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矛头指向赵龙,警方发出协查通告。不久,建化小区居委会传来消息称,一名可疑男子出现在建化小区甲四栋三〇一房间。很快禁毒特情也反馈给古川,说赵龙在老建化厂附近活动。汇总两条消息后,古川判断情况属实。
老建化厂早已搬走,留下的只有建化小区。建化小区眼下也是一个几乎废弃的待拆小区,没多少住户。赵龙租住的甲四栋三〇一室是建化厂公房,目前在房管所名下,没有自然人房主,估计赵龙是撬开门锁后私自进入的。
刑警队开始在建化小区布控,刘茂文安排古川和另外两名民警蹲守,古川建议联系建化厂保卫科和街道办事处,多叫点儿人手。刘茂文夸古川想得周到,让他去联络。古川跑到桥北社区居委会联络,却被告知社区民警陈梦龙交代过,不让外人掺和警方的这次行动。
古川有点儿懵,不知道陈梦龙是什么意思。他问陈梦龙,得到的回答很官方也很硬——居委会干事不是警察,拉他们来做事,出了事谁负责?古川再找刘茂文反映,刘茂文说自己来协调,但协调来协调去,并没能协调来任何帮助。而古川这边一行三人在建化小区蹲守了十几天,最终也没见到赵龙的影子。
行动一无所获,刘茂文啥也没说,古川却憋了一肚子气。收队当晚,古川把之前给他情报的禁毒特情喊出来问话。特情无奈地告诉古川,早在他们布控的第二天,赵龙便收到消息离开了南安。古川质问他为何不早说?特情也是一脸委屈,说这都是听来的消息,谁也不知道真假,万一赵龙当时没走,事后警察不还得找自个儿麻烦,弄不好再把自己当作同案犯,到时找谁说理去。
警察与特情本就是相互利用、各自利益最大化的关系而已,收益不变的前提下,没人愿意多冒一丝风险。古川理解禁毒特情说的话,但他想不出赵龙是如何得到警方对其布控的消息的。对于此事,特情的话给古川提了一个醒。
“桥北的陈警官好像认识赵龙。古警官,照理有些事轮不到我嚼舌,但你是个好警察,我想给你提个醒。这边很多‘卖货的’都认得陈警官,不少人喊他‘龙哥’。”
特情的话点到即止,但古川是个聪明人,听得后背有些发凉。他想起之前谢金也说过类似的话。
但这件事古川没跟任何人提起。特情的话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这是上班之后古川总结出来的经验。
赵龙跑了,带来了三个结果。一是谢金头一回对古川发牢骚——当然这顿牢骚的表面目标是刘茂文和杨所长,古川只算是个听众;二是古川开始防备陈梦龙,有意无意间打听一下陈梦龙和桥北道友圈的关系;三是一个月后,山城分局开始针对桥北地区开展打击毒品专项行动。
“看出谢总的势力来了吧?一起案子就能让分局搞一场专项行动,他平时那钱还真不是白花的……”刘茂文这话说得有些阴阳怪气。这也难怪,古川听说赵龙的案子黄了以后,刘茂文作为主要负责人挨了市区两级领导的骂。
专项行动的牵头方是山城分局,行动开始前分局开了几次动员会,古川参加了,但听出领导的意思还是新城北路派出所当主力,其他单位打配合。分局这样安排虽是甩锅,但也合理,毕竟桥北是新城北路派出所的地界。分局辖下七个派出所,平时各管一块,谁也没有指挥别人给自家干活的权力。
秉承分局行动精神,新城北路派出所也制定了具体行动细则——派出所刑警中队与社区民警“一对一结合”。所里开完会,副所长刘茂文把古川叫到办公室,干脆让他主要负责这次针对桥北的专项行动。
“前几次会你也参加了,领导说了,咱是主力,其他单位‘打配合’。中队就这几个人,不可能全都沉到桥北去。我想了一下,还是你去吧,好苗子,锻炼锻炼以后肯定要接班的。放心,你只负责摸情况,后期需要抓捕、做材料、办手续啥的,我们一起来。”刘茂文一边踢皮球一边给古川戴高帽,由不得他不同意。
古川心里觉得好笑,分局甩锅给派出所,派出所甩锅给刑警队,刘茂文那么精明,当个二传手又把锅甩了出去,看来最后接锅的是自己。不过转念一想,因为父亲当年牺牲在桥北,他一直对这片区域有特殊感情。即便刘茂文不把皮球踢给他,他也想去掺和一下。所以古川应了下来。
“桥北那边情况很复杂,你虽然转到刑侦岗位有个两三年了,但还算是个新人,弱点是社会关系和信息源有限,有些情报可能需要你亲力亲为。但这样也有好处,你没有历史包袱,不用顾忌一些不必要的事情。记住一点吧,摸情况归摸情况,要相信自己的判断,不要被外界因素左右。判断不了的,直接联系我或者杨所长。”最后,刘茂文突然一本正经地冒出这么一句。
离开刘茂文办公室后,古川还在想这位顶头上司最后说的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历史包袱是什么?不必要的事情是什么?外界因素又是什么?但很快他就放下了这些疑惑,因为摆在面前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跟那位“混驼子”“浑不懔”师兄合作。
共事四年,古川已经很了解陈梦龙的做事风格了,压根儿不指望他能做什么事情。他明白,说白了,自己这次就是来给陈梦龙擦屁股的。陈梦龙对古川的到来没表示欢迎,也没表示不满,古川已经习惯了。摸排开始后,陈梦龙也的确没让古川失望。古川独自在桥北摸排吸毒人员,忙不过来时叫陈梦龙帮忙,陈梦龙总说有事,让古川去居委会找治安干事协调。起初治安干事还算积极,但时间一长便有了意见,说这本是警察的活儿,自己在居委会也有很多工作要做。此外,治安干事说那些吸毒人员睚眦必报,自己不是警察身份,总担心遭到他们报复。
思来想去,古川还是得去找陈梦龙。但那段时间陈梦龙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早上在所里点个卯就出门,一天都不回来。打电话问,他就说“在做事”,具体在哪儿、做什么事也不说。好不容易值班时逮住他,想聊几句专项行动的事情,他听得很认真,还有模有样地“指点”古川做这做那。但古川一提让他干点儿啥,陈梦龙便要么哼哼哈哈,要么眼珠子一瞪,说:“你要指挥我?”
古川急忙说:“不敢不敢,陈警官是前辈,我哪儿敢有那种想法。”
陈梦龙有一万个不愿干活的理由,但没有一个可以说服古川,因为那段时间古川经常在桥北见到陈梦龙,有时在麻将馆里,有时在茶室,有时在他警务室隔壁的“陈香饭店”,甚至有时在马路边。陈梦龙跟不同的人打麻将、喝茶、吃饭、聊天,或者一个人溜达,就是不干他该干的事情。
指望不上陈梦龙,古川觉得还不如去找谢金。他联系谢金,希望对方能够提供一些桥北地区涉毒人员的情报。谢金接到电话没有推辞,说这几年桥北道友圈确实不像样子,早该扫一扫了,让古川抽时间来宇泰物流一趟,见面聊聊。古川很高兴,只是谢金嘱咐他说“自己过来就行”时,感到有些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