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都懂酒,尤其他妈妈曲芝华,早些年还到法国学习过酿酒,做过国内最早的葡萄酒酒厂的特邀顾问。
到了他这里,他却完全不懂这些。不喝酒也不品酒,甚至为了不要继承家里既有的事业,有意避开跟酒有关的话题。
他以前一定也不会跟舒眉讨论酒庄的事。
舒眉喝到第三杯,终于发现了这批酒的又一个缺点——上头。
她脑子发懵,舌头也不大灵活了,看陆潜还端着杯子一动不动,下巴一仰:“喂,你怎么不喝,嗝……嫌弃我这酒也不要这么明显好不好?”
完全忘了他现在不宜碰酒这一条。
陆潜干脆也坐到架子上,把酒杯放到一边,问:“你这批酒,现在有人买了吗?”
“当然没有!有的话我还焦虑个屁!”
身体和情绪都随着酒劲儿上来而发热,她解开衬衫的第二颗和第三颗纽子透气,曲起腿靠在墙上,自嘲道:“你妈为了那个‘一年之约’,也不想让我把这批酒卖出去……不对,应该说她希望我的酒永远都卖不出去!这样,她就有理由不把酒庄给我,我就不能跟你离婚了。”
陆潜低头盯着她泛起微红的锁骨:“什么‘一年之约’?”
“你还不知道吧?”她咯咯笑了两声,“也对啊,你这么骄傲,结婚都不肯接受,离婚就更不用说了。反正一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跟你妈有言在先,不会让你吃亏!”
她很豪气地在他肩上拍了拍,又做了个封口的动作:“不能说了啊,我好像喝多了……”
然而在陆潜看来,她显然还喝得不够多,于是把自己那杯酒拿过来:“我这里还有,你要不要喝?”
舒眉一笑,手指在他唇上点了点:“你不乖了啊,想灌醉我?”
喝了酒,她的手指也是烫的,触到他的嘴唇,很容易就点燃他的冲动。
原来她也不总是冷冰冰、凶巴巴的模样。
这样的风情万种,是在生意场上打磨出来的吗?
之前有谁看到过?
她将来又打算留给谁?
她的确喝得还不够。
陆潜仰头喝了一口自己杯子里的酒,捏着她的下巴,俯身过去,嘴对嘴地喂给她。
舒眉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儿呢,酒已经到她嘴里了。
张合,搅动,吞咽。
她还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只有接吻的时候才会闭眼睛的吧?
也不是没接过吻啦,毕竟也做过两年夫妻。以前——嗯,人还是这个人,却总是像应付任务一样了事——
冷淡,机械,犹疑。
他技巧其实挺好的,她也是到今天才深有体会。
她本来就已经喝到舌头打结,这会儿更说不出话来了,只听到陆潜的声音:“‘一年之约’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一年,我会等你康复,等酒庄走上正轨……我要等我的心肝宝贝上市!”她吼了一声,“一年以后再离婚,那时候,什么都好了。”
“你就这么想离婚?”
“……”
舒眉记不清后来她跟陆潜都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这一口酒喂完,两个人都有点气喘吁吁。
她喝醉了,陆潜却还是清醒的。
他也学会趁人之危,趁她脑子不清醒,问了她很多问题。
要在平时她早就怼他了,可今天堵在心里的事情太多,她怼不出来。
眼前开始天旋地转的时候,她被揽到他怀里,脑袋搁在他肩上,手里抓着的杯子还不肯放。
外面树叶还没落尽,酒窖里却已经阴凉,她不自觉地就要往温暖的源头去靠。
身边的人也很配合地满足她。
“几点了?”她眯着眼睛抬手看表,眼前的表盘有好几个,全是重影。
“马上五点。”
“我爸该醒了吧……”
“嗯,差不多。”
以他外科医生的经验,现在这个时间怎么也该醒了。
她噢了一声,仰起头看他:“你是不是又在心里骂我?”
“没有。”他为什么要骂她?
“你有,就像以前一样……”
“……”
“你觉得我不孝顺嘛,可要对他好,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他以前太混蛋了,抛下我和我妈……”
她说到哽咽,又嘟囔着低骂了一句,然后抬手捶他:“你知不知道……你跟我爸爸一样,一模一样的混蛋!家里,这个家,都只有靠我!酒厂是我的,我会得到酒厂的,不会让你瞧不起……”
“我没有瞧不起你,你也不是不孝顺。”他停顿一下,“你是考狄利娅。”
“谁?”
“莎士比亚,李尔王最小的女儿。”
在老李尔平分国土的时候始终不肯说一句好听的话而被放逐,最后父亲被遗弃迫害时,举兵来救的却只有她。
“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说莎士比亚吗?”
舒眉想起赵沛航提过的,陆潜大学还演过莎翁的剧。他那种一本正经冷冰冰的样子还要在舞台上说大段华丽铺排的台词,是不是为了营造反差萌的效果?
她又呲哒他两句,声音越来越轻,最后终于渐渐听不见了。
陆潜向后靠在墙壁上,揽着她在酒窖里坐了很久,手边是两个空掉的酒杯,空气里全是橡木桶和葡萄酒混合的气息。
也许,还有一点二氧化硫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