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因为此事,儿子萧月河跟她闹了好大的一场。只是在申阳郡主看来,自己这么做并非妇人的小心眼。萧家与褚家有利益之争,一山不容二虎,他褚家娶的妇人私德有亏,就要有被人说破的准备。可是风水轮流转,申阳郡主说什么都没有想到,自己一家子竟有狼狈逃到漠北,到笑娘夫君手下讨生活的一天。此番萧月河在危难之中,扛起了大秦军事上的中流砥柱,在率领一支jūn_duì 抵御了南夷的追击后,迅速被提拔成为前营大将军,负责断后。所以萧家父子此次并没有陪王伴驾一同前来漠北。除了申阳郡主外,还有萧家的老太爷、儿媳妇齐司音萧月河的姬妾们一起来到了漠北。一大家子的人,都要仰仗着笑娘的鼻息,你说申阳郡主能不急吗?齐司音坐在婆婆身边,自然察觉到婆婆的心绪不宁。她倒是知道婆婆是为了哪般,只怕一会下车相见时,萧家可要尴尬地受了主人的冷落了。不过出乎申阳郡主意料的是,这位惠敏县主落落大方,叩见幼帝之后,便与昔日京中的旧识逐一打了招呼,在看到她这个捅破褚家天机的元凶时,也是面带微笑,亲切问安,浑然毫不知情的样子。笑娘是个会聊的,三言两语间便让申阳郡主的面皮松懈了下来。待得大家亲切相见后,又恭请着她还有另外三四个相熟的命妇一同先往一边的茶楼里商议着安顿的事情。笑娘说得恭谨:“我离开京城这么久,世事都疏懒了。天子来到漠北是何等尊荣的事情!另外来的这几家也皆是显贵人家,更不好怠慢,我实在心怀忐忑,唯恐礼数不全,被谏官非议。可是见了你们几位贤德能干的长辈,我又觉得安生,觉得自己有了主心骨。还请几位夫人帮衬着我一下,让万岁和一干贵人们都能快些安置下来,好舒缓一番这路程上的疲累。”要知道万岁虽然年幼,可还有先帝的后宫太妃们,一个个都是金贵挑剔的主儿。而同来的臣子官宦也不在少数。“安顿”二字看似简单,其实最熬人。漠北就这么大,就算笑娘将漠北王府腾出来,这地方也不够用。少不得自己忙前忙后还被人非议责难。所以,她单请了几位京城里有名望的能干贵妇,专门在这茶楼里坐一坐,也是让她们分担了这费力不讨好的差使的意思。那几位命妇也都是在后宅里历练贼精的主儿,自然知道这差事可不是什么俏活儿,听笑娘话音一落,自然互相微笑看着,心里却在盘算着该怎么推脱。可是没想到,申阳郡主却抢先张口道:“既然县主信得过我们几个老妇,那自当义不容辞。如今我们来得突然,着实是为难了崇正郡王和县主夫妻,更该替你们小夫妻分担一二。你放心,你们的难处我们也知,如今战乱一切从简,你只要一力迎接圣驾便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又不是来漠北游历闲玩,自然不会挑拣你们夫妻的怠慢。”这番话说得随和有担当,颇有感念笑娘宽仁不提旧日恩宠,投桃报李之意。申阳郡主抢了头筹张嘴,自然有讨好笑娘,趁机修复一下隔阂之意。毕竟她要在漠北讨生活,大家总要情面上过得去才是。其他夫人心里却是一苦,怪申阳郡主将她们也兜在了里面。可既然申阳郡主张嘴表态了,其他的妇人们自然不好说:“我们不凑合,县主您得按着品阶来接待我们。”无论心里怎么腹诽申阳郡主强当出头鸟,也得面带微笑跟着附和。笑娘做了安置动员大会以后,便将自己府里的几个管事分拨给了申阳郡主他们。这郡城内外空置的宅院都归拢整齐,打扫干净了。