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磐石峰是一座光秃秃的丑峰,玉虹峰则相反。
在七星剑宗的上空御剑俯瞰天地,玉虹峰被枫林覆盖,红得耀眼,美得夺目。
到了夜晚,玉虹峰也不甘沉寂。
在山脚下遥遥望去,玉虹主殿灯火通明,像是黑夜里的一颗璀璨明珠。
大师兄走在美玉铺砌的石阶上,来往行人如梭,闲聊声传入他的耳里。
“为庆祝任小仙子十六岁结丹,听说,玉虹峰要连摆三日流水席呢。”
“如此天才,值得庆贺。听闻掌门已在白日亲临……”
他又向前走了两步,低微的修为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很快,他就被站岗的玉虹峰外门弟子呵斥住。
“站住!你是哪里来的?可有请柬?”
大师兄谦恭地说明了来意,站岗弟子听了听,道:“你且站着,我去问问管事师兄。”
大师兄躬身道了谢,立在一侧。玉虹峰主殿的丝竹声随着晚风飘过来,绚烂的烟花不断地在夜空中绽放。
四周恭贺之声,不绝于耳。
他凝眸望着,脑海里浮过脸色惨白的师妹。
林苦寒忽然想起,十年前师妹初入剑宗的时候,也曾被誉为旷世天骄。
师妹本是凡间女子,那年人间大疫,她家破人亡,身染重病。师父带着自己下山济世救人,因缘巧合,将生死悬于一线的师妹救了回来。
救活后才发现,师妹天赋异禀,是个修仙的好苗子。师妹本就是无家可归,之后便随师父一道回了剑宗,测了下灵根。
骨龄十五岁,天灵根。
众人惊骇,七星剑宗开山至今,尚未遇到这等天赋异禀的少女。师父略教了她一点修炼入门,她便十日筑基,进步神速。
磐石峰在剑宗的地位并不高,掌门不愿让师妹留在师父身边,想为她另择师门。但是师妹断然拒绝了掌门,不惜得罪众峰主,坚持留在了磐石峰。
磐石峰很穷。
没有产业,没有杂役。
只有一个师父,俩个年岁渐长、但修为并不增进的弟子。
后来,师妹不知怎么了,三次结丹失败,还惨遭群嘲……
大师兄的思绪飘回过去,站岗弟子喊了他两次,才回过神来。
“你,跟我来吧。”
他忙寸步不离跟上,跟着玉虹峰弟子拾级而上,到了正殿前。大师兄有些惴惴不安,弟子又引他向右侧偏殿走去。
偏殿亦是灯火通明,雕栏画柱。两侧玉树琼枝,仙雾缭绕,只见两扇玉石雕砌的大门缓缓打开,传来殿内年轻修士们的欢声笑语。
不过,当他们看到林苦寒时,笑声戛然而止。
……
大师兄走了进来。
不知怎的,他浑身都不自在。
这些锦衣玉袍的人他都不认识。
唯一略有些眼熟的是那结丹成功的任小仙子,坐在主位上,眸中闪过一丝惊诧。
寂静中,忽然有人开始拍掌,打破了这片安静。
“各位,这就是我说的贵客到了。”
贵客?
人群中再次引发一阵议论。
严无炽面带笑容,从侧后方挤了进来,走到大师兄的身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大师兄感到一阵寒颤,但仍然强行维持镇定。
“各位,各位。”他再次环视众人,道:“磐石峰的大弟子昨日做了错事,今日来向我磕头道歉。”
什么?磕头道歉?
在修真界,这可是一大耻辱。
叽叽喳喳的声音传遍偏殿,严无炽密语传音道:“想拿灵疏丹,就磕三个响头。不然,你的师妹要么跟你成为一样的废人,要么强行突破经脉爆炸,必死!”
密音如雷,砸在了大师兄的头顶。
他二话不说,跪了下去。
偏殿里寂静了一下,随即爆发出震动天地的笑声。
严无炽再次密语传音,声音里带着笑意:“哈哈哈,滚吧,老子逗你玩的!”
