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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4)(2 / 2)

身上换了柔软的丝绸吊带睡裙,颈间空空如也,是林寻舟帮她摘取换好的。


所以人呢?


仿佛是预判过晏柠橙醒来后会寻找自己一样。


竖琴海豹便签被贴在床头柜的手机上,晏柠橙抬手按亮台灯,行楷遒劲有力,铁画银钩。


【我在楼下做饭,醒了先喝口水,然后给我打语音。】


触手可及的还有保温杯,纯白的素色,同样是今天配套购入的,她用白的、林寻舟用黑的,准备后期拿来手绘上个防水颜料,变成独一无二的情侣款。


夏日买保温杯,导购泪眼汪汪地给打了八五折。


不过晏柠橙是买来保冷的,她之前带保温杯去上课,开杯寒气阵阵,有同学好奇地问,“你是在喝中药吗?大夏天喝中药好遭罪啊。”


晏柠橙沉默的在纸上写:【我这是蜜桃冷萃,我接受不了常温美式……】


同学尴尬地摸头发,“也很合理哈。”


她猫舌头,热汤都要多吹多放,听话的扭开保温杯,清甜气息扑面而来。


桃子果汁凉爽润口,心情舒畅。


喜好被林寻舟死死的拿捏了。


开放式厨房有偌大的中岛台,竖柜玻璃存了许多酒,今天带来的那坛女儿红没有摆进去,就孤零零的立在酒柜外,隔玻璃与同类们相望。


楼梯铺了绵软的毛毯,踩踏无声无息,晏柠橙在最后一阶踢掉了拖鞋,光脚垫着走向林寻舟。


他同样换了家居服,干净利落的白t和宽松的休闲裤,背影高瘦。


晏柠橙曲肘托腮坐在高脚凳上看他切菜时因发力而肌肉紧绷的臂膀,肩胛骨顶出痕迹,仰视是林寻舟低头时颈骨凸的脊棱。


油烟机和厨房都开了灯,光聚在林寻舟周身。


炉灶火苗簇簇,淼淼水汽蒸腾。


这样就很好,电影里happy end大结局的收尾镜头。


“手还酸不酸?”林寻舟清冽含笑问。


“……”绯红蔓散到脸颊,晏柠橙对着手指,羞赧软音回,“不酸了。”


水声淅淅沥沥的响,垂低的眼眸里出现盘洗好的水果。


浆果主场,树莓、蓝莓、车厘子和桑葚,照品类和色系排列规整。


瘦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了颗樱桃,再喂到唇边时已经去掉了绿蒂,齿关破开果肉外皮,汁水四溢,甜度喜人。


林寻舟低声问,“甜吗?”


“甜的。”晏柠橙抬眸,想也喂他一颗,举高的手被捏住。


林寻舟薄唇轻启,咬住那颗樱桃,倾身越过中岛台的横度,吻上晏柠橙的唇。


果核在唇齿间被争抢打转,才掌握浅显接吻法则的晏柠橙无力招架,气喘吁吁才被放开。


林寻舟的拇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脸颊,凝视夸,“是很甜。”


“哪儿甜?”晏柠橙鼓腮娇嗔。


林寻舟偏头吐掉两只樱桃核,慢条斯理答,“桃桃吃起来比樱桃甜,我以为你会跑到我身后垫脚捂眼睛,要我猜猜你是谁。”


晏柠橙诚然有这个想法。


没有付诸行动的原因是,更想看他久些。


生离死别经历多了,得到巨大的幸福的同时,首先是后怕,想无限期拉长每个风平浪静的时刻。


“下次。”晏柠橙认真回,“现在想看你做菜。”


林寻舟挑眉,“那请多指教,要过来陪我做菜吗?”


