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来的很快,阿离被裹在被褥里,站在床边只能看见一个黑色发旋,其余的半分都看不见,倒是萧言,衣服松垮,锁骨露着。
太医头低着,请旨要给君后把脉。
萧言低头看怀里的人,他慢吞吞的将手腕从被褥里伸出去,露出半截白皙消瘦的小臂。
萧言一个拥有现代思想的人,生活在满大街露腿的时代,现在却一边吐槽这都是封建保守的糟粕思想,一边面色不改的拉起被褥将阿离那伸出来的半截小臂盖上,只露出手腕。
双标的明明白白。
阿离似有所感抬眸看她,眼神疑惑,萧言轻咳一声,冠冕堂皇的说,“外头冷,别冻着。”
她抬手轻摁着阿离的后脑勺,将人重新压回怀里,“乖。”
阿离苍白的唇抿出一个虚弱的笑,眼底柔光似水,借着被褥的掩饰,低头亲她心口。
萧言呼吸微紧,垂眸瞪他,奈何阿离脑袋整个缩在被褥里,压根看不见。
被两人完全忽略的太医尽职尽责的把脉,片刻后开口说道,“不是大事,病因主要是郁结于心。”
太医建议阿离多喝点热水,待会儿她下去煮些温和的汤药送过来让君后饮下就行。
只是临走前,太医叹息一声,行礼规劝阿离,“君后该知道自己的身子情况,若是不好好养着,想要活过四十怕是都成问题。臣斗胆多说两句,君后若是遇到什么事情不如看开些,若是命没了,其他的东西还有什么意义?”
简单来说就是阿离自己想太多把自己给作到了。
阿离听的眼皮直跳,瞳仁轻颤,连胃里的疼痛都压了下去,呼吸轻缓,指尖蜷缩,心虚的慢慢松开了萧言的衣襟。
萧言愣怔片刻,才回过味来。
当面训女背后教夫。等太医走了,萧言才掀开被褥将阿离的脸露了出来,目光有些幽沉,明显是生气了,“君后当真是有出息了!”
吃醋将自己吃成这样,他怕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吧。
阿离薄唇抿的苍白,眼睫湿漉漉的,都没敢抬头看萧言脸色,指尖轻触她的腰,“对不起。”
“你没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你这幅身子。”萧言看他一眼,掀开被子套上亵.裤下床。
阿离怔怔的看着萧言动作,心脏像被人攥着用力扯出胸腔,牵扯的五脏六腑都疼。他眸光朦胧,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冰凉的手指僵在半空中,慢慢蜷缩,颓然落下。
萧言穿衣离开,阿离胸膛起伏沉缓,每一次呼吸换气都要用劲全部力气,胸口闷疼的让人窒息,薄唇抖到连句挽留的话都没能说出口。
他,惹萧言生气了。
阿离闭上眼睛,将自己缩在被褥里,蜷成一团,手臂抱着膝盖,头埋在怀里。
萧言趿拉着鞋下床走到圆桌旁,伸手探了探桌上的水壶,好在殿内时时备着热水,她倒了杯,低头试试水温才给阿离端过去。
床上的人已经缩成球了,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跟伤害,畏缩的躲了起来,将自己团成这幅畸形却有安全感的姿势。
“阿离。”萧言伸手掀开被褥的一角,垂眸看他,眼底是浓郁到化不开的心疼,轻声说,“来喝点热水。”
阿离脊背僵硬,萧言喊了两声他才有反应,木讷的抬头看她,脸色灰败,眼里黯淡无光,神色比两人初见时还要显得空洞麻木。
萧言眉头皱紧,不知道他又想到了什么,不由叹息一声,手小心的端着杯子,低头亲他额头,“先喝点热水。”
这个吻像是投进水里的石子,打破那平静无波的水面。
阿离眸光颤动,鼻翼轻翕,眼里泛起波澜,眼尾激的微红,痴痴的看着她。
萧言认命的将阿离扶起来,用被褥把他裹严实了,才说道,“太傅这姓不好,怎么能姓刘呢。”
阿离听的一愣,目露疑惑。一般不都说名不行吗?怎么到了萧言这儿就成了姓不好了。
萧言说,“姓刘,配上个离字,刘离琉璃,动辄就碎。”
阿离垂下眸,没敢附和,他指尖从被子里探出,轻轻扯着萧言中衣下摆,一点一点的拉扯着攥在手心里,直到扯了她小半个衣摆攥了他满手才停下。
萧言心里软的不行,脸上却还绷着,将水杯递给他。
阿离吃醋可以,生气也行,但不能折腾自己的身子,这是萧言的底线。
阿离抿抿唇,抬眸看萧言,低头凑过去就着她递过来的杯子喝了一口,轻轻润着干涩的唇。
他小口喝着茶,萧言耐心十足的给他端着杯子。直到喝了小半杯,他才轻轻摇头,示意喝不下去了。
萧言起身要把杯子放回去,阿离却偏执的拉着她的衣摆,慢慢把自己连同身上的被子都往她怀里挤,头低着,呼吸轻.颤。
萧言瞬间没了脾气,将杯子随手放在地上,转身抱住他,低头吻他发旋。阿离心弦触动,眼睛闭上,忍了许久的眼泪慢慢滑落下来。
他缩她怀里,微凉的指尖从被褥里探出来,抱着她的腰,带着浓浓鼻音唤她,“妻主。”
像是认错,又像是讨好。
“嗯。”萧言轻拍阿离的背,认真说道,“我就是为你来的,因你而活,怎么可能还有别人?”
