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姬广华,到底是什么人?”听陈梦龙提到姬广华,古川忙追问。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那你们在查什么?”被陈梦龙拒绝后,古川抛出第二个问题。只要陈梦龙回答了这个问题,第一个问题的答案自然也就清楚了。
“对不起,这是宋庆来副局长牵头侦办的秘密案件,没有他的授权,我一切无可奉告。”陈梦龙语气坚定,却把视线移到了一旁。
古川有些恼火:“无可奉告?那就是继续保密喽?”
陈梦龙点头。
“那我告诉你,现在刘所死了,宋局昏迷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你自己也落到了这般田地。至于姬广华,说句不好听的,以她犯下的事情,南安任何一名警察都有权直接开枪击毙她。这关口你还要保密,是要把秘密保进棺材里吗?!”古川有些恼火。
“宋局昏迷了?”陈梦龙似乎并不相信,“不是跳弹吗?去医院前看他还没什么问题啊!”他的神情有些焦急。
“是的,就因为是跳弹,横着进去的,还在里面打了滚。你也知道,他中枪的地方是肚子……”
陈梦龙沉默了,或许没有料到宋庆来副局长的伤势会重到如此地步,又或许还在考虑古川的建议。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探望的时间已经过了大半,古川真的急了。
“龙哥、龙叔、龙爷,你们他妈的到底在查什么案子!这个姬广华到底是干什么的!”
依然是死一般的沉默。陈梦龙不断用右手中指轻敲桌面,行为心理学告诉古川,此刻他在做最后取舍。
“好吧,我告诉你……”许久,陈梦龙说。
古川终于松了一口气。
“记不记得之前你让我帮你找几个毒贩?”
“记得,找到了三个,还剩一个‘斑斑’。你说你来找,不过到现在也没结果。”古川不明白陈梦龙此时为何提起这件事来。
“姬广华就是之前你要找的那个‘斑斑’,但她并不贩毒。”
“她不贩毒,来充哪门子的特情?”古川不解,“警综平台上没有她的任何信息,她到底是干什么的,又怎么掺和进来的?”
“她的具体身份,我也不知道。上次在蔡所那里我说得并不确切,姬广华其实并非我的特情,而是刘茂文的。”陈梦龙说。
这个回答让古川难以置信,但这样似乎才能解释,为什么刘茂文出事后的唯一嘱托是“姬广华的身份保密”。
“至于茂文是如何建立的特情,又为什么选了她,这个我并不知道,也不好多问。而且茂文似乎很在意这姑娘的身份,即便他并没有跟我说过任何有关这个姑娘的事情,但多次提醒我对她的身份保密。”陈梦龙说。
“姬广华在城中村的住处里有刘三青一家的东西,这事你知道吗?”古川提问,但从陈梦龙惊诧的目光中古川明白,陈梦龙并不知情。
“三青一家的物品?她认识王芸?”这下,轮到陈梦龙震惊了。
“所以你们查的到底是什么案子?”古川问。姬广华的事已然开口,后面的事情便相对简单了许多。
“是你们布控‘杜强’的事情。”陈梦龙顿了顿,“你们蹲守了六天,上面也一直没有下达抓人的命令,是因为宋局在等一个人出现。”
杜强来南安的情报是省公安厅禁毒总队转发的,根据总队反馈,消息是通过电话举报的。举报者称,杜强这次回来与早年消失的毒贩“长顺”有关,两人会在南安见面。按照警方当时的计划,杜强与“长顺”接头时,警方出动将两人一起控制。基于此前屡次抓捕“长顺”失败的教训,这次行动的内容并未全部公开,因此古川等人并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起初陈梦龙没有参加行动,而他最终被宋局叫来并成为其“直接指挥”的专班小组成员,是因为带队监控杜强的刘茂文发现了一个问题。
古川等人在世纪小区蹲了一周,杜强一个电话都没往外打,刘茂文开始感觉不对劲。他和杜强曾做过两年中学同学,以前也处理过杜强的案子,算是对他比较熟悉。但这次进场后,刘茂文一直感觉这位“老同学”不太对劲,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
刘茂文向宋局申请叫来了陈梦龙,因为陈梦龙当年也和杜强打过交道,刘茂文觉得他应该能看出些问题。可惜陈梦龙与杜强接触也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他在监控里看了半天,也没发现问题。