他指向旁边的空厨台示意。


晏柠橙思忖后委婉讲,“有些事,行的人上就行了,我就不参与了。”


“你坐我旁边就好。”林寻舟再次邀约。


他的陪是最单纯的动词。


陪着的陪。


大理石台面冰冷,林寻舟取了条浴巾,折了三折,给她垫着坐。


晏柠橙端着果盘负责看,长腿在虚空百无聊赖的晃。


有些菜已经备好了,闸蟹被去腮、从中劈成两瓣,橙黄的蟹膏满溢,林大少爷处理起食材来像模像样。


看来重逢在茶楼各自简述自己时,他在厨艺方面有谦逊不少。


袖子随意的挽到手臂中段,正抓着肥嘟嘟的鸡爪修剪指甲。


“咔呲、咔呲。”


林寻舟下剪精准,晏柠橙头一次认真的数,原来鸡只有四个脚趾。


牙签从基围虾第二个骨节贯穿,微微上挑扬起,抽出完整的一条虾线,至此今天所有的荤菜都准备完毕。


“啊。”晏柠橙趁着他洗手的空档拟声词召唤他喂水果。


又想起梦境中都胆战心惊的情节,那个多年前被校园霸凌的“情书”误会。


那时候年纪小,人又在局中,开不了口,只能沉默以对。


现在关系已经烘到这了,就差一点点,他们的距离就是嵌入彼此身体。


张张嘴就能消除芥蒂的话,晏柠橙愿意。


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开口对林寻舟坦白这件事,在不知不觉中变得非常容易。


洗菜池里放了水,林寻舟把蔬菜摆进去,倒果蔬清洁剂浸泡,背倚着厨台看向欲言又止的晏柠橙,率先开嗓,“怎么了?”


“2010年那封被贴在布告牌里的情书。”晏柠橙笑容全敛,明艳漂亮的脸上带着肃杀的认真,“是我写的。”


林寻舟挑眉,“我知道,也都懂,都过去了,桃桃不需要特地给我解释。”


“不。”晏柠橙急切,“你还是不能懂。”


那封情书上所有的字迹都是我的,只是情书不是写给你的。


林寻舟神色自若地望向她,凌厉冷峻的五官在这套布景里柔化太多,就好像是春日里适时而来的微风,把覆在心底的许久的积灰吹开。


“那封情书不是写给你的。”晏柠橙把话说完整。


林寻舟颔首,唇线微弧,“可我有牵你的手,你有挣脱开来。”


晏柠橙诧异于自己从这话里听出几分释然后的平静。


她还想再为自己解释什么,可林寻舟已然回身开始继续处理食材,晏柠橙不好叨扰他切菜做饭,从善如流的沉默。


林寻舟的刀工看起来非常好,右手食指按压着刀背,左手抵着藕,起落干脆利索。


藕片内里拉丝,整只都切好后斜着摊开,厚薄匀称。


林寻舟在晏柠橙的震惊眼神里拿起手机,发了条语音,“食材我都处理好了,然后呢?”


“所有食材都要下油锅炸,先把油烧热……螃蟹两边需要裹生粉防止蟹膏散掉。”温婉的女声从林寻舟手机里外方出来。


晏柠橙冷静问,“你是现找了位厨师,远程指导你做菜?”


“桃桃也可以这样理解。”林寻舟肯定道,“不过这位厨师是我奶奶,你如果亲口跟她说是你吃,她会很开心。”


“唉?”晏柠橙茫然发出疑问词,转瞬想明白逻辑。


林寻舟今年周岁27,老人家看到晚婚孙子立业成家,是会开心的。


“我太爷爷是宫廷的御厨,太奶奶是江南酒楼老板的长女,继承了家里衣钵。”林寻舟讲起自己的家事,“之前不是讲过,我祖籍帝都吗?”