“陛下是天下人的,但萧言是你阿离一个人的,除了你,谁都不给。”萧言捧起阿离满是泪痕的脸,“再说养你一个琉璃就够费心了,哪里还有精力再看别的瓷器。”
拇指指腹擦去他眼尾的泪,萧言目露心疼,“以后不许再折腾自己的身体,就权当为了……”她顿了顿,轻声说,“就权当为了多陪我几年。”
她不说这话还好,说完阿离咬唇哭的更凶了,眼泪流水似的滑落,擦都擦不过来。
他抱着萧言,认真答应,说以后好好吃饭,好好养病,不再乱吃醋。
他想多陪她两年,陪她看锦绣江山,陪她看海河晏清,陪她赏人间烟火,陪她日日夜夜。
阿离主动大胆的,将裹在身上的被褥轻轻拉下来,头回在满室灯光下,把那清瘦没肉的身子露在萧言面前。
他颧骨绯红,长睫煽动,注意到萧言炙热的视线粗重的呼吸,阿离连脚指头都泛了层粉。
萧言深吸口气,却是伸手将被褥重新给阿离拉好裹上,咬着牙义正言辞的说,“我是那么禽兽的人吗?”
……我是。
所以得赶紧遮上,萧言说,“先喝药,等好了再说。”
以后阿离要是乱吃醋,晚上就吃素饺子。萧言这种杀敌四百自损上万的做法,着实让人佩服。
阿离笑着缩萧言怀里,仰头亲她下巴,又软声软语的喊了句,“妻主。”
……这、这谁顶得住啊!
作者有话要说:萧言:做人好难qvq
胡来:二更好难tvt
第70章
正月十五, 萧言以节省为由将宫里的赏灯宴免了。每年赏灯宴上的宫灯也就那副样子, 端的是高大辉煌,其实并没多少新花样,年年如此,群臣看够了,阿离也看够了。
真正的琉璃灯火其实在民间。
刚进了正月,京城百姓们就已经在准备各家的灯笼了。等到正月十三的时候, 夜色降临, 灯笼点燃, 站在京中高处往下看,平日里的街道都变成粗长游动的火龙, 灯光明亮, 堪比白昼。
今日十五, 最是热闹。
灯塔已经盖好,高有三层楼,上头挂着各种各样的灯笼,随着主灯而有规律的转动。
本该在宫里赏灯对弈的萧言跟阿离,此时正从街旁的马车上下来。
萧言将阿离抱在地上,贴心的将兜帽给他戴好。旁边侍从把手炉递过来, 被阿离接过握在手里。
两人普通装扮,如寻常人家的妻夫一样,携手同行看灯。
这种灯会,阿离进宫前经常看到,但却觉得前二十年看到的加起来都不如今年看的明亮热闹。
他其实只是随口提了一句外头的灯会比宫中的有趣, 萧言真就把他给带了出来。
阿离心里软热发烫,将手指塞进萧言手心里,偏头看她,眸光温和带笑。
恰巧这时头顶有烟花相继绽开,散落成星,点燃夜空。光亮之下,萧言垂眸看向身旁人,措不及防下就这么跌进他清亮的眼睛里。
琉璃双眸中,只倒映着她一人的身影,世间万物皆是虚化背景。
身旁众人纷纷停下来仰头看天,唯有萧言低头看着阿离。
她伸手抚起他微凉的脸,毫不犹豫的低头吻过去。
……
过罢年,朝廷开印上朝。
朝臣们推推挤挤,推出个人来跟萧言提开春大选的事情。
她们觉得这事得及早开始,到时候还要筛选男子年龄身世等事,免得太过于匆忙。
萧言倒是不觉得匆忙,她直接将大选取消了,理由朴实接地气——缺钱。
年前赈灾要钱,朝臣俸禄要钱,年后春闱要钱,哪一样比起来不比大选重要?
