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烛火被外面的风给吹灭,四周瞬间变得阒黑。外面的灯笼的微光,祝月瑾的眼睛也只能看清楚少许。只是当初在风自楼,那个维护着殷牧悠、说要做自己的少年,终究变了个模样。温柔不存,尖锐已生。祝月瑾张了张嘴,若是当初他直接告诉殷牧悠这件事情,他好早早的劝说君长欢,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之后的事了?他无从得知。只是对方变成这种模样,到底有他的原因。若非一睁眼就是满目黑暗,谁想成为这样扭曲的样子?也正因如此,他心生愧疚。外面的雨夹杂着呼啸而过的风声,犹如鬼哭狼嚎,在夜里格外吓人。这个旧宅到底坐落于深山之中,孤独而寂寥。君长欢望向外面,脸上的表情尽失,只剩下刺骨的寒冷。我想见今歌。陛下去找他了,也不知找到没有。苏衍。君长欢喃喃的念着这个名字,仿佛知晓了什么,苏衍大约和他持有同样的心情。若是以前,他大约会放下心,觉得有了陛下的爱意,今歌的处境不会那么难堪。可如今,他却不想把他给任何人。内心的感情积累到了顶点,随时都会爆发出来。君长欢垂下眼眸,那边的苏桓似乎要醒过来了。君长欢走了过去,拔出祝月瑾身上的长剑,抵在他的脖子边:跟我一起去见今歌。苏桓全身僵硬,身上明明被刺破了,血流不止。他却使不上半点力气。熏香在鼻尖萦绕,苏桓终于发现了端倪。君长欢,你算计我!君长欢露出一个凉薄的笑容来:你折磨今歌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些。那些话还在耳边,君长欢忽然间记起了这是为什么。程江说,你猜我为何不动你。大约那个时候,苏桓就动了手脚。他竟愚蠢得什么也没看得出来,还在那天夜晚,让苏桓去救今歌。原来从那个时候,他就已经错了。屋子里黯淡无光,苏衍推开了门,一步步朝着里面走了进去。里面的位置十分隐蔽,若非那泄出的一丝气味,苏衍也不好找到。他搬动了一旁的烛台,密室就出现在他的眼前。苏衍站在风口,那种味道浓郁得扑面而来。他的大脑瞬间变得空白,单纯的受到这股气味所吸引。下一秒,苏衍就强行镇定下来了,可他的心底却极度害怕。苏衍飞快的朝里面走了过去,却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声。这可如何是好?怕是救不回来了。若王爷问起可怎么办?能怎么办?王爷走的时候,不是告诉咱们,就算是尸体也要留下来吗?哎,也只好如此了。苏衍大脑的神经仿佛断裂开来,他几乎忘记了呼吸。苏衍推开了密室的门,一步步朝里面走去。他一路杀进来,脸上都沾染了血污,发丝也吸足了血迹,逐渐凝固了成了黑色。这样的他,看起来就仿佛是地狱的修罗,让人心生畏惧。你是谁?滚!那一声,带着十足的威吓跟杀意。那两人的腿瞬间就软了下去,烛火照在苏衍的侧脸上,他的表情冰冷极了,看他们宛如一个死物。他的眼瞳完全呈现金色,任谁看了都知道他不是个人类。医师颤巍巍的举着手指:妖还未说出下一个字的时候,他的喉咙就喷薄出了大量的鲜血,倒在地上之后,再也没了气息。另一人朝后退了好几步:别,别杀我。苏衍无法抑制体内发狂的血液:我已经给了你们机会,你们想拿他的尸体做什么?是是王爷的吩咐。下一秒,他也没了气息。苏衍一步步走到了里面,只要想到他以后再也见不到殷牧悠了,无法同他说话,苏衍的心便痛到了极致。他嘴唇发颤,看到里面的场景,眼瞳又是狠狠一缩。殷牧悠只穿着单薄的衣衫,这才多久没见,他又消瘦了下去,仿佛能看到里面的骨头。强烈的血腥味驱之不散,苏衍余光瞥到了一旁沾满了鲜血的布条,随意的丢在一旁。那用量极大,苏衍浑身都颤抖了起来,甚至能联想到他究竟失了多少血。虽然现在他身上的血止住了,但那些味道还是不免泄了出来。苏衍走了过去,握住了殷牧悠的手,跪在他的床边。他的声音发着颤:是我不好,是我来晚了。