晏柠橙点头。


“我奶奶是爷爷家的养女,乱世里不讲究结婚在不在同个户口本,确切说就没这个东西存在,总之我奶奶继承了我太爷爷和太奶奶的全部技艺。后来举家南下到港城,我爷爷在路口西边练摊创业,我奶奶在东边摆摊卖小面,总有一个人生意勉强够全家户口,就这样一点点有了今天。”


旧年岁里的爱情动人心魄,晏柠橙听得津津有味。


林寻舟尝了尝树莓,确认不酸后才连着投喂起蓝眼睛大号布偶猫咪,“我是现学现卖,不过是沾了你的光,我奶奶之前是不肯教我做饭的。”


“君子远庖厨?”晏柠橙勉强能接受老一辈人的想法,虽然远庖厨是不忍杀生的意思,可曲解的多了,错用也不在意。


林寻舟笑了,摇头否定,“那倒不是,我家没这些讲究,我奶奶摆摊卖面时,我爷爷回去也是要负责洗碗的,我家里没有什么性别该做什么事情的概念。是我奶奶说我肯定没有大片时间仔细钻研学习厨艺,祖辈留下来的手艺可以失传,但绝不能被毁掉,总之就是嫌弃我不精,所以干脆不教。”


晏柠橙粲然一笑,“那现在?”


“我奶奶很喜欢你。”林寻舟边把油菜叶片掰开保证每片都清洗到,边讲。


晏柠橙捕捉到语气里的关键词,“有见过奶奶吗?”


中学时林寻舟的家长会总是母亲在来开,她印象里是没有的。


“你见过的。”林寻舟斩钉截铁,“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你应该有顺手挡了一辆倒下坡路的轮椅,阻止了轮椅继续下滑,还推着轮椅上的老人去了她要去的地方。”


晏柠橙蓦地想起,是有这样一回事的。


那是个斜陡坡,她原本在上坡途中,忽见一辆轮椅从坡上倒下来,姿态非常诡异,轮椅上坐着的奶奶正在疯狂拍打企图阻止下滑。


晏柠橙出于本能去帮忙抵挡,冲力太大,她只得用膝盖去一起顶。


老人解释自己的菲佣闹肚子去卫生间,坡上刚才有车急刹,她躲避不及所以滑了下来,问晏柠橙要手机号码,还想请她共进午餐。


很小的事情,是人在目睹都可能会出手帮忙,何况那个慈祥的老人让晏柠橙想到自己的奶奶,她婉拒了老人的邀约。


场面惊险,又着长裤,晏柠橙是回家换衣服时才发现,膝盖磕出了大片紫红的淤色的,她没有告诉母亲,却在隔天被注意到,被母亲拉着问询了半天,“是不是在学校里受了欺负。”


是哪一年呢?


晏柠橙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后来奶奶看到了我的高中毕业照,指着你的名字说见过你,心地很善良,长得也漂亮。”林寻舟黑眸晦涩,幽幽夸赞。


其实他改掉了细节,又省略了末句。


奶奶是在舞台剧那年的录像里看到晏柠橙的,夸了又夸,赞不绝口,接了句俗套至极的调侃,“你以后如果能娶到这样的女孩子,我这辈子就放心了,以后下去了也好跟你爷爷有个交代。”


“你当我不想追吗?”少年林寻舟第一次袒露心意,在春酲酒意未时、把他带大的奶奶面前。


半圆月高悬,奶奶揉着耳廓,像是在确认林寻舟到底说了些什么,年纪渐长,听力和视力都在衰退。


林寻舟又震声重复了一次。


奶奶顺手抄起织到半截的围巾砸向他,命令道,“那你还不快追?黄花菜回头都凉了,你是准备孤家寡人去人家女孩子婚礼现场苦笑随份子,然后感念如果当时吗?”


“我追了。”林寻舟捡起围巾,拍了拍灰放回奶奶桌案前,“人家没答应我。”


在被晏柠橙甩开手后,他有给晏柠橙写过一封情书,为了和众多的情书有个区分,特地选了黑色信封,用金色墨水书写。


林寻舟看着晏柠橙捻起,然后锁着眉塞进桌洞,忐忑不安的度过一天。


却又在放学后的垃圾桶边看到了被压在垃圾里的信封边角。


那天林寻舟点燃了人生里第一根烟,晏柠橙有头也不回的路过他,少年时代的林寻舟倨傲不驯,无往不利。


他能解开所有题,拿到全科目的满分,被人人夸赞,唯独得不到心上人的青睐。


也以为会就此打住、放下,实际根本做不到。


奶奶若有所思的提点,“那就是你自己做的还不够好,要多努力,怎么不先追到别人有对象,半途而废,算什么英雄?”


