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娘下意识地错开了与他相碰的眼神, 只道:“萧家人事复杂,又有些招了万岁的忌惮, 你与他家的人相交, 且得把握分寸, 免得招惹了无谓的猜忌。”说着便站起身来, 免得再跟随风这么眼儿对眼儿的。可站起身来,就听到身后有人道:“褚小姐竟然躲在这里, 我母亲还寻你去品尝鱼脍, 她新寻了个厨子,一手的好刀工, 鱼片薄如透雪,入口即化, 你若不去,当真是辜负了美食。”笑娘回头一看, 原来是萧世子不知什么时候寻了过来, 看到笑娘便开口唤道。这寻人的活计,原本是轮不到世子爷的。可是他还是不怕招人议论寻了过来。自从上次巷子里被笑娘要挟,萧月河初时气了一阵子,心里将笑娘吊起来一顿好打。可久了,又觉得心里翻腾着,总觉得被褚家大姑娘堵在巷子里,脸对着脸地要挟, 其实也不错。可惜笑娘对他有事避之唯恐不及, 就算心里想, 也见不到。没想到今日妹妹竟然开了神通,请了这么一位娇客过来,萧月河自然是见缝插针想要跟笑娘好好套一套近乎。可是还没等他挨过来,笑娘那个异姓的弟弟却抢先了一步,站在了笑娘的跟前,只低头跟笑娘问道:“不是昨日才起了疹子,郎中不让吃生……”笑娘向来是荤素不忌的,但她明白随风是在给自己递送台阶,于是从善如流道:“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可惜了申阳郡主的美意……”萧月河向来看霍随风不甚顺眼。虽然霍随风新近封王,可是那等子落魄郡王,明显就是万岁拿来恶心漠北王霍岩雷的。谁叫霍岩雷抢了万岁爷的骏马,那就别怪万岁爷弄点砂子入他的眼,叫他日日寝食难安。但是这位小郡王去了漠北,却也如肉包子喂了饿狼。若是个撑不起来的,只怕是要被霍岩雷给剁死在蛮荒之地。满朝的文武都看得明白,是以谁也没拿这位崇正郡王当回事儿。所以萧月河看随风又在给笑娘递送台阶,满心不悦,只冷哼一声,笑道:“崇正郡王如此清闲,如今从褚家分府出去,倒也还能管顾着褚家姐姐的吃食。”随风不卑不亢地道:“漠北交接事务繁忙,论清闲比不得世子爷替丫鬟跑腿,唤人去吃鱼那么自在……”这话一出,萧月河的俊脸顿时有些挂不住,眼神冒着精光冷笑道:“是得好好忙忙正经的,我前些日子听闻,你的叔叔知道你还活着,只激动得日夜难安,要接你返回漠北王庭好协助他攘平柔然部落作乱,郡王你此去,可要当心身子,毕竟刀剑无情啊!”随风微微叹了口气,略带惆怅道:“军旅生涯就是如此,比拼的是真正的功夫,比不过科考的清闲自在,若是好命,就算名落孙山,也说不得能从缺补位,挤进殿试呢……”随风这一刀捅得真狠!京圈里的人都知道,世子爷萧月河是补了盛轩的缺位,才堪堪提入殿试的。可有人暗地里琢磨,说不得是萧家使了什么门路,才叫萧月河顶上了位置的。随风如今提起,明显嘲讽萧月河的殿试资格来路不正。高手过招,须臾间便刀刀见血。眼看着“风月cp”火花四溅,两个男人互相瞪眼凝视的模样,像极了爱情……男人撕起逼来,其实就没有女人什么事了。笑娘自觉功成身退,趁着二人唇枪舌战的功夫,一路轻巧地就溜下了栈道。今日这里算她来错了,好盼望西北的黄沙漫天啊!也好过京城的暗藏刀光剑影。不过她准备离开时,那位梁公子倒是乐呵呵地赶了过来:“褚小姐请留步!”说着他命小厮拎提着一个蒙了黑布的铁笼道:“听闻洪小姐寄居在褚府,她向来爱食乌蛇,所以我托人从滇南给她带了一笼子,红烧和油炸都得味……也顺便请褚大人及家眷尝一尝鲜!对了,还有两坛子溧阳的乌饭酒。是用乌饭发酵,十五年的陈酿,一坛子挥发成了半坛子精酿,又浓又甜,小姐们喝了也不伤身……”梁公子倒是熟谙洪萍的性子,馈赠如此彪悍的佳人,不必香粉胭脂,来一笼蛇肉,外加几坛子好酒似乎更得洪大小姐的欢心呢。笑娘让小厮接过了笼子和两坛子酒,突然明白洪萍为何谈论到未婚夫婿时,满脸的甜意了。这位梁公子,还真个会哄人的。是夜,笑娘和洪萍开了小厨房,自己在院子里食饭。厨子烧的是蛇羹。鸡汤打底,鲍鱼和菇类调味,滚滚的一砂锅端上来,需得先用小碗铺上菊花丝络和酸果丝,再舀一勺子热汤入碗,入口那么一喝,浓郁而鲜美。