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途中, 河畔那夜,梦玦扬言说要挖矿,但磐石峰无人当真。
如今, 这片沼泽之下, 竟然真的有灵石的存在。
宋恬想, 难怪西渡剑宗的修士说,近百年来,陆陆续续有人前往此处, 而后被幻境所困,怨气重重……
她垂下眼眸, 将前因后果, 细想一遍,瞬间明悟。
只是,他为何这么做?
她不知。
白萩看了看左右,心思一动, 使劲给自己的主人鼓掌,并且吹捧道:“哇, 好棒!这一锄头下去,可真是发财的小手!”
梦玦将开裂的锄头丢到一边, 闻言,那双漆黑的眼眸,似有似无地瞥向宋恬。
只是, 他的眸光渐渐黯淡, 随后又假装不在意地收了回去, 心中尽是苦涩的滋味。
桑竹两眼放光, 道:“哇, 师父, 这可是灵石矿!”
“这灵石矿虽然精粹,但是开采还是要耗费一些时日。”薛泓用神识查探了一下,这矿石在千余年前,有过一点开采的痕迹,灵气纯粹,深不见底。
他先问梦玦:“恩公,灵石矿是你发现的,你想怎么处置?”
“随便师父。”梦玦并不在意。
薛泓也摸不懂他这恩公的心思,只道梦玦重义轻财,心中赞叹。他想了一想,道:“我们还是用阵法封闭住灵石矿的入口吧。”
“为什么?”
“以我们的人手,还不足以开采灵石矿。再者,以我等修为,真的能护住这样的灵石矿吗?”薛泓叹道。
大师兄道:“师父,我懂了。”
宋恬点头,她也赞同封闭灵石矿。开采灵石矿必然招惹祸端,他们没有那么多精力去面对数不清的敌人。
几人商议完毕,便由薛泓设下禁制,压制住灵气,一切又重归原样。
正午的金辉,照得磐石峰那块秃石发亮,大师兄回过头去,忽然又转过身:“师父?”
“苦寒,怎么了?”
“我们已经寻到了新的家园,何时建立新的宗门?”他满怀激动道。
薛泓设好阵法,看着徒弟们的神情,笑了笑,道:“今日起,我们便叫做‘磐石宗’,如何?!”
“好!”
两位师兄齐声欢呼,眼里闪烁着激动的神采。宋恬轻轻笑了,她望着磐石峰,望着峰下的几间小小的厢房,心生澎湃。
十二年前,加入磐石峰时,她不再是无家可归之人;
今日,踏入磐石宗,她终于有了一片真正自由广阔的天地。
“不过,你们都知道,我一向不爱热闹,除了练剑,也无别的志向。”薛泓道:“我们磐石宗,不设所谓堂主、峰主,不广招弟子,我们,只练剑!”
大师兄道:“一如既往!”
“对!”
“那今夜饮酒庆祝?”
几人大笑:“妙哉!”
……
傍晚时分,磐石峰下草堂,焕然一新。
宋恬裁了红纸,请师父写了新联,贴在了每扇门上。
大师兄做了一块新的匾额,师父提笔挥下‘磐石宗’三个大字,挂在了草堂前。
他们已经给磐石峰历任峰主上过香,告知他们,磐石峰不孝后代,已经离开七星剑宗,自创宗派了。还请前辈们吃好喝好,不要太计较。
在西极的荒漠绿洲上,他们在努力扎根,努力修行。
日渐黄昏,屋檐下的大红灯笼亮起,小厨房飘香四溢。宋恬推开房门时,正巧瞧见梦玦也在屋檐下,负手望着远处。
她与梦玦各自的厢房,本就是一墙之隔,在此遇到,也不稀奇。
宋恬本不想理他,但又觉得,既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何必如此刻意。她停下脚步,淡淡道:“梦玦,该吃晚饭了。”
“知道了。”他轻声道。
晚风习习,霞光染红大地,她只觉得他的眼神一直黏在自己身上,很不解。既然那么看不上她,为何还要盯着她看?
经历了颜嵊一事后,除师门外的人和事,宋恬已经很少有情绪了。
也许,只是因为,梦玦勉强算是师门中人吧。
她推开草堂的门,大师兄正满面笑容地上菜,白萩与桑竹,从地窖里搬来了陈年佳酿。她找了个角落里的蒲团坐下,只听身边轻轻一动,梦玦也坐了下来。
师父、师兄们,还有白萩,今日都很高兴。
宋恬从不愿去扫了他们的兴,况且她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何闷闷不乐。
她举杯,对着师门众人道:“今日磐石宗建立,我冒昧了,先敬你们一杯。”
众人皆是一愣。
这……也太不像她的为人了吧?
还是薛泓先笑了出来:“今日难得阿恬开怀。来,我们碰杯!”
他话音刚落,还未来得及举杯,只见宋恬已经饮尽了,她盈盈一笑,朝众人亮出空空的杯盏。
白萩吃惊道:“师姐的酒量这么好吗?”
今日搬出的是磐石宗陈年老窖,据说是一百多年前埋下的,与寻常的酒水不同。大师兄也愣了一下,道:“师妹,吃菜,吃菜。”
他们回过神来,都不提饮酒的事情,先吃菜。滚烫的锅子端了上来,桑竹既心虚,又担忧,问宋恬:“师妹,给你换上茶水如何?”
“不换。”她的酒意已经上来了,双颊微红,连说话,都比寻常任性一些。
梦玦默默看了她一眼,心中一动,又强行压抑住。
热气升腾,遮住了她的眉眼,她的神情。
酒坛子就在身边,宋恬给自己满上。
她漫漫想了一想,自己似乎从未开怀畅饮过。在凡间时,她从不饮酒;来到磐石峰后,因一封伪造内容的书信,在痛苦中停顿十年,却不知酒能消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