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眉觉得喉咙有点发苦:“我又没说你骗我,干嘛这么着急解释。”
“不想你误会嘛。”
“傻子。”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刚才打电话给姚叔了?”
“嗯,问他点事儿,没什么。”
其实她刚才打给姚炳志是要问陆潜之前知不知道他爸把贺兰山下的那个酒庄留给了他。
如果他知道,他当年就有处置酒庄的权利,那么刘宏阳说的话就有可能是真的了。
姚叔说会请当时处理陆凯风遗产的律师跟她联系,假如陆潜当年知道爸爸留给他的东西,律师不可能不知情。
可她就是有很不好的预感,当这一切都能说通的时候,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陆潜和自己的至亲。
其实还有一个人能说清当年的真相,可惜她因为疾病记忆也已经乱了套,现在又到了弥留之际。
刘弈秋病危的时候,林超群给舒眉打来电话,她二话不说就赶往医院。
这可能是最后探知当年真相的机会了。
舒眉赶到医院,发现妈妈也在,脸色不太好看,还在埋怨林超群:“生死有命,你叫孩子来干什么?我女儿还要给她送终?”
“妈,不要紧的,我就跟她说几句。”
刚经历过一轮抢救,陆潜、齐晖他们这些医生都在,舒眉进病房的时候还遇见了单娴。
单娴朝她点点头,轻声道:“她现在思维挺清晰的,有什么话就趁现在说,有什么事叫一声,我就在门口。”
她挺着个大肚子,大家都不太放心。
“我知道了,谢谢。”
舒眉在床边坐下,刘弈秋插着氧气管,似乎连睁眼说话都有些费劲,但首先还是看到她的肚子,笑了笑:“我见你的时候,才六七岁吧,没想到现在都要当妈妈了……真快。”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舒眉面无表情,“你把我爸爸从我身边夺走,也已经转眼就二十年了。”
“我们是真心的……”
“不要提什么真心了,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个的。”舒眉毫不客气地打断她,“他生病的时候你就把人给送回来了,这样的真心值几斤几两?”
“我也不想的……”刘弈秋很虚弱,一句话拆成好几句来说,“我是没办法,当时我身体也不好,跟人合伙开的舞蹈学校也关门了,你爸爸又没个稳定工作,加上生病,两个人的生活都快维持不下去了。”
舒眉静静听着她说。
“我知道他一直惦记那个酒厂,正好你也嫁人了,酒厂就在陆家人手里,不就相当于是你的东西吗?我就想让他找你试试,哪怕只是在里面挂个职务也好……可他就是拉不下脸来找你提,最后只好我自己出面,本来都谈好了……”
“什么谈好了,你跟谁谈过?”
“陆潜啊……”她虚弱地笑笑,“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丈夫,很关心你……我一直都记得,他说的,舒眉怀孕了,你不要去烦她,有什么事我来处理。”
虽然之前已经有了预感,但舒眉放在膝上的双手还是不由互相紧扣,才能不让自己发抖。
“然后呢?”
“之前我每次联系他,他都是直接打点钱给我,直到那回听我提酒厂的事,他才说亲自来一趟……我本来以为很麻烦,但他说酒厂就在他名下,他可以转让给我和你爸爸,只要我们今后别再打扰你们的生活。可是他最后没有来啊……我等了好久,他没有来,然后就听说了他出事的消息。你爸那时候已经回家好久了……我本来是打算,拿到了酒厂,给他个惊喜的,那样我们还是可以像以前那样生活……”
“我爸也知道这件事?”
“他……应该不知道我联系陆潜,就连之前每次我从陆潜那里拿到点钱,他也以为是我开舞蹈学校的合伙人给的……他想要酒厂嘛,有了酒厂我们就可以继续过下去了。我知道你妈妈也不愿意接受他回去,她只是想看我们的笑话罢了……”
舒眉闭上了眼睛。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带着换洗的衣物,重要证件,还有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的几万块钱赶往机场的陆潜,原来是打算要把那个酒庄转让给林超群和刘弈秋。
他不想让她知道,因为之前他们总是吵架,好不容易和解了,她刚怀了宝宝,情绪不能大起大落,所以打算自己处理这件事。
其实从很久之前他应该就在应付刘弈秋的各种要求了,开始可能只是小打小闹给点钱就能让他们满足,后来提到酒厂,他大概也觉得这是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才答应走这一趟。
没想到在路上遭逢意外,差点车毁人亡。
又因为顺道送卜寒青一起去机场,背负上与情人私奔的名声。
所以他才对卜寒青也讳莫如深,什么都没有说,因为这是她林舒眉的私事,是她最不愿示人的伤疤。
他一直想要保护她的,用他自己的方式,让她也可以无忧无虑,被人珍视,小心安放。
“你怎么哭了……”
刘弈秋说话间开始咳嗽,咳得越来越厉害,很快有血沫子从口腔里出来,然后演变成大口的鲜血。
舒眉抹掉滑落的眼泪,伸手摁下了她床头的呼叫铃。
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很快涌入病房,陆潜也在其中,两人视线交汇的刹那他已经知道舒眉有千言万语要讲,但此刻抢救病人为主,她已经自动自发让出床畔的位置,然后默默走到病房外面去。
刘弈秋宣告不治,直到最后仍惦念着贺兰山下那个酒厂,那大概是她能恢复以往生活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可惜最终也没有抓住。
她侄子刘宏阳一下子冲进医生的办公室,直接就朝着陆潜去了:“你们害死我姑妈!”
齐晖狠狠用肩膀将人撞开:“你不要在这儿无理取闹!你姑妈是肝癌晚期病人,最后死于消化道大出血,所有抢救都有记录!”
“我不管!你们就是见死不救,能做手术也不做,就是不想给她花钱!”
刘宏阳愤恨地将视线转向门口的林舒眉,出人意料地转向大步到了她面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抵在墙上:“我姑妈最后见的人是你!你跟她说了什么,害她立刻就吐血了?!”
舒眉脖子被他掐住,压根儿说不出话来,慌乱中额头和后背都一下渗出大量的汗水来。
“你放开她!”
陆潜上前,用胳膊一把从身后勒住了刘宏阳的脖子,将他往后拖。
“不放……”
他伸手仍要去揪舒眉,单娴连忙上前将舒眉拉开交给徐庆珠,然后抬起膝盖狠命给了刘宏阳要害处一击。
他发出惨叫,更像被激怒的野兽,转身要攻击身后的陆潜,两人扭打在一起。
“陆潜!”
办公室内顿时乱作一团,舒眉被挡在门外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心急如焚。
有医护人员报了警,保安也赶来了。刘宏阳急了眼,顺手抄起桌上的台灯就朝陆潜砸去,没成想力道太大又扑了空,径直从窗户翻了出去。
陆潜是想要抓他一把的,结果反而被他给拽了出去,两人一起从三楼的办公室窗户掉了下去。
“陆潜!”
舒眉其实什么都没看见,只感觉到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刚才的打斗声就全部停止了,窗口似乎有白色的一抹身影,一晃就再也看不到了。
她意识到那是陆潜的时候,感觉耳边什么都听不到了,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咻咻的,像以前发脾气跟他吵架的时候那样。
她明明还有好多话要跟他说啊,这回不会再吵架了,好好的,把过去几年里的委屈和误解都清清楚楚说明白,就算很难面对的,他们也一起去面对。
他们是夫妻啊,不是吗?他们的离婚证还没到手,仍是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无论贫穷还是富贵,无论健康还是疾病,都不离不弃的夫妻啊……
可是他人呢?他怎么就这样……一下子就不见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