殷牧悠仍旧没有醒来,只是沉沉的熟睡,宛如死了一样。今歌。苏衍喉咙哽咽,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不假意答应苏桓?这世上,再也不会有比殷牧悠对他更好的人了。他整颗心都放在了他的身边,然而他却要离他而去了。那天烧掉紫寰宫的时候,苏衍原以为已经葬了他那些悲苦的过去,只要自己在的一天,就不会让他受苦。没想到,现在他却毫无血色的躺在床上。真没用。苏衍骂的是自己。他跪在他的床边,忽然间失声痛哭了起来。眼泪便滴落到了殷牧悠的手背,一滴滴的从指缝滑落到床上。似乎听到了声音,殷牧悠缓缓睁开了眼。他无法看见,只剩下满目的黑暗:苏衍?这微弱的声音,仿佛触及到了苏衍的灵魂。苏衍连忙凑了过去:太好了,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苏衍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听到他喊出自己的名字,竟然会如此幸福。殷牧悠的手放到了他的脸上,似乎在确认着什么。黑暗之中,他一点点细细的抚摸过他的眉眼,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没在做梦。每一个字,都刺得苏衍痛极了。殷牧悠垂下眼眸:我不喜欢这里,我想回太傅府。好,我带你离开。苏衍抱起了他,一步步朝外面走去。苏桓的那些人已经压制了施桢予的人马,如今已经返回到了密室。在看到苏衍抱着殷牧悠出来的时候,他们全都愣在了原地。少年的眉间似有化不开的哀愁,看自己怀里的人时,却带着满心的柔情。仿佛他要把这一辈子的温柔都给他。而他怀里的那个人,就像是个死人一样,脸色苍白到极点。他就像是少年紧绷的那根弦,一旦闭上眼,那根弦就会彻底断掉。而苏衍便会彻底失去他唯一的束缚,继而发狂。快看他的眼睛!果然是妖孽!他们戒备极了,用剑尖对准了前面。可那些人全都不敢上前,生怕受到了波及。苏衍低声喊了句:滚!这一声,足矣震慑住他们,有的人甚至真的放下了武器。为首的男人一看身后,竟一剑刺了进去:临阵脱逃,当杀无赦!他眼底含着阴冷,朝苏衍望去:大周的陛下是个妖孽,荣王并未说错!你们难道想让大周葬送在一个妖孽的手中吗?一听此言,那些人不得不重新把剑尖对准了苏衍。上!苏衍眉眼极冷,看他们犹如一个死物,这些人都有折磨殷牧悠。他恨极了,体内的血液在不断的沸腾,叫嚣着杀了这些人。杀!就是他们折磨得今歌成了这样!苏衍的胸口起伏,紧紧的咬着牙关,可疯狂长出的尖牙还是让他看上去充满了野性,像是一头失却了人性的野兽。所有人的手都在颤抖,直到殷牧悠轻轻的喊了一句:我好冷。苏衍所有的兽性全然收敛,又更加抱紧了殷牧悠。还冷吗?好些了。众人看得哑口无言,方才那样凶狠的人,在殷牧悠面前,仿佛一只被养顺了的家猫,只会朝着主人露出粉嫩嫩的肚皮。下雨了,今歌说他冷,我不想和你们争斗。苏衍眯起眼,藏着杀意,不想死的,趁早滚。苏衍的话刚落下,祝月瑾就已经赶到,从背后给了那几人痛击。男人睁大了眼,死不瞑目,便直直的倒了下去。祝月瑾喊了句:陛下。苏衍皱眉:你倒是来得快。祝月瑾急急忙忙看向了他:苏桓要陛下一个人前去,陛下便真的一个人前去,这摆明了是圈套!圈套又如何?我还是找到了今歌。他的目光逐渐柔和了下去,仿佛怀里的人对他而言,就是整个世界那般。望着这一幕,祝月瑾不由哑然。是啊,对于苏衍来说,只要能救出殷牧悠,上刀山他都不会怕,区区一个圈套,又有何惧?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到了苏衍怀中的殷牧悠,他的发丝全都散开了,发尾的地方微微泛红,沾染了自己的鲜血。而他的脸色更是苍白极了,像是随时都要咽气。他静静的在苏衍怀里,就跟睡着了一般。祝月瑾走了过去:今歌。听到声响,殷牧悠才睁开了眼,里面全是灰败和空洞:是月瑾?