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霍随风在漠北越发站得住脚。这位也不是个甘心人下的主儿,若是哪天揭竿而起,主角光环爆发,只怕父亲褚慎也要遭受连累。若是父亲真有退意,那当真是好的。可是胡氏却认定自己连累了父亲的前途,虽然不想在女儿喜事当前,添堵,却也难掩愁绪。事后笑娘又去探查褚慎的口风,褚慎掏出了自己画的图纸,只说回乡后,他的庄园里何处养鸡鸭,何处设猪圈,都是规划详细。他年轻时候尚武厌农,没想到年岁大了,反而怀念起了赤脚插在泥地里,抬眼皆是青秧绿苗的简单纯粹。对于告老还乡,他真是有些迫不及待。最主要的是,他实在不想看到自己的爱妻在京城里终日愁眉不展。回到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后,他的夫人便是乡间第一等的贵妇,何须眼巴巴等着别人的拜帖?所以女儿问起,他自然是喜滋滋地显摆自己的养老计划。不过二女儿乔伊是因为他想要辞官的事情,已经是在家里小闹了几场,只说他这个当爹的不顾儿女前程,毫不上进。褚慎当时怼了回去,只说:“我是你老子,又不是你儿子,若要督促人上进,回家管护你儿子去!”就不知大女儿笑娘是如何想的。笑娘倒是很认真的看了他的图纸,然后道:“爹,猪圈离得宅子太近,容易闻到猪粪的味道。”褚慎心里一暖,知道大女儿懂得他的心思,又支持他的想法。不过听了她的异议,他感慨道:“那才是真正乡间的味道,你爹爹我着实是想了。”第118章吴笑笑表示作为一个城市里的女孩子虽然很难想象对猪粪味的思念,可是爹爹既然厌倦了官场,回乡的确是很好的选择。“只是爹爹虽有退意,万岁是否会答应?”笑娘倒是担心着万岁不肯放人。褚慎拍了拍自己的身体道:“幸好我的身子不争气,总不见好,万岁也是知到的。等你成亲后,我便要带着你母亲返乡了,待得你归宁,恐怕就要去乡间服侍父母了,想吃什么,爹给你提前种下便是。”笑娘笑了,一边给褚慎敬茶一边道:“那爹爹可要多养几头肥猪,随风爱吃年猪肉炖的热锅子。”褚慎也笑了:“这还没嫁呢,倒是惦念起那小子来了!除了肥猪,我倒是要多养几头羊,到时候好给你做奶酪子贴脸!”笑娘这点独特的爱好,全家都知道,褚慎也是立意要多养些羊,好让归宁的女儿可以精心保养。一时间fù_nǚ 俩聊的也都是往后回乡的光景,倒像是褚慎已经告老还乡,无事一身轻了。笑娘又略问了问褚乔伊的情形。她生了儿子,在单家又有了耀武扬威的资本,日子过得且是滋润呢,看那架势,老毛病又犯了,不是知道的,还当她生了龙子呢!褚慎说了几次也不听,便也懒得管乔伊了。只是单文举仕途不甚顺畅,乔伊总是见天回府,磨着褚慎替女婿美言。闹得为人正直的单文举没脸儿,只跪下求岳父千万莫管,他并不想被人说是靠裙带关系才可升迁的。褚慎知道二女婿身上的文人耿直的傲骨,自然不能让女婿难看。而且他年岁大了,许多事情看得更透,自己如今备受隆宠,家里有个弱势单纯,只钻学术的女婿,并不是什么坏事。可乔伊一辈子,大约都不会懂高处不胜寒的道理。此番的婚礼乃是中原与漠北的结合体,笑娘知道婚礼中还有一对新人骑马绕场的习俗。在现代,她曾经在学生时代学习过马术。不过时间久了难免生疏,为了免得婚礼出现意外,还是要温习一下才妥当。霍随风为她挑选的是一头纯正漠北血统的母马,一身的雪白,性格也温良,走起路来的姿态经过训练,透着马中美人的优雅。笑娘在寒烟的搀扶下,小心地踏上马镫,坐在了马背上,抬眼看着马场周遭黄沙,心中陡然生出“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的豪迈。胡氏也来马场散心,不过她天生畏惧高大的马儿,便只笑着坐在一边的凉棚里看着。此处马场虽然设在城外,可是因为经常有城中富贵人家的女眷来骑马,所以休憩的木屋,还有行方便的恭房都不缺少。胡氏初到漠北,不耐天气的干燥,所以饮水甚多,不一会,便领着侍女起身去了恭房。