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行。
朔烬心底重复了一遍, 有些?怔愣。
这一路沉陵对他很是顺从,以至于?从这个人修口中吐露拒绝时,第一反应不是气?恼。
他端详沉陵神?情, 道:“那你想?如何??”
沉陵目光幽深,语气?却十分温和:“既认下了合籍印,便也要认下我。”
朔烬:“……”
这话委实不稳重。轻飘飘的一句话, 难道就能逼着他听?从了?
沉陵的视线始终落在他身上?,朔烬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他是得了失魂症,但却没有变傻。
修行界一见钟情的事?并非没有, 但实属罕见——沉陵待他,实在过好了。
“我白日里?不算讨喜,与我本性更是千差万别,你既喜欢云郎,又怎会?喜欢我?你若不喜欢云郎,就更不可能与我纠缠。”
沉陵久久注视着他, 半晌笑了笑:“你总算承认了。”
朔烬疑惑。
沉陵道:“承认你知晓我的心意。”
朔烬面?无表情。
沉陵俯身靠近,揽住了朔烬的肩膀。
朔烬垂眼, 没说话,过了一会?儿顺势贴向沉陵……
“嘶。”
沉陵捂住下巴, 吃痛出声, 而后无奈地看向作恶大妖。
朔烬将人推开, 径直朝着沉陵身后的一排木柜走去?。柜上?摆满了书册, 一方?小炉置于?角落,仿佛是翻阅者随手搁置的物件。
朔烬冷着脸, 双指摩挲,从炉中带出一小撮新燃的香灰, 道:“看来他们已?经在等着了。”
清鸿崖与炼心宗勾连,这遗宫之中,竟是已?有布局。
沉陵随意瞥了香灰一眼,就不再?去?看,淡淡道:“怪不得……此香有惑乱心神?之效。”
“是吗?”朔烬凑近认真嗅闻:“你想?说刚才冒犯本尊是因为它?”
老妖怪根本不惧这些?小招数,更别提修为在他之上?的某人了。
沉陵一点也没有被?戳穿的尴尬,上?前?将这只仗着妖法胡乱嗅闻的大妖怪捉住了往身边带,另一只手探入朔烬袖中,取出……一张绣着粉色小花的丝帕?
朔烬:“……”
沉陵:“你我虽不受影响,但也不该这般没有顾忌。”
粉色小花丝帕质地柔软,轻轻拂过朔烬的指尖,勾出轻微的痒意。
朔烬沉默地看着沉陵拿着从自己身上?搜刮来的奇怪的丝帕,十分自然?地替自己擦去?了指腹上?的香灰……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袖子里?为什么会?有这么花里?胡哨的丝帕?
沉陵为什么对他身上?的东西比他本妖还熟悉?
本尊是不是对这个剑修太纵容了?
沉陵擦完之后,眼眸低垂,目光落在朔烬的指尖,道:“等此事?了结,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朔烬眼珠一眯,还真有秘密?
他装作不在意地转过脸,顺便把手抽出,道:“我对你们人修的事?没多大兴趣,你若是想?说,那我就勉强听?听?。”
沉陵叹了口气?:“也罢。”
一副往事?不堪追忆,不如打消念头的模样。
朔烬:“……倒也不是很勉强。”
沉陵笑。
朔烬:“……”
藏书阁里?没有关于?失魂症的记载。
偌大的宫殿在沉寂多年后仿佛彻底失去?了生机,除却角落里?新燃的小炉香灰外,此间一切都?停留在了覆灭之时。失去?了门人养护的仙门府邸,也逃不脱尘土掩埋的命运。
两人行走其间,仿佛身处死城。
朔烬又仔细查看了一番,没有再?发现其它的可疑之处。越往里?走,空间便越狭小,直到后面?只余一条两人高矮的窄道。窄道既黑又长,朔烬倒是没受多大影响,他目力极佳,这条看似阴森的诡谲通道,在兽瞳之下一览无余。
不知走了多久,黑暗中响起沉陵的声音。
“先前?这里?有众多尸骨。”
朔烬道:“清理过了吧。”
他刚答完,目光落到两侧石壁,目露惊讶。
这条与外边的宏伟宫殿极不相符的简陋窄道深处,竟雕刻着无数精美的壁画——
那一幅幅看不清年岁的画作在这暗无天日的甬道中仍显得栩栩如生。从树木花草,到鸟兽虫鱼,再?到凡人修士……万物都?被?雕刻其上?,形成一幅恢弘的众生画像。而让朔烬惊讶的是,每一幅壁画之上?都?有一只悬空的炉鼎——它遮天蔽日,笼罩整个苍穹,又仿佛一只倒悬的巨碗,此间之下无所遁处。
“炼心宗沉迷炼器之道,认为世间万物皆可炼铸。”沉陵早在炼心宗覆灭之时就已?观摩过这副古怪的壁画。
朔烬似有所悟。
天地便是最好的炼器炉,万物皆为材。
死物可炼,活物亦然?。
“真是一群走火入魔的疯子。”
后面?的壁画愈发古怪,皆是万物死相,有折断的鸟雀头颅,有仅剩半截的兽类残躯,甚至还有扭曲的人尸。
有时壁画中没有了大鼎,而是看不出相貌的怪物。朔烬猜想?,那大概就是炼心宗苦心炼成的“得意之作”了。
饶是朔烬这样的大妖,也被?这壁画激出了几丝凉意,他嫌恶地扭过脸,不再?去?看。
通道最后,只余一个低矮的小门,小门旁边的墙上?刻着两个大字: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