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将亮时, 宋恬已起身练剑。
她换了一件宽敞的素衣,紧束腰带,三千青丝扎成长辫, 高高束于脑后, 发间用红线交错点缀。
自她以为颜嵊‘死了’后, 很少会对镜理妆,在乎妆容。后来得知他没死,她的心中又只剩下了剑。
宋恬提剑推开门。
孤星残影, 天边染着一抹红晕。磐石峰下寂静无声,她朝东行去, 忽见河畔, 立着一瘦削少年。
“你是……”她手握剑柄,剑未出鞘,夜风吹得她宽大的衣袖鼓起。
她凝眸细看,道:“梦玦?”
自从得知他被衡阳子‘砍灵根’的事迹后, 宋恬就对梦玦的来历,满是怀疑。偏偏他是师父的救命恩人, 她不好说什么。
“师姐早。”他回眸,黑眸里尽是笑意。
“你怎么在这里?”
“我睡不着, 想来看看朝阳。”他淡淡笑道。
宋恬想,真巧,她也想要去山巅看朝阳。
自师父带他回磐石峰, 已有三日, 梦玦并未真正拜入师门。师父坚持不肯收他, 尊称他为‘恩公’, 还说让自己教他一点入门的剑法。
既然师父发话, 教剑倒也无妨, 只是这几日有事耽误了。
她想了想,问:“我想去山巅练剑,你来吗?”
“来,”他立刻答应。
俩人朝东走去,宋恬不爱与生人说话,一路上不曾开口,他倒也安静。只是途径绣球花时,她忽然想起,梦玦无剑。
一簇簇绣球花盛放,宋恬停了下来,伸手折断一枝,递给梦玦。
“给你当剑。”她说完,又转过眸去。
夜风习习,花枝颤动。
梦玦接过花,垂眸不知想些什么,过了会,又快步追上宋恬:“多谢师姐。”
宋恬不语。
她朝前走去,绕过半个磐石峰,后山坡度较缓,利于攀登。宋恬已经结丹,平时又练剑,身轻如燕,爬山对她来说并不难。
她想起还未炼气的梦玦,回眸望了一眼。
梦玦将绣球花抱在怀里,瞧见她望着自己,展颜一笑。
看起来,他十分悠闲,大气都不带喘的。
宋恬越发怀疑他,但是没有证据,又不好说什么。她转过身去,一眼望见那峭壁下,还立着颜嵊的衣冠冢。
只剩竹架的纸鸢挂在树上,坟前杂草丛生,已经很久没来人了。
“师姐,那是谁的墓?”梦玦问。
宋恬收回目光:“我的墓。”
梦玦一怔:“什么?”
他隐隐猜到一些,心中一动,没有再问。俩人攀登到陡峭处,梦玦不得不勉强装出来艰难的样子,咬住绣球花枝,双手抓住石缝里的杂草。
宋恬忽然瞧了瞧他。
正当梦玦以为,她要带自己一起到山巅,不必演戏的时候,宋恬伸手拿走他的绣球花,好心道:“好好攀岩,绣球花娇柔,还是我替你带上去。”
梦玦:“……”
……
终于到了山巅。
远山云雾,万里霞光。朝阳尚未出,但耀眼的金辉红光,已染红半边天。
宋恬手持一枝绣球花,眺望远景。
自从悟道‘凝光剑法’,她便追光而行,在不同的光下,练剑修行。今日见朝阳,不觉心念一动,也许下山后,她又要闭关修行了。
她凝望了不知多久,梦玦终于上山了。
宋恬不做声,等他抖了抖身上的土后,才将绣球花递给他。
“学剑吗?”
“学。”
她教剑,当然从师父的‘归心剑法’开始教起。宋恬提剑使了几个剑招,就将剑收起,淡淡道:“梦玦,你来。”
他手持花枝,乜了朝阳一眼,随意使了几招。
宋恬看着他。
她的神情,逐渐凝重。
梦玦的剑法,看似是归心剑法,又像是凝光剑法,但却又都不是。他的剑气里,每一缕光芒都瞬息万变,细细密密的织成大网,万丈光芒中,透着无尽生机与神力!
宋恬看剑不语,终于忍不住道:“你练的什么剑?”
“剑招动作不准,师姐勿笑。”他轻笑,收起绣球花,此时日出光芒万丈,他与花皆渡上一层金色,微风吹过,宋恬的脑海里蓦然浮现一个词。
拈花而笑。
但她只是想了想,就正色道:“这不是我教你的剑法。梦玦,你懂剑。”
她怀疑自己并不能教梦玦什么,她虽然只学剑十余年,但是看剑的眼神很准。
但梦玦不像是剑修。
他可能也成不了一个剑修。
宋恬不解,她用探寻的眼神望着他,他只得无奈地笑了笑:“师姐,我确实没学过几日剑,我嫌剑太沉,曾经练了几日,就搁下了。”
“果真?”她狐疑。
梦玦信誓旦旦:“骗人长灵根。”
“……”
旭日出远山,天地间亮了起来。她看到不远处,有一抹熟悉的身影,正踏剑朝磐石峰飞来。
宋恬看了片刻后,出声道:“沈师兄!”
沈明灭遥遥望见她在磐石峰的峰顶,不由得目露欣喜之色,不多时,便落到宋恬身侧。
他远远的,就看到山巅多了一个白衣少年。临近了发现少年尚未炼气,怀里抱着一枝绣球花,风吹花动,一双黑眸里尽是冰霜和矜傲。
沈明灭凝眸想了一下,有些迟疑道:“宋师妹,这位师弟可是那日在灵泉边上……”
“是我。”梦玦冷冷道。
他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歉然道:“宋师妹,这位师弟,我今日正是奉了师命,专程来磐石峰道歉的。不知薛峰主在吗?我要郑重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