祝月瑾方才只是厌恶苏桓,在看到殷牧悠这个模样的时候,真是痛恨他倒了极点。正当此时,施桢予和君长欢也带着苏桓来到了此处。这里简直惨不忍睹,说是尸山血海都不为过。那些鲜血流到了泥土里,随着雨水的滴落,仿佛是一条血河。君长欢的剑尖一直对准了他,苏桓的身体一僵。他黝黑的眼瞳直勾勾的望向了君长欢,没想到方才要同他缠绵的人,如今竟要亲手杀了他。若是寻常,苏桓可能早就心怀戒备。然而自从进了屋子后,那种萦绕在鼻尖的香气,就勾出了他所有的欲/念。君长欢蹲下身去,凑近了苏桓,朝他露出一个笑容:阿桓,这地上这么多血,可我还是觉得不够。这个模样的君长欢,让他头皮发麻。什么不够?单单只有那些人的,怎么够呢?自然得加入你的才行。君长欢轻言细语的说,你是如何杀了我父亲,又是如何折磨今歌的,这些仇每一件我都记在心里。苏桓心底终于浮现了几分害怕,他所认识的君长欢绝不该是这种模样。把他彻底逼疯的人是他。杀你父亲,实乃形势所逼。若不是慕今歌捣乱,我如今已经成了大周之主!你君家一门尽享荣华富贵!君长欢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那般,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夹杂着雨声,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凄凉。苏衍那双金色的兽瞳一直紧紧盯着苏桓,声音里藏着尖锐的冷意:要杀他,也该是我来杀。君长欢的手更加捏紧,戒备的看向苏衍:不行,他是我抓住的。说着,君长欢便狠狠的刺了下去,足要把苏桓的手臂给戳穿。他顿时便血肉模糊,鲜血顺着雨水落入污泥里,苏桓疼得脸色扭曲,愤怒的朝君长欢看去。这眼神,轻易的取悦了君长欢。你知道平时你放在我身上的眼神有多恶心吗?还是怨恨的看着我更让我觉得开心。你疯了。始作俑者不是你吗?君长欢咬紧了牙关,又朝着他刺了下去。啊啊啊剑尖末过了血肉,深深刺到了骨头里。这幅惨样,除了施桢予外,再也没人同情他,反而冷眼的看着这一切。自作自受!苏桓已经气息奄奄,快要不久于人世。他失血过多,身上被那些雨水无情的拍打,已经冷到刺骨。苏桓的脑子里犹如走马灯一样,想起了很多,包括那日施桢予对他说的话你知道先帝为何没有对慕今歌下手吗?因为除了身体,他还在渴求他的爱。他果然是太贪心了,一开始就要一样东西不就好了吗?苏桓大笑了起来,一直不停的吐出血,眼神朝着君长欢扫去。他看中的人,果真不简单!我虽然死,也有慕今歌为我陪葬!苏桓的喉咙里不断咳出鲜血,可他的话却激怒了所有人。若非苏衍怀里抱着殷牧悠,此刻就要上去掐住他的脖子。苏桓的声音沙哑,笑声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苏衍,你以为你赢了吗?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比他更爱你,你将永远孤独痛苦,永生永世!说完这些,他终于咽了气,眼睛却瞪得极大。死不瞑目。君长欢站在原地,任由雨水侵染了他的身体,他却毫无所感。他垂下了头,谁也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祝月瑾松了口气,原以为事情就告一段落了,正打算让苏衍带着殷牧悠回去,君长欢却捏起了长剑:不准走。所有人都震惊极了,朝君长欢看去。他杀了苏桓,在他们眼底,君长欢就是同伴。把今歌给我。君长欢沙哑着声音说道。祝月瑾皱紧了眉头:住手,你知道这根本不可能的。不可能不是你们说了算。君长欢眼底透着浓烈的黑暗,你们敢伤我吗?伤了我,今歌不会伤心?祝月瑾几乎哑然,君长欢和以前不一样了,看事情看得如此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