林寻舟做到了。


在十年后。


一切都还来得及。


32、吃十八只桃


林寻舟在油炸之前把晏柠橙抱回了身后中岛台的高脚椅上,蘸了干粉的筷子入油锅,涌起细密的泡沫,才开始把食材挨个过油。


螃蟹被炸得酥脆金黄,基围虾为了食用方便开过背,略微卷曲成半球状,独栋没有隔壁小孩,身后的晏柠橙反正是馋哭了。


林寻舟另起只炉灶烧水烫青菜,水开的间隙里撕了包碟辣椒孜然干蘸料,夹了颗虾,连头带壳去掉,又吹了吹才举着蘸料碟回身,温润讲,“桃桃可以先帮我尝尝吗?”


晏柠橙欣然点头,小口咬掉半截。


虾是她看着林寻舟亲手捞的,还亲眼目睹了死亡过程,新鲜度不必说,炸得也刚刚好。


“熟了。”晏柠橙含混不清地回话。


她的美貌与厨艺都肖母,晏妈妈忙,很少进厨房,偶有几次想展示一下母爱,都拿结局证明了,不擅长的事情不要为难自己。


妈妈下厨时最常做的就是皱着眉,转过身夹一块,问晏柠橙。


“你尝尝,熟了吗?没熟吐出来。”


“咸淡怎么样?淡了我加点儿盐……咸了就等下多就饭吧。”


林寻舟勾唇,“我知道熟了。”


“咸淡正好。”这题晏柠橙会抢答。


林寻舟溢出声轻笑,饶有趣味地戏谑,“桃桃平时讲话是有模板吗?套进去,然后给到回答?”


晏柠橙细嚼慢咽,吞下去才缓缓回,“就算是吧。”


土豆片被送进油锅,漏勺兜着低起落。


噼里啪啦的油炸声和油烟机的抽吸声里,林寻舟背对着晏柠橙,黑眸深邃如幽深寒潭,清冽嗓音递到耳侧,“桃桃还这样等过谁做好饭?”


“我妈?”晏柠橙一时不察,掰弄着手指诚恳的报出人名,“还有窈窈和徐扣弦,应谨言是等她做好甜品,有时候饿了,烘焙的边角料就先拿来垫下。”


专业的厨师不用别人在侧尝,晏柠橙的社交圈又很小,能在对方家里等饭的必然亲密无间,一只手就扒拉的过来。


林寻舟轻描淡写地追问,“还有呢?”


晏柠橙恍然大悟,长睫颤动,俏皮拉拖着尾音,甜糯地念,“还有老公?”


“嗯。”林寻舟满意应,“桃桃吃米醋吗?”


晏柠橙鼻音回,“吃。”


林寻舟甜品菜板拿到中岛台上,在晏柠橙的注视下现包蜜桃雪媚娘,被打发好的奶油雪白蓬松,软乎乎的瘫在糯米皮上,正中央摆好水蜜桃块,四角拉薄,虎口掐住塑形,再用厨房剪刀剪去多余的部分,一只浑圆的蜜桃雪媚娘就团好了。


晏柠橙有种莫名的错觉,自己好像就是林寻舟手里的雪媚娘,由着他搓揉捏圆,再一口吃掉。


“你还会做甜品呀?”她惊讶。


“刚会。”林寻舟伸手,晏柠橙会意的帮他摘掉一次性手套,“应谨言的方子。”


晏柠橙莞尔,“这样呀。”


就说为什么如此眼熟呢,还寻思全天下的蜜桃雪媚娘都长这样?


“我和应谨言说她在追你,然后。”林寻舟主动解释,但又卖了个关子。


晏柠橙歪头疑惑,“然后什么?”


