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能当饭吃吗?
可她是个实打实的路痴,偌大的城市,回环曲折的串胡同,每一个都大同小异,在街上兜了两天都没找到地方。
后来,她实在是饿得狠了,埋伏在一条胡同巷子里,扒了一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少年。
她永远都记得,她那一瞬间冲出来并从他手里夺过钱包时,他脸上那一闪而过的茫然。是的,茫然,不是愤怒,是茫然,好像他想象不到在皇城脚底下还有人敢当街抢劫的。
方辞才不管他想什么,拔腿就跑,利落地不行。
她心里甚至窃喜地想,一会儿去吃什么好。
烤鸭、还是牛肉?
但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这个看起来挺弱鸡的小白脸,居然追了她六条街,脸不红气不喘,气定神闲的,还直接把她堵死在了一条巷子里。
方辞认了命,把钱包丢出去,抱头蹲地,准备迎接一场毒打。
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打她,而是把她带去了路边的一家面馆。在狼吞虎咽了三碗面后,他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可言说。过了会儿才道:“你慢点儿,会噎住的。”
他的声音很好听,方辞这才正眼看他。
古人说的好,饱暖思yín /欲,欣赏美色前,首先得吃饱了。
但是那时候,方辞是真的有点后悔。怎么就没早看他一眼呢?
板寸头,穿着干干净净的白衬衣和背带西裤,眉清目秀,气质斯文。长身玉立的少年,笑不露齿。
方辞那时候,觉得他真是好看啊。
酸溜溜地说上一句,有一种惊艳了时光的感觉。
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跟他回了方家后,方老爷子就此确认了她的身份,把她安排在了家里。
那时候正值方戒北他爸从西部调迁回来,还没决定去向,方家还没有搬进机关里的大房子,住在外面的一个大平层里。
一家人人多,她跟他住一个厅,床和床之间就隔层幔。有时夜半起来,她心里使坏,灵机一动就拿笔敲他的床头,方戒北就一跃而起,拿早就准备好的枣子打她的头。
每次都能命中。
她就扑过去揪他,然后就被他反压、制住,接着被他提着后领子从屋子里拎出去,犹如猎人提着小兔子,沿着走廊游/行似的喊一圈。
——我家的小姑娘,长大了,忒不乖啊,谁要?卖给他了!
楼道里一排门“唰唰唰”一溜儿整齐划一地打开,家家户户扯开嗓门揶揄他,你家的小姑娘,自个儿留着吧,装腔作势,真卖了她,你舍得吗?
那时候机关大院周边废弃的筒子楼,还是旧时候的办公楼和营房淘汰下来的,长长一条过道通到底,所有人家都排在两边,你家发生了什么事,站过道里喊一声,不出片刻,一整层楼的人都知道了。
人人多说,方家那小两口蜜里调油,好着呢。
在回不去的青葱岁月里,她一直以为他跟她是最亲密的人。
后来,她才知道——
他们之间还隔着一个童珂。
……
傍晚时候下过一场雨,这会儿还淅淅沥沥地不放晴。远远望去,屋檐下垂下一串不间断的雨帘。方辞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站了很久,直到视野里出现熟悉的那个身影,才起身进屋。
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似乎想对她说什么,却被她直接撞了肩膀越过去。
“什么,你要走?”方老爷子准备了满腔的措辞都落空了,猝然站起,震惊地望着她。
方辞忽略掉身后那道视线,点头说:“姥姥在世的时候,就希望我继续研究中医,是我不孝,一直辜负她。现在我想明白了,我想继续她的理想。”
这么一个帽子扣下来,要是他们不让她去,就有点说不过去了。方修贤和周岚对视一眼,眼中都是苦意,可也只好点头。
方辞转身要走的时候,方戒北忽然攥住了她的手臂。
两个人,肩并肩,却方向背离。
只是谁也不说话,目不斜视,气氛好是默了会儿。
后来,还是方辞抬头看他,同一时刻,他也低头看向她,但是脸上的表情很平静,一如既往地波澜不惊,看不出虚实。
这个人总是这样,哪怕再生气,也喜怒不形于色,等她先发作,先给个说法。若干年以后,方辞才明白,率先发难的那个人,沉不住气的那个——已经输了。
所以这一次,她把他的手拨开。
平静又带着那么点儿不屑地跟他说:“跟你的童大小姐相亲相爱去吧。”
来时的路上,经过大院里一幢幢的家属楼,遇到一个个熟面孔,她已经听了太多。
他为什么要逃婚啊?
因为童珂回来了,一个电话让他过去,他就过去了。
她还以为——
是什么性命攸关的大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