可是过了一会,并不见胡氏回来,笑娘不禁心中起疑,便叫了身边的小丫鬟去看。没有一会的功夫,那小丫头便慌慌张张地回来道:“小姐,夫……夫人身边的丫鬟都倒了在地上了,夫人却不见了!”因为夫人是去行方便,方才侍卫都没有跟去,听了这话,孟奎提着刀带着侍卫大步流星朝着恭房而去。而笑娘也不用人扶,从马上跳下来后,顾不得县主的仪态,提着裙子便往那跑。到那一看,小丫鬟们果然倒了一地,可娘亲胡氏却不见了踪迹。仔细一看,那恭房的马桶下竟然隐着暗道,孟奎已经率先钻了进去,追踪夫人的身影。另有侍卫翻身上马回王府禀报郡王这里发生的惊变。霍随风和褚慎是一起骑马过来的,褚慎下马时,本就不稳健的身子都有些微微发抖,霍随风皱眉走了过来,低头验看这暗道,皱眉问那些侍卫道:“难道夫人和县主来马场前,你们不验看场地吗?”有侍卫跪下道:“因为知道夫人与县主要来骑马,孟统领带着小的们昨日就来此处验查了场地,当时此处恭房的马桶也被移开了看,并无异处,可是今日却突然出现了暗道……”霍随风蹲下仔细去看,立刻看出了端倪。此处的暗道是有人一早就挖凿好的,只不过在下面装了木板子,上面再盖上一尺的沙土踩实后便查看不出端倪了。可是胡婶子去恭房时,有人一早就顶开了暗板子,守在此处,放出迷烟,昏倒了众人后,便劫持了胡婶子扬长而去。不一会,灰头土脸的孟奎赶回来了,他顺着密道一路前行,发现出口就在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丘的后面,地上有凌乱的马蹄子,可是追了一段时间就到了绿洲附近的河道上,想来是坐船顺流而下,全无影踪可寻了。霍随风听了孟奎之言,立刻命部下沿河道而下搜寻,重金悬赏探查今日靠岸船只的讯息。褚慎虽然忧心妻子,可也知此时不可乱了阵脚,也强迫自己不去想胡氏发现自己被歹人劫持后的境遇,便不发一语,只是他百思不得其解,此番贼人如此大费周章,究竟是要劫持官家的女眷索要赎金,还是刻意为之,就是冲着他褚慎的夫人来的呢?笑娘此时心中,想的跟父亲是一样的。究竟是什么人,这般胆大妄为,费了这么多周折,却要劫持一个刚刚来到此地的妇人?她心内正百思不得其解时,看到霍随风低头仔细地看着那地道的边缘。笑娘心念一动,也自低头查看,这一下便发现了端倪——此地乃是沙土居多,一般打洞的方式很难成功。可是这个地洞的洞璧表面却涂抹了一种发白的胶质,让沙土凝结,不会坍塌。笑娘恍惚觉得这个法子似乎在哪见过,仔细一想,不久是剧本《养帝》里的漠北奇袭的重头戏吗!当时霍随风已经回到漠北,他身边的女军师公孙琴献计,利用北海一种特殊大鱼的鱼胶拌入米汤,便可形成让沙土凝结的胶质,以此挖掘地道,奇袭了漠北守城的官员府邸。当时吴笑笑看到此处时,还觉的原作者金手指开得太大,他怎么不顺便在沙漠里挖出几座石油呢?可是现在真看到了这种诡异的挖凿技法,笑娘后脊梁冒冷汗时,突然想到了此前霍山的夫人崔氏曾跟她说过,那公孙琴虽然祭了河神,却不见尸首浮泛上来……会不会是公孙琴并没有死,却躲在了暗处作怪?可是,她若有这等本领,拿来报复霍山夫妻,或者她褚笑娘都能让人理解。可是为何她却大费周折地劫掠了母亲胡氏?是掳掠错了人?还是……她就是冲着胡氏去的?笑娘一时立在黝黑的洞口,陷入深思。可是仔细一琢磨,立刻明白了:若公孙琴重生,那么她此番重生可算不得舒爽,究其根源,一切改变都是从胡氏救起褚慎算起的。也许在公孙琴看来,这胡氏也是重生之人。她若想拨乱反正,改变自己如今变得乱七八糟的命运,势必要擒了胡氏仔细问个明白后,再作打算。想到这,笑娘顾不得暴露自己的身份,径直跟蹲在洞璧边的霍随风道:“我曾听公孙琴说起这种凿壁技艺,想来这样的神人漠北也没有几个,而公孙琴生死不明,此事应该跟她有莫大的联系……”其实若是按前世脉络,这等神技,乃是公孙琴与霍随风游历北海,捕捉了那种奇异的大鱼后,才想出的。当世之人,闻所未闻。