只是府宅院子有大有小的,到时候难免会有口角。笑娘不做那个得罪人的,只让管事们听从申阳郡主她们的调遣,抓阄也好,抽签也罢,自己分去吧。而她则是去恭迎圣驾,将幼帝和太后太妃们安置在自己空出的郡王府里去。因为先太子不幸早逝,被当今幼帝追封为圣德帝,当今幼帝的亲母,前太子的遗孀也能被封为显仁太后,所以如今显仁太后跟婆婆太皇太后皆是住在一处。显仁太后还是太子妃时,就待褚慎和笑娘甚好。如今落难来了漠北,她拉着笑娘的手一时也是感慨万千,自然不会挑拣着笑娘的错漏。这群贵人们一路担惊受怕,尤其是幼帝还差点被乱刀砍死。那些金贵的挑剔早就湮灭了大半,只求快些安置,好安稳睡上一觉,加之笑娘很用心,所及之处也是体贴而周到。所以给诸位贵人们分配起来倒也省力。只是因为幼帝离不得他皇姑姑的缘故,莫迎婷也住进了漠北王府里。至于漠北王府的原来的主人,因为要给皇宫贵人们腾地方,只能暂居到偏院里去了。笑娘这一天里,犹如上了弦的陀螺一般,转个不停。直到深夜才算是得了歇息,当寒烟打来水,要给笑娘洗漱时,笑娘摊躺在床榻上,闭着眼儿道:“烫热了帕子,给我擦擦便是了,我是动也不能动了……”不一会,边儿上便传来水盆里撩水拧巾子的声音。可待帕子铺在脸上时,笑娘才察觉这给她擦脸的手,也是太大了些。她睁眼一看,原来是霍随风正一下下给她擦拭脸上的脂粉。她连忙要起,却被他摁住道:“不是累得不想动了吗?我给你擦拭便好。”昏黄的灯下,他眉眼如远山青黛,拢在余晖光晕里,很是柔和。笑娘便躺着道:“还以为你今日不能回来呢,军中事务那么忙,又有一老臣入城……他们没找你寒暄吗?”霍随风挑了挑浓眉道:“现在同他们讲什么?无非是一路颠簸的满腹牢骚,外加要求调院子增丫鬟人手一类的。我给他们吃喝,收容了他们便不错了,难道还要当了他们的管事,听他们要东要西?”笑娘嗤嗤一笑道:“原来你也明白这点啊!”霍随风捏了她的鼻子:“难道就你一个是人精?借着申阳郡主急着讨好你的当口,一顿拍马捧屁,就把挠头的差事都推给了她。你可知,今日分配宅子的时候,老贤王都将萧家的马车给砸了,直嚷嚷着申阳郡主怠慢着他这个做长辈的,却偏私新贵,乃是个趋炎附势的毒妇?”笑娘倒也不意外,而且未来几日,漠北各个府宅里应该满是这般的八卦。她惬意地伸了伸腰道:“我累得不行,明日便准备告假,像这类的官司,若是有人要往里传,你可得替我挡着,反正满京城有头脸的挤在了漠北,我这点道行,侍奉打点不明白,莫不如病了,享一享清闲……”可是小郡王却似乎不大认同笑娘的欺君罔上,只漫不经心地一边解着袖口的牛皮腕带一边道:“你若想病,还不简单,为夫这便让你一病不起……”眼前这小妇人,似乎是忘记了自己已经跟他成了亲,只是云鬓松散,如同乌瀑一般倾泻在枕间,脸上的薄黛脂粉抹干净后,露出的是粉嫩的肌肤,宛如盛放在碗里颤盈盈的羊酪子。郡王觉得若是听不懂新妇言语里要病一场的暗示,实在是枉为男子,不配做人。可是笑娘一本正经地在跟自己的小丈夫探讨当前应对之道。哪想到一路竟然偏离轨道,滑向诡异的方向。待她听懂了他的不正经时,重重帷幔已经放下,郡王在前线奔忙了月余后,终于回来讨债了。讨债的过程细致而凶猛,一转眼便到了天亮。笑娘想要一病不起的心愿得偿,就算有心为大秦的王孙们跑前跑后,忙得肝脑涂地,也起不得身。崇正郡王到底是年轻,第二天虽然也是消磨得日上三竿才起身,却是神采奕奕,丝毫不见疲累。