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月唇角轻抿,把酒杯送到霁涯手中,手指伸出去,却没能碰到霁涯的掌心。
有劳姑娘了,在下喝不得烈酒,还让姑娘刻意去换,实在见笑。霁涯不着痕迹地避开宛月的手。
宛月略感失落,她明目张胆地审视霁涯,衣着并不寒酸却也没多华贵,相貌谈不上惊艳,但仔细看来却像沉入春日清澈温暖的湖水,笑容亲切和煦,开口便能勾起好感。
哪里,人各有所好,有喝得烈酒的豪放男子,自然也有只饮清茶的文雅郎君。宛月轻声细语地揽住霁涯的胳膊,一双秋水明眸带着男人都拒绝不了的柔情蜜意,房内尚有我亲手沏好的热茶,公子不妨尝尝,为我提些意见。
霁涯却是稍显慌乱地抽回了手,脸上飞起薄红,连声道:好,好。
哼,公子是嫌弃宛月吗?宛月佯装嗔怪,心里窃笑没准遇上个雏儿,楼里的姐姐们都娇俏苗条,只有宛月这般蠢笨难看,也怪不得公子不喜欢了。
哎,宛月姑娘莫气,在下不是这个意思。霁涯赶紧拱手道歉,无论苗条丰腴,如姑娘芳名,天空皓月有圆有缺,皆是女子千般风采,怎会难看呢,在下自觉与宛月姑娘投缘,十分愿意与姑娘彻夜长谈,实在是怕唐突姑娘,绝无嫌弃之意。
宛月这才娇笑起来,陪霁涯上楼,嘈杂声中谁也没注意到绿鸢楼外落在琉璃窗上的一只乌鸦,双目盯着楼内,闪着点点妖异的红光。
身后房门关严的一刻,那种被窥视的如坐针毡感终于消失,霁涯动了动肩膀,若有所感地往后瞥了一眼。
宛月的身材微胖,魅力不减半分,霁涯第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姑娘。
他趁着宛月为他倒茶,从容过去伸手搭到她的背上。
宛月微微一愣,暗忖莫不是遇到个故作青涩的登徒子,结果下一刻便觉耳边轰的一声,倒地不省人事了。
对不起,借姐姐衣服一用。霁涯对着趴在地上的宛月欠了欠身,这位姑娘为了掩盖身材穿的宽松厚重,他深吸口气,把宛月搬到床上,眯着眼睛毫无非分之想地扒了两件衣服下来给自己套上,尺寸还算相当。
房间不是姑娘们的住所,没有衣柜,但梳妆台上饰品妆粉齐全,霁涯做了不少心理建设才决定牺牲至此换上女装,却也没研究过怎么化妆打扮。
他不想暴露自己带着易容法宝,在梳妆台上翻了一遍,找出个挂着珠帘的面纱,戴上之后又勉强比划着给自己刷两笔眼影,往眉心粘了个花钿,散下头发挽到脑后,别上珠钗步摇。
做完之后,又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小盒,盒中是乳白的膏脂,他像抹护手霜似的把药膏在双手上抹遍,往袖口扎了几根长针,在裙下绑好短刀。
霁涯的玉简亮了一下,但他沉迷镜中美颜没注意到,对着镜子退后两步转了一圈,复杂地惊叹道:卧槽,还特么挺好看,早知道我有吃这口饭的天赋,以前也不用活那么高危了。
他带着种迷之羞耻和成就感走出房间,直接往嘉鸿真人所在的天字第六号而去。
走廊没什么人走动,偶尔遇见一个,霁涯扭着头掩面匆匆经过,倒也没引起怀疑。
他捋着门牌站在嘉鸿真人的门前,做好了被辣眼的准备,轻轻敲响了房门。
打扰了,请问我能进来吗?霁涯拿腔作调地说。
内门安静了一会儿才回:谁?
