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褚眼眶微热,喉头也哽咽起来。郎主如此,我更不可离开啊!褚,我想让你离开,就当做是我死前的请求,可好?齐褚心都被揪了起来,像是千万只虫子啃咬,痛得身体紧绷,青筋凸起。他的内心陷入了纠结,无法拒绝殷牧悠的请求,却也无法遵照他的话而离开。郎主为何如此急切的想让我走?齐褚红了眼眶。殷牧悠紧紧捏住手,背过了身子:齐岚是为你而死的,叫我每日看着你,总会想起齐褚朝后退了几步,身体摇晃了起来。他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嘴里念叨着:原来是这样。长久的沉默,于两人之间蔓延。齐褚眼眶微红,声音哽咽的问:的确是我不对,竟不想我在郎主面前,竟总是让郎主勾起伤心事。殷牧悠强忍着没有反驳,只是背对他的时候,身体也僵硬了起来。齐褚已然明白,不再对殷牧悠的命令有所抗拒。他朝殷牧悠跪下,一如那个雨天,朝殷牧悠的三个叩头。郎主请多珍重。殷牧悠什么话也没说,只发出了一个轻微的鼻音:嗯。一晚上的时间总是过得极快,他为齐褚送行的那一日,正是百日红开得极好的时候。漫山遍野的长着,地上也落满了一片绯红,仿佛一团火焰。殷牧悠披着长长的外衣,看见齐褚微红的眼眶,不由露出一个笑容:你是去建功立业,撑起齐家的,擦擦眼泪。齐褚胡乱的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净:郎主,我走了。嗯。那药一定得吃,还有,别总是睡着,忘记吃饭。嗯。齐褚说了许多,但不管他说什么,殷牧悠都微笑的听着。直到他终于转身离开,风吹得树叶飒飒作响,野外的百日红也抖动了起来,满地花瓣散落。殷牧悠叫了他一声:褚。齐褚的脚步一顿,回眸望来,却见殷牧悠嘴角缀着一抹淡淡的笑容,眼底尽是温柔,仿佛那腻人的烟丝,弄得无法化开。若我死了,会托人写给你家书。我若未写,便是我在何处活得好好的。齐褚紧抿着唇,鼻尖酸涩:好。他头也不回,径直的离开了那个地方。再后来,齐褚成了大禹国战神,一直都未接到殷牧悠的家书。他对殷牧悠的话坚信不疑,确定他是真的活得好好的。直到齐褚老死,才从某处得来那封等了一辈子的家书。我没比你早死多少。他笑了起来,终于闭上了双眼。而当年的那一幕,始终藏于心中,多年未忘。第68章自齐褚走了以后, 院子就更加清幽了。尧寒化形的时间不能维持得太长,短短两三月, 便恢复了原形。又是一个月圆之夜, 中秋节别家团圆,殷牧悠怀里抱着尧寒, 静静的陪着他渡过一分一秒的痛苦。那些疼痛像是钢针寸寸刺入了骨髓, 尧寒身体微颤, 自己却没有发出一个音来,是害怕殷牧悠担心。明明就此放纵, 沉溺于虚妄,便不再有痛苦。可尧寒为了维持理智,一次又一次将这些尽数忍了下来。殷牧悠将他抱得更紧,尧寒的耳朵紧贴于殷牧悠的胸前,听到了他心脏的跳动声。一下一下,平静有力的跳动着,和他体内混乱浑浊的灵气完全不同。尧寒的心忽然便平静了下来,朝他的怀中蹭了蹭。今日是中秋节, 想不想出去看看?尧寒疲倦的抬眸, 月色披了一段在他身上, 殷牧悠眉宇间都带上了一层银辉。尧寒原本想拒绝,而殷牧悠却望向了外面,脸上带着些落寞:今晚可真热闹,许是有许多人家团圆了。尧寒从他怀里跳了下来,很快就幻化了人形。去。那一瞬间, 他捕捉到了殷牧悠的情绪。他是不是觉得齐褚走了,齐岚也走了,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所以才会艳羡那些人团圆?他牵起了殷牧悠的手,强硬的拉着他。外面果真十分热闹,四处的百姓婆娑于市,至晚不绝。