他今日还要去巡营,另外要与群臣见面商讨收复京城的国事,所以亲子端了热粥,半哄半喂地让她吃了半碗后,直说自己会早回来陪她,便一路哼着调子出门去了。笑娘瘫在床上,看着小郡王春风得意的背影,只觉得这位跟刚刚粉红巷子里,刚刚包下花魁头牌的大爷并无两样——吃干抹净,便提裤子走了人!想起昨日的情形,她不仅微微的脸红。不是从来都洁身自好吗?怎么行事起来那般的老道?这么一想,不禁又是脸颊发烫,只想好好睡一觉。待睡了一觉后,她便换寒烟给自己换衣服,随便打听下府外的情形。昨夜小姐与姑爷终于圆了房,寒烟也是一脸的喜色,只端来暖宫的红枣甜羹让小姐喝,也补一补气血。“您可不知,一大早就有那些王孙的家眷堵门,因为不满意自己的居所,吵嚷着要见您。门房先是推说您起了风寒不宜见客,可是那些人来来回回几遭,就是要见您。最后砸了郡主马车的老贤王也来了,他是躺在拆卸下来的门板上,让家丁抬过来的,横在府门前,赖着不走。直说自己受了委屈,要先帝在天有灵,看看他这昔日的老哥哥在漠北被晚辈们欺负成何等模样。”说起这位贤王,乃是先帝的叔伯,京城里出名的倚老卖老的泼皮户。当年得了这个“贤”字,并非自身有过硬的美德,而是先帝爷对他这位叔伯改邪归正的美好期盼。满京城都知道贤王惹不得。若是被他缠上,打不得骂不得,你一瞪眼睛,他就跟你谈先皇先帝,要死要活。你稍微随和些,他又死缠着没完。看来那申阳郡主也是被他纠缠得扛不住了,才将他又推到了郡王府这里来。笑娘一听这么个老泼皮,也是头痛,便问:“那……郡王是如何应付的?”听笑娘这么一问,寒烟可来了精神,一边给笑娘的碗里添羮一边道:“郡王听了那老贤王的哭诉后,只说有道理,又说贤王功高,辈分尊贵,漠北的宅邸没有一处配得上贤王,既然如此,便将院子收回,给贤王另外划拨一块土地,另外重盖府邸。”笑娘却知,自己这位小丈夫从小就会个混世魔王,可从来不是什么贤德的,便问:“划拨了哪里?”寒烟再也绷不住神,只笑出来道:“就是城西的那片坟地啊!郡王大笔一挥,全划给了贤王。那贤王先是不知,后来看到图纸后,气得破口大骂。只嚷着要去万岁面前,让万岁给家里的长辈做主。可是我们郡王却问修竹,因为贤王的缘故,他耽搁了多久。修竹说耽搁了半个时辰。郡王又问,耽搁了军情,该当何罪。修竹说,大罪致死,小罪当领了军棍。”接下寒烟便告知笑娘,郡王以贤王无礼,阻拦他军中议事为由,将贤王直接按在门板上,打了足足二十军棍,然后可着那门板,又被他的家丁抬回去了。听说回到临时的宅邸,行李都被扔甩出来,一应家眷都被哄撵到城西坟圈子去住了……贤王成了小郡王立威祭旗的头筹,这下子,原本围在府门前的那群人呼啦啦,全散干净了。毕竟漠北常年征战,坟圈子很多。谁要是不服,还有地来圈,任君挑选。各府的贵人们听了贤王的行事,心里也有了数,收敛起在京城的威风,少了许多的挑剔,在漠北夹起尾巴做人。申阳郡主来见笑娘时,倒是毫不吝啬言语,大力称赞了一番崇正郡王的赏罚得当。“县主不知,那贤王一家如今在城西支着帐子,一家子的妻儿可是将他抱怨坏了。昨日贤王的二儿子亲自去了军帐,向郡王赔不是呢!”笑娘正在泡功夫茶,一边用热水浇灌茶壶,一边递茶盅给郡主,笑着说道:“我家郡王其实还是年纪小,行事有些毛躁,少不得你们这么做长辈的担待,郡主如此尽心,我和郡王都是感激不尽。”大家重新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