楚老爷子生日宴上,林寻舟为她出手相护,应谨言是在场的。


林寻舟把做好的菜拿到台面上,幽幽道,“应谨言让我发毒誓,要是没追到,提头来见。”


“……”晏柠橙哽住,“你发了?”


林寻舟泰然,漫不经心地答,“当然发了啊。”


“其实不用的。”晏柠橙扯他的衣角,“而且不会、不会丢面子吗?你就算告诉言言,说我们住在一起了,你想学给我吃,但不想公开也无所谓的,言言不会说出去。”


人长大后,太知道什么人和事是可以被百分百信任的了。


如至交好友,如面前这位。


林寻舟现学现卖的成果斐然,并不简单的三菜一汤加甜品,


主菜有鸡爪肉蟹煲,荤素搭配,鸡爪软烂脱骨,蟹膏香而不腻,土豆软糯,香甜的玉米切段后又劈成了四小份,变得容易下嘴,芹菜段增香而脆嫩;港式风味的避风塘炒虾,小料足,每只都味道十足,壳焦脆到能直接咀嚼吃下。


素有绝不寡淡的上汤娃娃菜及点缀了小米辣杭椒,色彩漂亮的凉拌藕片,酸辣开胃,鲜嫩爽脆。


汤是羊肚菌牛尾汤,表面的油花被瞥干净,汤水清靓。


色香味俱全,看得人食指大动。


香软的白米饭上撒了芝麻粒,菜品美味,陪吃的人赏心悦目。


晏柠橙被喂着吃,不知不觉间添了两次饭,撑到打饱嗝儿才不好意思的停下筷子,由衷夸道,“你做饭很好吃。”


“谢谢。”林寻舟承下这句赞扬,“之后有空的话,我会经常做的。”


雨还没有停,淅淅沥沥的小雨和汤勺碰到碗壁的清脆共鸣成曲悠扬的交响乐。


之后。


很平常的形容词。


可晏柠橙已经明朗,林寻舟说到,就会做到。


这一生或者微茫,死别生离见太多,功名利禄都早看淡,除开林寻舟这个人外,晏柠橙原本就没有多少奢求的事情。


现在的话,只想捐钱修座庙。


毕竟菩萨是真的刚,遇事她是真顶上啊。


醒饱想透口气,晏柠橙邀林寻舟一起去凉亭赏雨喝酒,她忘了解释这坛其貌不扬的酒,是自己的女儿红,想要在特别点儿的地方喝掉它。


共撑一把竹制伞,内伞面是丹青描的水墨江南,晏柠橙画的。


林寻舟左手提了食盒,凤凰人物纹嵌硬螺钿八棱黑漆,做工算不得多精细,边角也有些旧了,是晏柠橙奶奶年轻时的作品。


幼时四合院赏月的时候,奶奶总用这个食盒装果脯点心,现在也被林寻舟装得满满当当。


雨水反复,空气里都是泥土的清新。


林寻舟披了西装外套,进亭的第一件事是折成坐垫,给晏柠橙铺好。


“雨天石头湿凉,垫着点儿好。”他这样解释自己的行为,借着亮起的镂空纸灯,把准备好的零食点心铺满石桌桌面。


晏柠橙哭笑不得,心说纵容我吃冰是你、给买布洛芬去痛片是你、兜兜转转怕我凉到的,还是你。


她忍不住发问,“还有你在意不到的细节吗?”


“多得是。”林寻舟掀眼皮,淡淡回,“是人就会有纰漏,我也并不是对所有事都有信心的。”


他把琉璃酒盏摆好,站直。


林寻舟背后,住宅的葳蕤灯火雨雾里模糊,桥边芍药仰头俏丽。


梦中人,眼前立。


晏柠橙有须臾的惶然,诚多得是林寻舟不知道的事情,如少女的恋慕,又如这场雨何时会停止。


“那你起码。”美人灯下仰头,梨涡轻浅,明艳的动人心魄,晏柠橙举空杯撞林寻舟的空杯,“可以永远相信晏柠橙。”


说完就后悔了。


什么中二病言论。


林寻舟却没有笑,他神色认真的注视着晏柠橙,“我会永远相信桃桃,也希望桃桃可以永远相信我。”


“……”晏柠橙怔愣,眨眼开玩笑,“我怀疑要是我让你跟我去,拯救世界,你也会一起。”


“会是会的。”林寻舟大马金刀地落座,“只不过是为了跟桃桃一起,世界毁不毁灭与我何干?”


