伤药是不是”管芳仪叹道:“不错,我有天济丹,按理说对她这种伤应该有效,可她的伤势拖的太久了,肌体生机基本已经耗尽,加之她经脉寸断,五脏六腑具损,炼化的药效根本无法通过脉络正常传导,难以通达体躯发挥出作用来。你觉得她的身体还能等到天济丹的药效修复她的经脉后再对肌体发挥药效吗她的伤拖的太久了,救不了的,现在只凭一口真气吊着,没必要再让她承受药效的痛苦”牛有道厉声道:“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救不了拿来”半蹲半跪在那伸手索取。管芳仪两眼一瞪,“老娘花重金买的东西,给不给全凭自愿,你凶什么凶老娘为她好,一片好心,你眼瞎啊”牛有道再次伸手,怒道:“多少钱我都翻倍给你,立刻给我拿来”“妈的,搞得老娘欠你的似的”管芳仪嘴上愤愤不平,不过还是拉下斜背在身后的包裹,掏出一只小瓷瓶,倒出了一颗蜡丸,递出之时,目光无意中落在了黑牡丹的脸上,愣了一下。牛有道立刻低头一看。也许是被他刚才的大嗓门给吵醒了,黑牡丹一双显得无力而柔弱的眼睛,黯淡无神地看着他,却略带微微笑意。时隔这么久,又见到他了,她就知道他不会扔下她不管的。她被段虎从水下带出时,看到太阳所在位置,就知道早已过了开船的时间。可她知道,只要道爷顺利回到了船上,知道她不在了一定会等她的,她没看错人,真的在等她牛有道刚才为了她的着急和愤怒,她都看到了,也听到了。“道爷,我没跟错人。”黑牡丹柔弱微笑着,轻轻发声,脸色惨白。这一句没跟错人,令管芳仪嘴角用力抿了下,斜了牛有道一眼,手上蜡丸忽用力拍到了牛有道的手上。而黑牡丹一说话,嘴角又有血迹渗出。牛有道迅速捏破了蜡丸,里面露出一颗鲜红的药丸,沁人心脾的香气如幽若浮漫。二话不说,牛有道迅速将天济丹纳入她的嘴里,然后施法助她下咽,又迅速施法帮她炼化。药效快速催发,体内处处是内伤,触及药效,令黑牡丹脸颊出现苦楚神色。“忍忍就过去了。”牛有道柔声安慰。管芳仪却是直翻白眼,还是头回见这家伙对人说话这么温柔。耳畔听到熟悉的哭声,黑牡丹双眼无力一睁一开,“段虎,不要哭”段虎迅速爬了过来,哽咽道:“大姐,对不起,是我没用。”黑牡丹:“不要哭,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从没这么开心过。”段虎脑门抵在甲板上,闷声哭泣。“道爷”“不要说话,不要浪费精力,好好休息,很快就会好的。”“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牛有道双手在袖子里用力握了握拳,尽管他很想救她,也逼着管芳仪拿出了天济丹,可最终的救治结果会如何,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船开了吗”黑牡丹问了声,似乎想抬头看看。牛有道伸出双手,将她从甲板上抱了起来,将她抱到了船头。抱着她坐在了船头,一起看大船乘风破浪,一路向前,一路有风吹来,碧波浪涛无边无际。段虎依然在那伏地哽咽。公孙布警戒四周之余,不时回头看看船头衣衫猎猎的两人。陆离君躲在船舱门口的阴影处,抱臂倚墙,也看着船头的两人。手上提了个包裹晃荡的管芳仪东张西望,似乎有些无聊,最后俯身捡起了牛有道扔在甲板上不管的佩剑,慢慢走到了船头,坐在了船舷上,貌似看风景,却不时偷瞄牛有道和黑牡丹。看着海景,目光渐渐涣散的黑牡丹呢喃道:“在海上飘了这么久,才知道真好。道爷,你喜欢过我吗”尾音近乎于无。抱着她的牛有道低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慢慢抬头,神色平静地看着前方,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等了一阵的管芳仪,屁股左右挪了挪,干咳一声道:“你聋子啊,她问你有没有喜欢过她”牛有道还是没有吭声,依旧神色平静地看着前方,而黑牡丹也没有了反应。管芳仪突然心弦一颤,猛然起身,上前探头一看,才发现黑牡丹的双眼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管芳仪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偏头看向远方,眼眶红了船头上三人,一个抱着,一个被抱着,一个站着。一直到太阳西下,牛有道突然铿锵有力道:“段虎”红着眼的段虎来到,“道爷”牛有道依然平静,抱着人坐那不动,背对着淡淡问道:“说说吧,怎么回事”“这里一开始接到你那边的传讯”段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事情的详细经过讲了出来。听完后,牛有道盯着辽阔大海问道:“看来还真是晓月阁的人”段虎:“我不确定,但大姐说应该是晓月阁”“晓月阁果然名不虚传”牛有道波澜不惊地夸赞了一句。管芳仪瞥了一眼,发现他的态度平静到有些不可思议皓月当空。扶芳园深处,琴声幽幽,韵味旷达沧桑。苍玉独坐琴台,十指起落抚弦,目不看琴,盯着前方,似乎在边弹琴边想着什么问题。弟子独孤静快步来到,俯身在他耳边低声细语了几句什么。当琴弦一声脆响,崩断。苍玉低头看向了琴。独孤静目光外瞟了眼,神情一肃,迅速侧站到了一旁垂首。苍玉抬眼看去,只见两名上了年纪的奴婢挑着灯笼,陪着一名貌美贵妇人从竹林小径中走来。苍玉亦迅速起身离开了琴台,恭恭敬敬拱手行礼,“娘娘”贵妇人明眸目光扫过那张断了弦的琴,幽叹道:“国师有心事”苍玉略欠身道:“一点无伤大雅的小事。”贵妇人招手,奴婢将带来的食盒放在了台子上,贵妇人道:“国师操劳,我亲手煮了点汤,不要嫌弃。”苍玉道:“不敢”贵妇人转身看向夜空皓月,幽幽道:“秦时明月,今夕辉照何人天下”苍玉:“人心所在,自有一番天地”“你不累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累了”贵妇人扔下话转身而去。苍玉负手,踱步到凭栏处,独孤静慢慢走到他身边,师徒二人目送离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