笑娘再次喝得满眼泪花,一碗蛇汤铺路后便可细品蛇肉的鲜美了。洪萍吃得更是眼波荡漾,一边喝汤一边出神微笑。待得二人垫了胃后,又开了一坛子乌饭酒。黑糊糊的酒液喝一口,那酒浆子都挂嘴。洪萍直问笑娘觉得梁公子如何。笑娘想了想照实道:“倒是个脑筋活络的,就是模样太好,你以后且得辛苦着扑打蜜蜂蝴蝶。”洪萍不以为然道:“想扑过来,须得问我手里的刀答不答应,别划花了姑娘们的小脸……”她倒是无意遮掩自己好色的一面,又压低声音道:“不光是模样好,身材也好……我们曾经一同泅水渡江……”笑娘听得吓了一跳,赶紧抿了口酒压惊:“你不是说没见过几回吗?”洪萍不以为然道:“第一次就是他们家船破了,我和爹爹正坐船路过,便顺手救了他们一船的人啊。”笑娘突然想起洪萍走的是书剑恩仇录的画风,跟她这等子深宅田园风又是不同,大约怎么着,都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吧,便也不再问下去。不过洪萍倒是主动提供了她未来公公的后续事情。虽然洪爷不准她动用属下,可是她让自己的丫鬟去那巷口的茶楼吃了几天茶。那梁函随后又去了几次那巷子,每次都是找一位叫做苏怜芳的略有薄名的舞姬。去那巷子里的,哪有空手的?都是大大小小的箱子带了不少东西。看起来当是各种衣物服饰,且每次都是要过夜的,看那情形也不是去应酬客人,就是偷养小妇呢。梁家起家靠的都是蒋氏的关系,现如今梁函却背着正妻在外花天酒地,难免让人心冷齿寒。笑娘趁着机会提醒洪萍姑娘,做公公如此行事,说不得当儿子的亦有样学样,也是如此。倘若梁云生将来也是如此,该如何是好?洪萍觉得笑娘的思虑太重,说道:“何须如此瞻前顾后。日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若是凡事都这般瞻前顾后,那还不如早早躺入棺材板中,等死来得稳妥!”在洪萍看来,既然梁公子姿色明艳,正当芳龄,才华在身,更难得的是行事体贴,无论如何都是理想中的夫婿,那就嫁了,趁早尝鲜便是。这桩婚事乃是梁公子拜托了他父亲主动给她的父亲提亲的,实在是没有拒绝的道理。倘若以后情分不在,大不了就是一拍两散,各活各的就是。洪萍觉得自己又无需依靠梁家吃饭,担心这些个做什么?听到洪萍的说辞,笑娘沉默了一下。她突然觉得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倒是固步自封了。相比较而言,洪萍的行事比她自己更具现代观念。自己是一遭经蛇咬,十年怕井绳。因为感情失败,便患得患失,裹足不前,不再对爱情抱有幻想,更不敢轻易尝试,总是躲在自己的一分天地里,像个鸵鸟般把头埋进沙土里,对外面不闻不问。反观洪萍行事大气,合则留,不合则去,洒脱淡然,十足十一个现代自强自立自爱的女子模样。如果无关国恨家仇,笑娘倒是觉得依着梁公子那白白净净的唐僧样,的确值得冒险一回,不管不顾地嫁了。可是……万一梁函真的勾结了武德司给洪家编织了莫须有的罪名,那么洪家也许就要真的遭遇灭顶之灾了!想起原著里那个女匪洪恨,对大秦官吏恨之入骨,扒皮点天灯的暴虐,笑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倒是盼着霍随风那边能查出些个什么名堂来,又希望洪萍压根与那洪恨没有关系,自是女儿家平凡而幸福的一生。不过事实证明,霍随风小爷当真是个办事的人。他倒是来个釜底抽薪,先将此事捅发给了梁家的蒋氏。褚慎起先并不知这些个事情,洪爷这些天也终于空闲下来,呆在褚府跟褚慎小聚几日,便要为褚兄践行西北了。可到了大半夜的,有人来敲门,说是梁家蒋氏现在大门外,有事请洪爷走一趟。褚慎恰好跟洪爷夜饮,便一起去迎了蒋氏入门。她带了不少的人,乱哄哄的,搅得一起同榻畅谈的笑娘和洪大姑娘也起身去看。只见那蒋氏一身精练的胡袖短衫,头上的粗辫子盘在脑后,脚上踩着皮靴。因为常年跑船,皮肤黝黑粗糙了些,两只眼冒着精光一抱拳道:“我家老爷遇上了些麻烦,还请洪爷能随我走上一趟,做个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