这个话题再讨论下去就是哲学问题了,话题被略过,换到了桌面。


晏柠橙没跟着坐下,她捧起深褐色的酒坛贴了贴脸颊,仿佛隔着二十几年的岁月,被奶奶的手抚摸到。


“这是我出生那天埋下的女儿红。”她介绍着,又看向雨中勉强半人高的石榴树,“那是我出生时埋下的石榴树嫁接过来的。”


晏柠橙开坛,斟到八分满,林寻舟帮她把原本摆到对坐处的酒盏取到面前。


酒盏相撞,响声琅琅。


“新婚快乐,林寻舟。”晏柠橙粲然,昂头就这落在杯中的明黄灯影一口饮尽。


林寻舟同样一饮而尽,这次换他为晏柠橙倒。


喝得时候自然而然的用手臂挽过了自家妻子的,远看是个把臂交杯的姿势,贴得非常进。


呼吸带出的热意扑到对方脸上,酒不醉人,人自醉。


额头被抵住,这是个既暧昧又宠溺的姿势,眼睛里看不全对方的脸,可因为太近,柔软的腹地要害暴露在面前,嘴唇带着莹润水色开合,性感得想咬上去。


清冽悦耳的嗓音耳畔炸裂,“新婚快乐,晏柠橙。”


坐在林寻舟腿上被抱着长吻,又在他怀里喝到酒坛见底,人微醺,怀抱炙热,不再需要西装阻隔。


晏柠橙在喝掉最后一点儿福根后,兴致勃勃地嘟哝,“我跳舞给你看,好不好呀?”


林寻舟眼尾微挑,指腹很轻的摩挲了两下晏柠橙泛粉的面颊,“宝贝儿醉了?”


“不要看吗?”晏柠橙柳眉微颦,勾着他的小拇指把玩,重复念叨,“好不好呀?”


怎么会有人喝醉后这样可爱,由人予取予求还在倒贴呢?


林寻舟下定决心,今后每个晏柠橙喝醉的场合,自己都必须在场,他轻啄怀中人的眼睑,喑哑答,“要看,请桃桃跳给我看。”


依依不舍地撤开扣着纤腰的手掌。


女孩子在怀里伸懒腰,站起身,双手提着真丝睡裙裙角,右脚后撤至左脚后,左膝微屈,行了国标舞的舞礼。


大雨夜不见月,凉亭灯火通明。


晏柠橙散了将将及腰的发,白日低挽,还带着自然的卷曲,长发垂散在肩颈前后,随着曼妙舞姿摇曳。


足尖点地,轻盈地以右脚为轴转圈起跳盘旋。


婀娜轻盈,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林寻舟对舞蹈知之甚少,却看呆了。


风雨击打草木和落在水面的声响为晏柠橙伴奏,素手皓腕遮掩面容,落下时是水蓝潋滟的眼眸,琼鼻粉唇,美艳绝伦到不可逼视的一张脸。


柔情似水的眼波对上清绝寒潭的凤眼。


眼睛里映着自己,晏柠橙送手到林寻舟面前,软甜若猫咪邀功请赏找摸地喊了声“哥哥”,又炫技后仰半下腰,继续拉开距离起舞。


林寻舟磨着后槽牙,起身伸长手臂,掌心向上,作出邀舞的姿势,“有幸能跟你跳支舞吗?”