集市中央还办了祭月和迎寒的祭礼,许多百姓围绕在路旁观看。你有什么想要的,全都告诉我,我都帮你实现!殷牧悠原是津津有味的观看着祭礼,听到这话,不由微怔:怎么突然这么想了?今日过节,你有什么任性的要求,都可以告诉我。殷牧悠笑了出来:什么叫我任性?这简直是恶人先告状!尧寒眉头紧皱:那你就任性一回。周围灯火璀璨,他们立于阑珊之下,互相凝视着彼此,仿佛天地间的声音都静了下来。殷牧悠被身后的人撞了一下,不想竟直直的撞入了尧寒怀中。抱歉,这人太多了,一时没站稳。殷牧悠朝他一笑:无事。约莫是他的容色太过出众,这淡然的一笑,便犹如千朵玉兰花晶莹而开,凌霜带雪。他容貌之中的额艳色,驱散了过多的淡薄,又成了一种极为勾人的气质。男人看的微怔,尧寒不悦的将人揽在怀里示威。没看见有主了吗!男人这才醒过神来,涨红着脸朝殷牧悠道歉。他连忙离开了此处,心里总觉得怪异极了。明明是两个男人,他竟觉得他们二人之间极为相配。真是见了鬼了!殷牧悠望向了尧寒,他还生着气,紧紧抿着唇,十分不悦。醋坛子打翻了,可得好好哄哄。他又不是故意撞我的。可他盯了你好久。旁人也盯了很久。尧寒眉头更紧,控制不住自己想露出原形吓唬吓唬这群人,别整日觊觎别人的东西。想了半天,他还是强忍住了怒火。他不能在外面露出凶样,尧寒自然是不怕自己遭人惧怕,却害怕那些人也排斥殷牧悠。殷牧悠悄声说:也不止是盯着我看,还有盯着你看的。那又怎样?哎。殷牧悠揉了揉心脏的位置,其实我也不喜欢他们这样盯着你。尧寒眼睛一亮,心里顿时乐开了花。情绪一激动,尾巴便就这么露了出来,在宽松的衣摆下轻轻摇着:容缇说,这个叫吃醋。殷牧悠竭力压下上扬的唇角,安抚着他:嗯嗯,我可醋了。尧寒更开心了,周围阴郁的空气瞬间开满了花似的,连走路也变得轻飘飘的。你这样小心眼不好。对于喜欢的人,叫我怎么不小心眼?尧寒的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脑子里不断浮现着殷牧悠说的这句话。喜欢的人尧寒忍不住抱紧了他,埋在殷牧悠的脖间蹭了好几下。这大约是下意识的习惯了,不管苏衍还是孟雨泽,似乎都很喜欢这个动作。殷牧悠正感叹着,没想到尧寒却说了句:我好想早点嫁给你啊。殷牧悠一个没忍得住:噗。尧寒疑惑的望去:嗯?殷牧悠再也没忍住,笑得打嗝:哈哈哈哈哈哈哈嗝。容缇可真是教了好东西!现在可得多看看,免得以后再也看不到这么蠢萌的模样了。尧寒也察觉到了哪里不对,要是旁人这么笑话他,早就被他一记凶光给吓回去了。可这人是殷牧悠,他觉得被殷牧悠笑话几声,心里也是美滋滋的。这可是被他逗笑的!哼~曙色催寒,不知不觉间天边泛起了淡淡的青色,浓稠的黑暗在逐渐变淡,很快便要彻底亮开了。出来没多久,竟贪玩至此,没想到已经这个时间了。殷牧悠和尧寒回去时,还见到等在外面的容缇,带着怨念的看着他:主人带他出去玩,都不带我和白禹!殷牧悠无辜的说:临时决定的。我不服,主人偏心!容缇嘤嘤嘤的哭了起来,作势要进屋子收拾包袱,要去边关找齐褚。殷牧悠满脸黑线,这只鲛人戏怎么这么多呢?不过他绝不像外表这么柔弱,反倒凶残得狠。尧寒的武力值的确强过容缇,但尧寒才踏上修行没多久,当真生死相搏起来,容缇也不见得会输。殷牧悠双手抱臂,倚靠在门前:你真的不是借题发挥,故意想去找褚的?容缇眼神游离。说实话。我在主人身边待着受不到宠爱!殷牧悠挑眉,可不信容缇的话:那去褚身边就行了?容缇哭唧唧的说:呜呜呜,你们都偏心!殷牧悠:这句话怎么像是在指责他是大猪蹄子似的?殷牧悠连忙摇了摇头,把这种荒谬的想法甩出脑子。你去就去,一只妖兽,还收拾什么包袱?容缇把包袱裹得更紧。殷牧悠一看便觉得有鬼,还用上了御灵术:给我看看。