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弟弟。】
又是这呼唤。一次次。
【弟弟。】
那么耳熟的声音。那么、那么亲切。
【亲爱的……唯一的……】
——白袍人猛地睁开双眼, 伸手用力攥住一旁的木质扶手,大口大口地呼气、喘息。
-2-
刚刚他大口呼气时弓起了腰,脸也压得低低的, 整个身体都瑟缩在长长的白袍里颤抖——远远望去, 就像是只搁浅在沙滩、即将呕吐的白虾。
……如果他不再是活人,说不定, 真的会吐出来吧。
心脏急速跳动,快窒息般地大口呼吸, 汗水说不定都会滴下。
每次都这样。
每次,在他吞噬了亡灵之后, 摄取了那些世界的能量后……用丰沛的能量回忆起生前画面,都会出现这样的反应。
-3-
白袍人缓缓伸出另一只手, 攥紧了腹部的衣料。
……眩晕、恶心、难以忍受的灼痛感……在胃里滚动……啊……
那是刚刚被他吞噬的兽人们的哀嚎。
毕竟他是屠杀它们的罪魁祸首。把它们吞噬完后, 他还要吞噬这整个摇摇欲坠的世界的能量。
而且, 不仅仅是兽人。
兽人、亡灵、还有来这里时在邻近世界碰见的几个没长眼的活人……
白袍人从不挑食, 他又不需要遵守什么中立守序阵营的员工手册。
只要是能给他带来能量、带来记忆的——
-4-
他会吞下一切。
……只要,能找回记忆里的兄长。
-5-
呕吐感依旧强烈, 眩晕也没消除。
白袍人看着地面上自己的鞋尖,视野里,什么东西都成了模糊一团的色块,包括自己的鞋。
……白皮鞋,模糊后, 是一团茫然……呵呵……
他花了几分钟盯着那团白色,然后才想起自己在哪里, 自己刚才完成哪一项任务, 自己即将要做什么。
-6-
这是个低等的兽人世界,动物们只知道围绕着一场可笑的音乐会过家家, 但这个世界的能量储备还算不错——这说明这个世界的居民们生命力旺盛、充沛的数量勉强顶上了能量。
当然,低等的生命,依旧是他一只手就能碾死的种族。
这个世界被永生会列入了彻底吞噬的名单,他被会长派来这里,需要带走这个世界的音乐会中独有的死亡交响曲,并吞噬掉所有能化作能量的存在。
因为白袍人对音乐非常敏感,也算得上擅长乐器,这个【带走交响曲】的任务便交给了他。
……而且,永生会总是很缺能量的,谁让这个组织的终极目标是杀死报丧女妖。
天知道那位会长计划屠杀多少个世界、才能攒够能杀死报丧女妖的力量。
-7-
不过白袍人不清楚会长究竟想做什么、究竟要用什么方法做——他漠不关心,待在这个组织只是为了找回过去的记忆,找回过去唯一的……
哥哥。
【弟弟。】
——不管闪回多少次,那一声声的呼唤,依旧过分熟悉,几乎令他落泪。
-8-
可那家伙……如今那家伙……拒不承认是他兄长、专心致志在一个疯疯癫癫的精神病身后当狗的那家伙……
白袍人厌憎如今的那家伙。
如果能召回回忆中那一句句亲热的【弟弟】,他会欣然把如今的那家伙一次次推下悬崖。
倘若一次坠落唤不起他的记忆,那就第二次、第三次摔下去,变成一摊烂泥、再踉跄站起吧。
体验我吞噬其他生命后的痛苦,体验那些东西在我胃里翻滚时带来的灼痛……他别想逃过任何感受,他们血脉相连,互为倒影,他生来就要与他共同承担一切的。
然后,极致的痛苦中,他总会想起他的。
-9-
不是什么可笑的字母,也不是什么愚蠢忠诚的下属。
他是他哥哥。只是他哥哥。他唯一的——最亲爱的——
【弟弟。】
……回忆中的每次呼唤,都证明这点,毋庸置疑。
-10-
不管那家伙否定过多少次“我没有弟弟”。
白袍人不信他。
他才不信——不信——他们的曾经——明明那一声声的“弟弟”——是他无比熟悉的声音、最熟悉的声音——
想到这里,白袍人抓在平台扶手上的手指更收紧了些,指节几乎透出了青白的骨头。
……啊,对了。
手骨。
-11-
他恍惚看向自己紧攥的手。
……虽然样貌完全相同,虽然如今也一样是死去的亡灵……
白袍人突然想到,那家伙是很白的。
那家伙的肤色、手骨、脖颈比他白太多。
-12-
是【惨白】。
那天,他将那家伙推下高楼时,站在楼顶望着他下落时的模样。
黑暗中,下落的亡灵甚至没有按着本能朝上伸手。他只是对着白袍人笑,双手垂在身后。
仿佛他并不是被推落,而是自愿下坠的。
哪怕会跌成烂泥,也如同回到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