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卿语和顾青离开合安村时, 很多乡里来送,小小的村道?都被乡亲们围起来了,但又因为忌惮顾家身份, 所?以不敢靠得?太近,近乎是不大敢攀的,到最后, 只有此起彼伏的几句顾将军和顾夫人明年过年还?来。
除了来送季卿语和顾青,来送镇圭的人也颇多,小孩子心中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况且跟镇圭玩得?好,自然敢同他亲近, 俗话?说有一?就有二, 有二就有三,有三就有百……小小的一?团围在院门口,那大门都给堵住了, 各个哭得?稀里哗啦的,颇有几分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的意思?。
尤是邻家扎着?蓝头绳的胖小子,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跟断线珍珠似的,边擦边跟镇圭说:“你走了,就没人给我糖吃了。”
镇圭一?脸嫌弃地看着?他,心想这?人昨日还?同他说:“你走了我指定不哭, 我才不想你,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 男儿有泪不弹……”
镇圭从兜里掏出来一?推糖,一?脸老成, 全然看不出才四?岁:“糖而已,有什么值得?哭的?都给你,不过你少吃点,牙齿都掉光光了,明年我再?来,你没了牙齿,变哑巴,不会说话?……我二娘说小孩都是一?天一?个样的,下回过年还?要好久,你没了牙,我就不知道?你的名字,那样我就不认识你了,你再?也没糖吃了。”
蓝色小胖被吓得?一?噎,但还?是把糖收下了。
汪汪牵着?娘亲的手,眼睛眨巴眨巴的——因为先前?出过事,家里人都让他少跟顾家接触,怕惹贵人生气,想起旧事心烦不喜欢,顾夫人也就算了,顾将军不好惹,全然都是不待见他们的样子。所?以平时里,也就是偶尔镇圭会跑到汪家来找他玩一?玩。
但是今日人家要走了,当初的恩情不小,汪家再?怎么害怕,也不可能不来送,汪汪不知道?爹娘心里怎么想的,怕爹娘又要说些?他听不懂的话?,所?以这?日一?大早就拉着?娘亲出了门。
也是这?会儿,汪汪瞧顾夫人真的要走了,忍不住松开娘亲的手,跑到顾夫人面前?,把新年家里做的糍粑拿出来,踮着?脚递到季卿语手里——
顾青看那包糍粑的油皮纸都渗出油点了,季卿语指定得?嫌弃,她这?么爱干净的人,只她想错了,季卿语笑着?把东西接过来,甚至没【看小说公众号:不加糖也很甜耶】用帕子,接过之后,说了声“谢谢汪汪”,还?用手揉了他的脑袋。
顾青脸色瞬间不好,盯着?这?小孩瞧,但也是出奇得?很,这?小孩是个死心眼的,见顾青这?么瞧,也不带怕,扯着?季卿语的裙摆,羞着?脸说:“汪汪明年过年,也给夫人送饴糖。”
直到上了马车,顾青面色都不大好,季卿语看人跟在她后头进来,就笑了:“怎的忽然坐马车了?郎君平日不都骑马的吗?”
顾青看她明知故问,最近这?人胆子见长:“你待那小狗儿真是好,油乎乎的糍粑也愿意接过,也不知当初是谁,过期饴糖都不乐意吃……”
“过期的饴糖和新鲜的糍粑怎能一?样?”季卿语笑容渐盛,甚至有些?挑眉,不经意间露出的嚣张模样,让乖巧的性子变成了乖张,招人得?很,“郎君盯着?人家的眼神,跟要吃小孩似的。”
顾青眯起眼睛,逼近:“吃小孩?谁吃小孩了?”
因为顾青的迫近,季卿语的头下意识地往后靠,直到避无可避,下一?瞬就变得?嚣张极了,像是打定了主意,他不能把她怎样,悠悠哉哉:“……谁吃醋,谁就吃小孩。”
“我吃小孩?”顾青单手撑着?车厢,把人困在自己的臂弯之下,在季卿语的话?语声里,含住了她的下唇。
“我吃你。”
唇齿相依,耳鬓厮磨,顾青毫无障碍地闯进季卿语的口腔,像是凌冽西风般席卷了她的齿舌,可他又并不像西风寒冷,而是带着?温度的夏日灼风,只是相贴,眼底便有无限热浪奔涌。季卿语被他吻得?攒不住津水,下意识吞咽,惹得?顾青心头一?跳,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坐在顾青腿上了。
季卿语感受着?人的反应,呼吸剧烈的起伏着?,大口喘气,顾青捏着?她的后颈,用力而大肆地摸着?,凑在她耳边:“下次再?吃他的糖……”
顾青声线不稳。
季卿语感觉自己往上颠了一?下,就听他道?:“我就把你弄脏。”
有了上回的经验,这?番难受许多,季卿语虽然依旧有些?难受,食欲不振,但不像来时那般会把自己折腾得?瘦个四?五斤了。
先前?顾青看她瘦时,夜里睡觉,明明是掐着?腰把人按在榻上平复,却贴着?人的耳边说: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都给瘦没了。
只那会儿,季卿语答不出话?,这?会儿季卿语能答出来了,但顾青却不那般说了,他扶着?人下马车,看她神色不错,嘀嘀咕咕的:“都把你养得?不金贵了。”
季卿语就笑了,嘴角扬起的弧度有点甜:“嫁给郎君,就是要吃苦的。”
这?话?不知如何触动了顾青的心弦,惹得?他顿时不高兴起来,而且像是真的不高兴:“那还?嫁给我作甚?”
