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寒站床边,关注着福禄王的面容。福禄王见他这样,屏退左右,拉着他坐下,笑道:“我身体已不妨事,没料到突然中毒,想来也是命中合该有此一劫吧。”
“这毒日后恐怕还要时时发作……”傅清寒蹙眉道。
“既然如此,事情就不能再拖了。我若不幸殒命,答应你替傅将军平反的事岂不是要食言了。”福禄王柔声道。
他口中的“事情”,无需解释,傅清寒和他都心知肚明。谋逆之事,因为福禄王突然中毒,怕人心涣散,反而加快了部署。
“清寒,解药研制出之前,我倒是要仰仗你兄长,不如请他来王府住几日,你意下如何?”福禄王说道。
“我兄长他……身体虚弱,恐怕突然换了地方,他那身体……”傅清寒低下头。
福禄王知他多半不肯,反倒笑了,“也罢,有些事也是强求不得。一会儿你把管家备好的人参灵芝都带走,替我谢谢你兄长吧。”
“多谢王爷!”傅清寒连忙起身一揖到地。
不过两日,京城便传出消息,御史台一位小官员上书弹劾现任内阁首辅高柏。
沈靖川把邸报丢在一边,陷入沉思,“媳妇,你说这次弹劾,是哪边的意思?”
本朝自太祖时期宰相胡惟庸案后,就废除了中书省和宰相制度,建立内阁制度,意将政权牢牢抓在皇帝自己手中。内阁初时只作为“皇帝的秘书”,但到了后期则拥有了越来越多的权力。内阁由多名阁臣组成,权力最高的是首辅和次辅两人,其虽无宰相之名,却有宰相之实。
现任内阁首辅为高柏,次辅是叶流之,都是三朝元老。先皇与福禄王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年龄相差了二十岁,所以福禄王这个幼弟从小就深得先皇宠爱,而后竟将其立为皇太弟。先皇在位期间,福禄王结党营私,颇多钻营。到了先皇驾崩前那几年,皇后与首辅高柏联合逼迫病中先皇立了皇长子为太子,于是就有了皇太弟与皇太子之争。
皇太子虽然赢得了皇位,但而今登基不过两年,朝廷中到底有多少和福禄王勾结的官员,恐怕也难以说清。
如今小皇帝不过十四五岁年纪,尚不能掌握朝局,独做决断。是故内阁首辅与次辅明争暗斗得厉害,朝中官员也分成了两派。内阁首辅高柏素来与福禄王不睦,这一次御史台突然的弹劾就有几分深意了。
“高柏这两年自矜助圣上登基之功,确实偃蹇无礼太多,太后和圣上恐怕也颇为苦恼。如果这次的弹劾,宫里稍微有点限制他的倾向,次辅叶流之一党恐怕就会蜂拥而上。”严问山分析道。
“即使宫里对这次弹劾没有动静,损失一名御史台小小官员,就探清了风向,也没什么损失,”沈靖川接道,“只不过,我怕叶流之和福禄王勾结在一起。福禄王突然中毒,心里一定怕生变故,他必定要加快节奏,有所动作。这种时候突然有人弹劾高柏,是不是什么预兆。”
“暗夜御史大人有什么指示吗?”严问山问道。
“除了上次让我跑了趟常州,就只是命我按兵不动,估计这突然冒出来的毒医估计让暗夜御史大人也受惊不小,”沈靖川叹道,“说起来,咱们还是赶紧给福禄王找‘枝叶蛊’的解药,否则我那三弟恐怕还要来取我大哥的血。”
“你这三弟也是够狠心的,”严问山感慨,“好歹也是兄弟啊。”
“不,我更怕我大哥……”沈靖川却神色凝重,“……他若是被逼急了,那才是真狠。”
这一日难得雨停,沿廊石阶洇透了雨水,赤脚踩上去又潮又凉。庭院中积了斑驳的水洼,成群的蜻蜓半空中来回飞动。
傅清寒沿着长廊走过去时,看见沈晏周斜靠在阑干上,从小瓷瓶里倒出一颗药吃了。
自那日之后,他这是头一次再见到他。傅清寒踟蹰不前,就这样站在离他数步远的地方,悄悄望着他瘦削的背影。
“……你吃了什么?”许久,见沈晏周没有打招呼的意思,他才犹豫着开口问。
“药。”沈晏周简单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