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台的一名小官员弹劾首辅高柏后,宫内似乎并没有制止的意思。御史台短时间里又上奏了三份折子弹劾高柏,也有朝中官员附和。对政治敏锐的人大约已经嗅出风头,叶流之一派有意将高柏一举扳倒。
朝廷政局风云诡谲,远在江南金匮城的初秋却一如往年的安稳和缓慢。
日光照着窗棂里垂挂的薄草帘子,庭院里的松竹影子便如水墨画作一般映在帘上。光芒透过草帘编织的疏密交错的缝隙漏进屋中,如尘埃般漂浮弥漫。
沈晏周刚刚睡醒,拥被散发坐着。他面色苍白,目光祥和地望着窗口的光。
然而此时屋外却一片吵嚷,只听得小福怒斥道:“你们有完没完,不是前日已经来过了吗!”
随后门突然被打开,娃娃脸少年走了进来。
“大少爷,失礼了。”娃娃脸少年冷淡地说。他拎起沈晏周的左手,衣袖滑落下去,露出了刀疤密布的手腕。
他犹豫了下,似乎没找到可以再下刀的地方。
沈晏周拆开右腕的绷带,腕上有三道新鲜的刀伤。娃娃脸少年抽出匕首,又在那伤口上划下一刀。
他取出一只小罐子,血却流得很慢,还没收集到多少,伤口便凝结了。
“失礼了。”他再次说,又将伤口划开。这一次鲜血流得快了些,他收集完就小心盖上了小罐子。
“傅清寒呢?”沈晏周问。
“王爷的毒近日发作得频繁,主人离不开榻前,”娃娃脸少年站起身走到门口,忽然又想起什么,回头认真叮嘱,“大少爷,请您下次多饮些水,否则血越来越难流出的话,难免要多挨一刀受罪。”
小福站在门口怒视他的背影离开,“大少爷,这你也能忍?”
“我忍着,三弟才能高兴啊。”沈晏周倦笑道。
“你能忍,我忍不了。”小福的眼瞳突然闪过一丝红光,冷冷说道。
沈晏周浑身冷汗涔涔,眼前也有些看不清楚。他勉强撑着身体侧卧下去,想要替自己拉上被子。他的手抖得厉害,竟怎么也拉不动薄被,只好唤道:“小福……替我把被子盖好……”
“大少爷……”小福替他掖好了被角。
“我没有力气……很困……”沈晏周模糊地说,“三弟晚上回来……你要……叫醒我……”
“放心,睡吧。”小福轻轻抚着他的头发说。
沈晏周睡得不安慰,做了很多的梦。半梦半醒间他听到外面的动静,有人说:“三少爷,您回来了。”
“嗯,大少爷睡了?”傅清寒的声音响起。
“大少爷已经睡下了。”
沈晏周一下子着了急,他拼命地想睁开眼,坐起身,走出去叫住傅清寒,可是身体却沉重地抬不起一根手指。
他急得在梦中流下眼泪,等了一天傅清寒回来了,他却起不来去看他一眼。
忽然之间眼角一暖,有人用生了茧子的手指轻轻抹去他的泪水。
“哥哥?”傅清寒的声音近在咫尺。
沈晏周睁看眼,却又逆着光看不清他的面容。他只能一个劲地哭,含含糊糊让他不要离开。心里只固执地认定他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
哭着哭着就觉得身子一下子沉入海底,原本轻飘飘的身体,忽然变得十分沉重。沈晏周睁开眼,恍惚地看着草帘外透过来的沿廊上灯笼的光。
原来都是乱梦,他抬起手摸上脸颊,湿漉漉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