容缇刚才还一脸的不愿意,瞬间就乖巧了。里面的东西杂七杂八,竟然还有在温庄给他准备的那个装吃食的盆儿。殷牧悠忍不住扶额。自从白禹来了这里之后,容缇也变成个逗比了。这些你带走做什么?容缇老脸一红,沉默不语。殷牧悠忽然间问他:你跟我说实话,是真的想去找齐褚?主人容缇的表情落寞了下来,我老是觉得那傻子会被人欺负,我们一直住在一起不好吗?主意是你出的。我后悔了。容缇抽抽噎噎,他少活几年便少活几年,干我何事?只要我开心快活便好,才不要弄成现在这样。他又担心殷牧悠,又担心齐褚,甚至于两边都不想走。容缇向来活得肆意随性,从不会为别人考虑什么,只要自己开心便是。为别人考虑,竟这么难受痛苦。殷牧悠眼神也柔和了下来,走到了他的身边:容缇,我讨厌了你相当长的时间,而如今却没那么讨厌了。容缇眼中含着泪望向了殷牧悠,一滴落在了地上,形成了一颗白润的珍珠。鲛人泪,须得真心才可形成此物。殷牧悠手放在了容缇的心脏处:人死而心头血消,再过不久,你就会自由了。届时,所有的一切,都得靠你自己去想了。昨天玩了一夜,殷牧悠眼皮都开始撑不开了,他很快便沉睡了过去。殷牧悠知晓自己这段时间嗜睡,身体不足的元气,全都必须靠长时间的熟睡才能恢复。只是他每次熟睡过去,都会有许多光怪陆离的梦。其中最深刻的,始终重复不断的,便是景丞躺在血泊里朝着他喊:你的心是怎么来的?殷牧悠每次都会回答:是尧寒的。景丞宛如地狱的恶鬼,一遍遍的念着:那你确定,你对他的喜欢不是尧寒对自己的喜欢?殷牧悠每每都答不上来,呼吸也变得紊乱。梧玄是个卑鄙小人,他就是利用了这一点,偏偏选上了你。尧寒会爱他如自己,他亦是如此。殷牧悠紧紧蹙着眉,这么些天,第一次回击了他的话:或许梧玄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是个卑鄙小人,他骗了我,可我却不后悔。景丞睁大了眼珠子,眼眶渗出了血,看着十分可怖。你觉得我会愤愤不平,觉得我会伤心欲绝做出傻事,所以便日日侵染我的梦境?殷牧悠深吸了一口气,告诉你,别再我身上浪费时间。我知道哪些都是事实,可我绝不背叛尧寒。景丞眼里似有不甘,明明被那样的欺骗了,他却一点儿也不在乎吗?梦境渐渐消散,殷牧悠也就此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第一时间便看到自己身边的尧寒,他已经变回了九命猫妖的模样,摊开了肚皮,睡得格外沉。殷牧悠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又用手指去戳了下他的肚皮。这里可是最脆弱的地方,尧寒很快便醒了过来,茫然的看着殷牧悠。那金色的兽瞳里,全然没了对外的凶狠,只剩下懵懂之色。殷牧悠笑了起来:睡得连弱点都暴露给别人了,万一遇到危险可怎么办呐。尧寒眼中颇为不屑,什么危险?他一点儿也不惧怕。别不服气,一只小猫咪,活该就被欺负。殷牧悠将欺负那两个字咬得极重。原本是吓唬尧寒的话,谁知他很快就变回了人形,一张脸在自己面前渐渐放大:那你欺负我试试?殷牧悠被他压倒在床上,吞了吞口水:还是不要了。尧寒强势的凑了过去,危险的压低了声线:要示范,我等着。恍惚间,殷牧悠似乎听到了自己心跳加快的声音。嗯,很好,学会威胁他了。殷牧悠慢慢凑近,一拳打在了他肚子上。尧寒闷哼了一声,无辜茫然的睁大了眼,似乎没明白为什么殷牧悠给了他一拳。虽然,这力道根本就不疼。殷牧悠眉眼弯弯,凑到他耳朵边:威胁别人是得不到糖吃的,只有装装弱小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