这?话?说得?没道?理,惹得?季卿语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还?没来得?及问顾青话?中深意,就听闵川说宜州近来匪乱猖獗,山脚下不少百姓遭殃了,这?年过得?可是不顺心——
据说惠山上有一?个土匪山寨,那名头起得?响亮,名叫升龙帮。这?土匪窝一?直是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但又碍于?一?直没有寻到可以整治他们的办法,时间长了,他们便日渐壮大,发展到如今,已经在江南一?带颇有威势,各地的知府和知县也为这?事头疼不矣。
顾青先前?原以为自己到了宜州,真成了闲散将军了,直到后来了解到惠山有这?么一?个土匪窝,发觉自己也不是真的无事可干,只先前?他也曾派人去打听过这?个山寨的事,但都没有获得?什么有用的消息,唯一?在惠山抓到人,还?是那些?正准备投奔山寨的乏徭徭兵。
这?个山寨组成鱼龙混杂,不仅有流民、逃犯还?有逃兵,先前?说起的宜州地区军田无人可种?,那些?逃跑的军士,有不少人就是逃去做了土匪。
除此之外,惠山又是往来宜州的必经之路,所?以根本?避无可避,以至于?不少百姓、商贩等都在惠山那条狭谷关上被抢劫和杀害过,如今正值过年之际,正是路上热闹的时候,百姓们驾着?马车,大包小包地经过,跟在挑战这?群土匪的人性一?般。
因为,想要真正处置惠山匪祸,不简单。
顾家的马车进了宜州后,批评咒骂顾青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没了偏远山区的庇护,这?些?留言难听得?入不了耳——有说顾青是因为沉迷美色,腻在了美人窝里,已经虚得?拿不动刀了,都说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堂堂威武将军,也有男人的劣根,根本?不能免俗,难怪肯狠心还?让年近花甲的师父出征,不孝,大不孝!
那些?话?,季卿语听了都难受,倒不是因为被人说是红颜祸水,而是因为他们说顾青,她整日闷闷不乐,像是被人从耳朵里灌了水,难受极了,顾青瞧见后,又高兴又心疼:“随他们说着?吧,无所?谓,倒是你,已经被人说成褒姒了……”
季卿语不听他的贫嘴:“郎君嘴上说着?无所?谓,也不知是谁方才还?坐在廊下磨刀。”她说完这?句,陡然换了语气,忧心忡忡地问,“郎君是要去惠山剿匪吗?”
“匪乱不除,我心难安,听赵信说,因为北边打仗,不少流民往南方逃,可那些?府县根本?不接济他们,甚至连城门都不让进,百姓走投无路,只能投奔他们做了土匪,如今天下民心不稳,若升龙帮见势力庞大,有了野心,煽动民意,宜州早晚得?乱。”顾青说得?正色,又想起什么似的,道?,“你不是同刘琨说了吗?他请郡主帮忙,你剿匪。”
季卿语叫他这?话?说得?心都碎了,牵着?顾青的衣角,心里想的都是此番的凶险,顾青这?是拿定了主意要把他们全部歼灭,可季卿语看着?他少有的坚定的眼神,又觉得?里头好像多了些?什么东西——分明自己正值年轻力壮,有战功,能打仗,但却因为皇权夺利里的勾心斗角,失去了能上阵杀敌的机会,甚至于?落到了如今只能让自己年迈的师父挂帅出征的地步,不只顾青,这?事换做谁,都难以接受。
顾青很想做些?什么,来弥补这?个过错,不是为了堵住宜州百姓悠悠众口,而是为了让自己心安——这?是梁元曜对他的报复,而顾青也看出来了这?个帝王的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