大师兄刚刚磕完头,头还没抬起来,就愣了,话还没说出口,严无炽压根不给他反应时间。他一抬手,俩外门的筑基期弟子就架起大师兄,飞快出了偏殿。
“严无炽,你——!”
偏殿大门砰的一声关闭,彻底隔断了两个世界。
外门弟子拖着手舞足蹈的大师兄,用隔音符封住了他的嘴,一直往山下走。他呜呜的,却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大约拖行了一刻钟,俩外门弟子才松开手,把他放在了后山的一棵老枫树下。
其中一人道:“哎,这位大哥勿怪!我们也不敢违背严师兄的命令呀!”
另一人道:“赶紧走吧,以后万万不要招惹严师兄了。”
他们这才撕下林苦寒嘴上的隔音符,大师兄咳嗽了几声,强忍着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师妹,是师兄无能……”
“你师妹怎么了?”
他胡乱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水迹,断断续续,说了一遍。
俩个外门弟子面面相觑,过了会,一人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
大师兄盯着他,那人指着山下道:“下面有一处灵田,是我们玉虹峰的药田。田中有一种异草,名唤‘亡蔵草’,此草十分珍贵,但对经脉不通有奇效……”
那人近身,悄声道:“子时一刻,看守灵田的弟子换班,你可伺机进去,灵草就在……”
风吹叶动,沙沙作响。
他们走了。
大师兄独身处于黑暗的枫林之中,他斜目向下,绿光点点处,便是灵田。
黑暗彻底笼罩磐石峰,没有留下一点光芒。
宋恬披衣走到庭院里,独自凝望月亮。
是梦吗?
也许是。
周围弥漫起白雾,模糊了视线。
她恍恍惚惚中发现,自己正在宗门的比试台上,四周全是看客。
他们严厉、刺耳的声音一遍遍的耳畔回响。
“宋恬,捡起你的剑来!”
“真是可笑,堂堂一个剑修,不敢用剑吗?”
“你,真是废物,无用!”
灰蒙蒙的世界里,台上的羸弱少女颤抖着,独自抱着剑哭泣。
……
几缕阳光透过槛窗的缝隙,落入小屋。
一阵风吹过,宋恬醒了。
她费力地睁开眼,几颗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向下滑落。
过了好久,宋恬才分清梦境和现实。
又反反复复,梦到一些过去的回忆了。
她情不自禁望向案几,上面摆放着自己的剑,只是不知,剑刃是否生锈。
宋恬看了看天色,大约已经到了隅中。她正想起身,忽听室外有人道:“磐石峰的人在吗?”
“在。”桑竹在外应了一声。
“你师兄在吗?”
“不在,怎么了?”
“我刚刚途径玉虹峰灵田,怎么瞧着一人,被绑在树上,很像你师兄啊……”
啪嗒。
桑竹手里的铁盆落了地。
宋恬仔细去听,声音戛然而止,只有他养的鸽子,在咕咕叫着。
她小心地靠近槛窗,透过一丝缝隙看向外界,只见来人已经走远,桑竹烦躁地走来走去,之后提起剑,向南行去。
烈日当头。
热浪像是丹炉里的火,在大地上叫嚣着,吸干所有的水汽。
在磐石峰、玉虹峰西南交界峡谷,却有一片灵气浓郁,绿意浓浓的灵田。灵田里水雾腾腾,看着丝毫不受影响。
旁边有一座白玉雕琢的六角凉亭,少年任的欢声笑语穿过金粉色的帷幔,在峡谷里回响。
他们聊得是时兴的游乐法器,以及世家之间的恩怨,八卦。
忽然有人问:“你说磐石峰会来人吗?都过去这么久了。”
“应该会吧?我可是专门让一个跑得最快的外门弟子,去磐石峰告知他们的。”
峡谷风动,吹起帷幔,也带出一丝香粉味。严无炽坐在上位,正慢条斯理地用银签戳起一片瓜。
虽然亭外艳阳高照,可亭内凉风习习,银色扇叶法器正源源不断送来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