所以笑娘顺口说听公孙琴提起过后,原本以为霍随风会刨根问底,询问她何时从公孙琴那里听闻来的,可没有想到霍随风毫不迟疑地接受,立刻派人去霍山那里询问公孙琴被祭当日的情形,准备追查公孙琴的下落。而褚慎不顾还有些衰弱的身体,执意要同去河道巡查的兵将一道搜寻着胡氏的下落。其实笑娘的猜想与实际并无太大的出入,胡氏被劫持的幕后主使,的确是死里逃生的公孙琴。当初崔氏善妒,竟然向霍山吹枕头风,只说她乃妖孽蛊惑人世,既然霍随风都不用她,必有蹊跷。霍山对他的这位夫人也是言听计从,竟然拿她祭河。而那善妒的乡妇崔氏,更是立在她面前,让她贴身的侍女,拿了剪刀划花了她的脸……幸而公孙琴在民间自有一批数目不小的簇拥,其中还有不少狂热的富家公子。那几位迷恋公孙神女的公子私下收买了水性好的船工,带了灌了气的皮囊,潜入水下,救下了她,又拿出银两仆役,妥善安置了她。虽然容貌不在,但神威依旧,她点播给信徒些信息,便足以让他们俯首帖耳,为自己卖命。甚至有富家的公子求访神医寻来了填补疤痕的膏药,虽然不能让她的容貌恢复如初,但好歹看上去是几道略微肿起的红痕,不再那般狞恶了。可是每每揽镜自照,看着不再美貌的容颜,公孙琴便愤恨难平。在上一世里,活得跟猪狗一般的霍山庶子夫妻,今世竟然插了鸡毛装起凤凰来,又害她如此,真是让重生一世的她无法接受!一切想来,这变化都要从胡氏算起,也不知她如何使了狐媚之术,迷惑得褚家父子对她们母女俩言听计从,而霍随风竟然连认都不肯认她了……公孙琴百思不得其解,只想弄来胡氏问个明白。而且擒了霍郎的准丈母娘,她倒要看看那一对新人可还有心思如期举行成礼?第119章只是公孙琴真的见了眼前这位从醒过来便一直哭,身体抖得如筛糠般的胡夫人,着实是头痛。谁能告诉她,该如何让着哭了一整日的胡氏停住哽咽,说句个成形的句子出来?公孙琴的信徒雇佣来的壮汉甚是粗鲁,上去便要打胡氏,却被公孙琴拦住了。她到底不是蛮匪,骨子里还自带了一点清高,自然不能做出刑审霍随风义母的事情来。所以只能等着胡氏哽咽哭透,没了气力,她才半蹲在胡氏面前问:“胡夫人,我并不想伤害你,只是有一事不明,您当初因何会救褚慎回家?”胡氏不认得公孙琴,只觉得这位姑娘长得好看,可是缘何脸被划花了?怪可惜的,而且她问得也怪,竟是自己与夫君初识的陈年旧事?而且她先前明明是去恭房,为何眼前一黑后,便出现在这和略显简陋的木屋里?屋外寒风呼啸,一听就应该是野山旷岭上,此时胡氏也是心灰意冷,全无活下去的念想了。自己虽然并非闺阁小姐,可是嫁人之后,自己的名节便是夫君的脸面。而自己到底是不争气的,因为曾经做过人外室的缘故,让夫君在朝堂上被御史弹劾,每每想起,半夜都能哭透枕巾。如今又被不知名的歹人劫掠了去,就算事后被人解救出去,名节到底是辱没得没了,何必再给自己的夫君和她的儿女们增添污名这么想着,她也不搭理公孙琴的问话,只看准了一遍的墙,一个猛子就要往墙上撞。要不是一旁的大汉手疾眼快地格挡了一下,便真要撞死过去了。公孙琴没想到这位哭包夫人竟然还有这么烈性的一面,不由得一滞,只觉得自己今世的凄苦,难道真是这么个一根筋的妇人造成的?这么一想,心内的郁闷更甚,语气也不甚好了,只问:“不过是请夫人问些事情,缘何要死要活?这是要污蔑了我逼迫郡王的义母不成”胡氏死意已决,也不哭了,只哑了嗓音道:“这位小姐说话好生刁蛮,你这般请人,哪个妇人能苟活下来?再说我当初救了我的夫君,缘何要跟你讲明原因?”如今公孙琴心内已经成魔,一定要弄清楚今世乾坤巨变的缘由,于是再顾不得闺秀的矜持,只坐过去,扯着胡氏的衣袖道:“因为你当初就不应该出现在那破庙里!”胡氏此刻倒是不怕了,只扯回自己的袖子道:“为何我不该出现?也幸好是随风那孩子抢了我女儿的包子,不然夫君岂不是要死在庙里?如此一来,便称了你们这些歹人的意思了?”公孙琴只听到霍随风抢了笑娘的包子,引得他们入了破庙,不由得直了眼,心内似乎有些信仰如水泡一般幻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