“……”晏柠橙停下动作,迟钝的点头,混沌着表扬,“哥哥你长得真好看,我都不跟别人跳舞的,但你长得很想我老公,所以才跟你跳。”


不与醉鬼论长短。


林寻舟没辩解,虚扣着晏柠橙,“华尔兹?”


“你哄哄我,就好哦。”微醺的晏柠橙的话尤其多。


林寻舟喉结滚动,“桃桃陪我跳华尔兹吗?哥哥只会这个。”


晏柠橙盈然,“没关系,我会出手,跟我的节奏就好。”


雨夜,水榭凉亭内。


晏柠橙与林寻舟共舞了一支天地作观众的华尔兹。


最后以晏柠橙绕林寻舟右手为轴旋转两圈,重倾斜下腰,在他怀里收尾。


饱腹感和微醺的酒意都在两段舞里消弭大半,眼底茫然跟着消失。


“酒醒了?”林寻舟保持着搂腰的状态,漫不经心地发问,“那麻烦桃桃在仔细看看,我搞不好就是你长得好看的老公呢。”


33、吃十九只桃


“酒这种东西存在的目的是什么呢?”晏柠橙常常在醒酒后懊恼的发出这样的疑问。


她不耍酒疯,就是喜欢语出惊人,都是大实话暂不论,光是醒酒不断片这点就够难受的了。


会回忆起酒醉时拉人扯东扯西的点点滴滴,简直要命。


所以晏柠橙往往喝前是: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喝完立马就是: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下次再喝我不是人!


朋友们会习以为常的摊手表示,“清醒点儿,你本来就不是人,你是桃。”


晏柠橙绝大多数时候都独酌,在画不出和想不出脚本的深夜里饮酒,下笔如有神,小部分时候和百分百信任的朋友们饮酒。


大家关系好的穿同一条裙子,百无禁忌。


“抱歉。”晏柠橙卖乖喊,“哥哥我错了。”


骨节分明的手指剥着夏威夷果,t形铁片嵌进果壳,轻转敲开,圆乎乎的果肉落进林寻舟掌心。


他喂给晏柠橙,饶有趣味地追问,“错哪儿了?”


晏柠橙双手交叠放到桌面,乖巧状,“不该乱叫老公?”


林寻舟冷淡地瞥她,没接话,专心剥干果。


“……”晏柠橙自知失言,连忙改口,“不该叫哥哥?”


林寻舟勾唇,好心提示道,“好像下午你就在喊哥哥,而上午就在喊老公。”


“好吧。”晏柠橙挫败地卷着长发,不情不愿讲,“抱歉,我从今天就开始戒酒,如果被发现喝酒一次,就。”


以前和朋友们闹,发誓表禁酒决心的誓言是:如果被发现喝酒,就三十天不要暗恋林寻舟了。因为心完全是不受理智控制的,实算得上毒誓。


现在这个誓言是发不了了,因为三分钟不喜欢林寻舟的可能性都被抹杀了。


晏柠橙冷静地把转折咽回腹中,“反正我尽可能少喝。”


“不用抱歉。”林寻舟摇头,手里的动作没有停,取了只空碟放剥好的果肉,低沉讲,“也不用特地为我改,我很喜欢喝醉的桃桃,很可爱,你在喝醉时并不会对我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你之前跟谁一起喝酒玩乐,以后就可以依然跟谁喝酒玩乐,注意安全就好,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希望自己能做赔你喝酒、或是等你与朋友痛饮完,有资格来接你回家的那个人。”


“虽然强调过几次,但还是要再说,桃桃永远不必对我说抱歉,没什么可抱歉的,婚姻的意义原本就是两个人一起过得比从前更舒服,起码从我角度出发,适当的喝酒不算错误。”


林寻舟每种都剥了一点儿,除开碧根果这章无法去掉果肉外皮的,松子、夏威夷果这类,都连着表皮褐色的薄膜一同剥干净了。


晏柠橙抓了把,咀嚼起来满口的油润香甜,她托腮,抓着最后一点儿酒气,大胆提问,“你究竟喜欢我什么呀?”