这群男子选的时候要钱,选进宫要钱,养着要钱,死后依旧要钱,他们不是美人,而是吞金兽。
至于那个白月光表弟……
萧言更是连名字都没去了解过,作为一个没名字的人,他不配进宫当男配,更不配花钱。
自从当了皇帝,萧言才知道自己国库其实并不富裕,因为处处都要花钱。
萧言跟群臣表示,大选也行,除非你们募捐,否则别提。
这话听的众臣目瞪口呆。本国自开朝以来,就没有哪个皇帝是不热衷于大选的,就算不热衷大选,那也没用过这种理由……
但,还真让人无法反驳。
只是她们上朝全都指望拿萧言的银子回家养夫郎,哪里有不但干活还往外掏钱的道理?
萧言没有大开后宫的打算,家里养着个琉璃材质的醋缸子,说碎就碎,宝贝至极。她日日小心捧着护着,谁要拿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往他心口上戳,萧言能拧掉对方脑袋。
对于取消大选,萧言态度坚决,群臣劝了许久,见她实在不松口,自己也舍不得掏钱,只得放弃。
她们算是看出来了,这姓萧的一家上下几百年,竟然出了个情种?还就吊死在栖凤宫里的那棵梨树上了。
萧言没有后没事,但大晋不能没有皇帝。群臣们低落了几日,目光慢慢放在了平王身上。
原本只想当咸鱼的平王,“……”
这几个意思????
都到现在了,朝堂上下谁还看不出来平王是下一届的储君?否则萧言为何费尽心思培养她,还选了刘太傅做她老师?
平王觉得……这事得从上朝打瞌睡聊起。
如果时间能重来,她肯定把睡觉这事给戒了。
可时间不能回溯,平王欲哭无泪。
知道阿离身体不好,平王这个跟阿离平辈的人,突然殷勤的像个晚辈似的,好东西隔三差五的往宫里送,尤其是那些寓意着长寿安康的玩意更是不断。
阿离起初还有些不解,随后看向身旁认真批阅奏折的女人,慢慢就懂了。
平王这是知道,若是他没了,萧言怕是会无心朝政直接将皇位传给她。
想到这些,心里不由酸酸软软的,往后几十年,阿离活的格外仔细。
他想多陪萧言几年,实际上,他的确活的比太医们预估的寿命都要长。
太医曾说他能活到四十岁就不错了,阿离非要争口气活到了五十岁。
他五十寿宴那年,早已娶夫有女的平王哭的跟个孩子一样,固执任性的不让人把这寿宴大操大办。
她觉得阿离的寿命怕是快到了尽头,这样张扬置办会把他剩余的福气给折腾没了。
不管起初平王讨好阿离的动机如何,相处个几十年下来,怎么都有感情了。
萧言将这事说给阿离听,哭笑不得,“我拿她当亲妹妹,她却拿你当亲爹,这辈分全乱了。”
如平王猜的那样,阿离没多少时日了,这些天他总在回忆以前的事情,进宫前和进宫后的。
其中那两年的苦难日子如今阿离已经记不得多少了,因为往后的几十年他活的实在是太幸福了。
阿离拉着萧言的手,眼里始终带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他毫无遗憾,甚至觉得后来的这十年都是赚来的。如今生命走到尽头,他唯一不舍的便是眼前这人,只想强撑着再多看她几眼。
“没事,我先送你走。”萧言摸着阿离的脸,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你先闭眼睛,我随后就去。”
生死离别也不是头回经历了,萧言觉得自己哪怕不能以平常心对待,那也不会难受到失态。
可等阿离真就信赖依恋的在她掌心里嘴角带笑闭上眼睛的时候,萧言还是难受的心脏骤疼。
她一个身体健康了几十年的人,竟在阿离去世后心脏病突发,直接干脆的随他去了。
侍从们只当萧言趴在床边是在悲恸,可等过了许久没见她有其余的动作才察觉到不对劲。
为首的宫使上前战战兢兢的伸手去探萧言鼻息,随后吓的跌坐在地上,愣怔的说,“陛下,君后,崩了。”
国丧的钟声敲响,平王呆立于殿外,当场双腿发沉直直跪了下去。
她当年果真没有猜错。
那时阿离只以为萧言在他离去后会无心朝政,殊不知她会心痛到随他同去。
当真应了那句话,为他而来,跟他而去。
等萧言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身体已是透明状态,系统机械的电子音响起。
——恭喜宿主1020顺利完成本书任务,您的身体机能已经修复65%。
——请问,您是否将继续选择拯救悲惨男主阿离?以下是您的答案:
——是/否?
萧言明白自己这是死了,她看向周围,这里似乎是皇陵,她还处于上本书的世界里。[なつめ獨]
平王这个便宜妹妹到底是没白疼,把她跟阿离葬到了一起。
君后去世,皇帝殉葬,想来往后数百年,民间怕是不会少了两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