“四月九日下午,茂文带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来了市局指挥中心,说是来看一下杜强的视频。”陈梦龙说,他当时还觉得奇怪,因为这姑娘看年纪也就二十多岁,杜强在桥北混时她还是个孩子,怎么可能认得杜强。
果不其然,那天姬广华同样没能在监控里看出什么。她走后,陈梦龙问刘茂文这姑娘是谁,刘茂文说是他的特情。陈梦龙知道刘茂文有个女特情绰号“斑斑”,问是不是她。刘茂文说是,嘱咐陈梦龙注意保密。
“之后的三个晚上,姬广华都去了世纪小区门口那家铛铛便利店。也就是那晚从便利店出来之后,她最终确定这人不是杜强。”陈梦龙说。至于理由,姬广华说杜强“左撇子,高低肩,走路外八字,湖南口音”,但世纪小区的这个杜强一样也不符,而且听口音明显是北方人。
此时陈梦龙才回忆起当年杜强身上的一些细节,感觉姬广华说得有道理,但问题是她怎么知道杜强的特征的?陈梦龙问过刘茂文,刘茂文只说这姑娘和杜强有些“渊源”,至于是什么“渊源”,刘茂文却没说。
“如果那人不是杜强,这事就太匪夷所思了。”陈梦龙说。当时宋局马上联系省厅禁毒总队核实举报的来源,总队那边反馈了一个电话号码,宋局这边派人查号码,发现这个号码就打过一个举报电话。
杜强和“长顺”都是失踪多年的涉案人员,两人身上都背着未破的案子。宋局觉得举报者能说出这两个人的名字,说明肯定知道一些事情。而且这个杜强即便是假的,来南安也肯定有原因。然而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先把世纪小区的“杜强”控制起来时,四月十二日中午,“杜强”跑了。
“这事太蹊跷了。你们守了一周,他没跑;刚准备抓他,他跑了。说是碰巧,你应该也不会信吧?”陈梦龙说。
“怎么?你的意思是有人通风报信?”
陈梦龙点点头,说肯定有人报信,不然就是见了鬼。问题是假杜强的一举一动都在监控之中,他甚至连个电话都没接到过,外人又如何给他通风报信呢?
“姬广华有问题?”古川问。
陈梦龙说不可能,如果是姬广华报信,那假杜强四月九日就该跑了,不用等到十二日。
陈梦龙的话有道理,古川陷入了沉思。是啊,问题就出在这里,如果这个杜强是真的,他的案底比个头都高,即便冒险回南安也必然有事要做,不会窝在世纪小区里一周,连电话都不打一个。如果这个杜强是假的,那他为什么要跑?
“宋局‘直接指挥’我和刘茂文、姬广华三人秘密调查的,就是这件事。”陈梦龙说。
“查出结果了吗?”
“查出来了。”
二〇一六年四月十九日,古川在南安南站抓住姬广华的同时,陈梦龙和刘茂文两人也通过技术手段将“杜强”抓获归案。
世纪小区的“杜强”的确是假的。假扮杜强的人姓高,山东人,两劳释放人员,长相酷似杜强。经审讯,高某并不认识杜强,入住世纪小区是一个叫马俊的人安排的。这个马俊的真名没几个人知道,但大家都知道他有个绰号叫“大马棒”。
高某和“大马棒”两人在武平市劳教所劳教时相识。二〇一六年三月,“大马棒”找到高某,说要给他介绍一个赚钱的买卖。
当时高某欠了一屁股高利贷,被债主追得满街跑,正发愁没处弄钱。他问“大马棒”是什么买卖,“大马棒”只说让他住进世纪小区八号楼二〇三室,正常吃饭睡觉,但平时不能打电话,也不能跟人联系。高某需要每天晚上去小区门口的铛铛便利店逛一圈,买点儿香烟之类的,同时注意看便利店柜台上的小货栏。如果小货栏上放口香糖,高某就可以安心回去睡觉,第二天再来。但看到小货栏上放的是槟榔时,第二天高某就要想办法逃跑。
高某问“大马棒”为啥找自己干这事。“大马棒”拿出五万块钱来,让他别问原因。愿意干,这五万块就是他的;不愿干就当没听过这事,赶紧走。高某想了想觉得这买卖赚得够多,好像也不涉嫌违法犯罪,便答应了。
高某每晚准时去铛铛便利店买烟,偶尔跟店老板聊几句,但店老板似乎不怎么搭理他。前五天晚上,高某看到小货栏里放的都是口香糖。第六天晚上他照例又去便利店买烟时,小货栏里放的依旧是口香糖。但给他拿完烟之后,店老板把桌上的小货栏搬到了脚下,换上了另外一个货栏,里面塞的全是槟榔。
高某心中有数,第二天中午便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