林寻舟拂掉手上的果壳碎屑,望着笑意灿然的女孩子,正色道,“桃桃的一切我都很喜欢,完全找不到不喜欢的地方。”


“很标准的万能答案。”晏柠橙不以为意,她写漫画脚本无法推进时就经常这样写。


罗曼蒂克和童话故事从来不需要因果关系。


亭顶的纸灯透过镂空剪影,明暗错落,照得人一脸黄,勾勒出林寻舟优越的侧颜轮廓。


晏柠橙拨弄着裙角,听见他哂笑,自嘲般地反问,“如果我说的是真的呢?”


多荒唐?


能理解为是新婚夫妻,现在喜欢上了,拿来哄自己开心的讨巧手段,不需要多高明,只是晏柠橙很想借机袒露些什么。


抓握到手机打字,发送那一刻,齿关在打颤。


你桃:【那我说喜欢你很多年,你会信吗?】


林寻舟的神色变化很快,先是难以置信的摇头,接着带着点不确定的点头,薄唇开合,没发出声音。


最后他什么都没有说,晏柠橙更没有追问。


往事已矣,当下就特别好。


她换了个话题。


你桃:【要看电影吗!带你参观一下我的imax影院。】


林寻舟颔首,“看。”


你桃:【麻烦先趁亮堂,帮我把夏威夷果都剥好qwq,我等看电影时候吃。】


晏柠橙“奴役”林寻舟剥坚果,自己撑伞在石桥上往下看,水波涟漪泛着灯火金光,水面的自己面容模糊。


“如果我说的是真的呢?”


清冽的低吟,散在晚风中。


晏柠橙转着竹伞柄回身看林寻舟时,他还是那副光风霁月的清绝模样,骨骼分明的手掌里着食盒。


地下一层天然的幽暗,imax巨幕占了整面墙,没有固定座椅,都堆在旁边的储物间里,晏柠橙的朋友不多,看电影时的状态也各有不同,干脆就准备了很多。


懒人沙发、按摩椅、小马扎甚至还有把老干部专用的红木梨花的圈椅。


林寻舟对她以舒适为主的置物风格接受良好,脚尖很轻的把二次元人物沙发套的懒人沙发往墙边踢了踢,挡住后发问,“桃桃今天想坐什么?”


晏柠橙正拉着零食小推车往茶几上摆东西,闻言随口答,“除了木椅,都可以。”


林寻舟拖出的是只供双人坐的懒人沙发,撑力不太足,两个人坐在毛绒地毯上倚着沙发挑碟片。


晏柠橙算不得电影发烧友,绝大多数碟片都是念戏文影视专业、现主职编剧的宋知非寄存在这儿的。


忘了是哪儿看到的定律。


和恋人一起去电影院,看什么电影不重要。


因为不重要,所以选择困难,晏柠橙最后挑了张封面简洁顺眼的俄国电影《coлrpnc》。


她举到林寻舟面前,“我们这个?”


“嗯。”林寻舟揉她脑袋,温润问,“中文什么意思?”


俄语不算通用语言,难得见到林寻舟的知识盲区,晏柠橙眸里灿若繁星,娇俏的打趣,“你求求我,我就告诉你。”


“不求。”林寻舟断然拒绝,摩挲着后颈把晏柠橙往自己这边压,温热的唇瓣贴了上来,噙住柔软的舌尖搅动,极犯规的长驱直入。


才学会如何换气被吻的晏柠橙瘫软被搂在怀里,低喘着呜咽控诉,“你欺负人。”


林寻舟纠正,“我欺负桃。”


晏柠橙狐狸眼圆睁,很没有气势的瞪他,又被揉着耳垂软回来,抵在他膝头慢吞吞的念俄语,“coлrpnc,飞向太空,安德烈·塔可夫斯基作品。”


“桃桃俄语好棒,什么时候学的?”林寻舟勾起一缕长卷发,绕指柔顺滑。


晏柠橙低眸,去戳他衣角上扬翻出来的那段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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