姐姐是我,方才我在门口,有执法堂的人问我见没见过他,我就实话实说了。霁涯柔声道,捕役要我把姐姐的客人约出来,我思来想去,还是想告诉你们一声。
霁涯才说完,屋内地板就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随后房门一开,赤∫裸着上半身的嘉鸿真人伸手直接把霁涯拽进屋去,面带怒容地骂道:贱人你敢乱说话!
放手,救命!霁涯十分代入地惊呼,手腕被嘉鸿真人捏着按在墙上,就慌张地看向坐在床边只着里衣的女子,姐姐救我。
女子表情镇定,像是思考了一会儿霁涯是哪个姐妹,然后起身披上外衣跑到门口:先生放了她吧,我去看看,绿鸢楼自有规矩,不会让客人吃亏,若是捕役前来问话,我会把他们支走。
多谢了。嘉鸿真人闻言松了口气,脸上挤出的狰狞也消散不少,扯着霁涯把他按到桌上,小贱人,今天我就教教你这张嘴该怎么用!
霁涯双手抓着嘉鸿真人的胳膊想把他拉开,余光一扫,发现桌边搁着封推荐函,忽然想通了嘉鸿真人为何没见任何人,目光一凛提膝就往嘉鸿真人腿间一撞。
我这张嘴您在大街上还没领教够吗?霁涯翻身起来看着弯下腰表情精彩的嘉鸿真人,毫不犹豫地又补了一脚,开门就追方才离开的女子。
嘉鸿真人浑身发麻,想要喊人却连舌头都迅速肿胀僵硬,一看方才被霁涯不轻不重抓着的小臂竟然浮起黑紫的指印,显然是中毒了。
门外霁涯轻轻提起过长的裙摆,下一刻便腾空跃起,惊鸿般闪过寂静的走廊,衣袂翩飞着追到下楼的女子,抬手自背后捂住她的嘴,轻巧地将人重新绑回了屋内。
睁大了眼睛的女子和躺在地上的嘉鸿真人一起瞪着霁涯,霁涯双臂交叉摆了个优雅的起手式,低笑道:南疆黯玄手,最残忍的毒功,若无解药三刻间便会全身腐化,我现在开始问话,三刻钟内让我满意,我就给你们解药。
女子和嘉鸿真人对视一眼,虽然不知道黯玄手是个什么功夫,但一听前边南疆两字,都不禁露出些许忌惮,女子更不知为何嘉鸿真人看着她时眼皮都快眨抽筋了。
霁涯从梳妆台上拿起一面镜子,对着女子晃了晃,只见女子脸上漆黑的一道手印,活像有人拿蹭过锅底的手给了她一嘴巴。
姑娘放心,只要让我满意,绝无后遗症。霁涯收了镜子拿出一根银针,我先问这位姑娘,但三刻钟是有限的,排在后面的人也别太紧张,听天由命就好。
他把银针刺入女子咽喉,女子咳嗽几声,怨毒地盯着霁涯:你想问什么?
霁涯拆开桌上的推荐信,表面确实是一封介绍工作的信函,但上面却隐约覆着术法气息,显然是遮掩了本来内容。
这封信是何人令你拿给他的?霁涯抖了抖信纸放入乾坤袋。
是一位客人,他昨日便走了,我们罗裳门的人偶尔也负责传递情报,不问来去。女子低声说。
是吗?霁涯缓缓蹲下,五指依次挨上女子脖颈,笑容温和,如果你只是个传递情报的人,为何他会如此信任于你,听见你说支走执法堂捕役便信了?他清楚自己在通缉令上的身价,紫虚仙门亲自追捕的通缉犯,你们窝藏得起?
女子额上滑过一滴细汗,不等说话,霁涯又拉长了音调:你看,我说出紫虚仙门时你一点惊讶都无,看来早知道他就是嘉鸿真人,你不老实啊。
是他在床上一时得意才吐露身份的。女子焦急地解释,颈上却忽然一痛。
看来姑娘不能让我满意了。霁涯眼睫失望地扇了两下,指尖稍稍用力划破脆弱的皮肤,捞起一点血迹,随手在面纱上擦了擦,留下三道殷红的痕迹,优雅又残忍,现在你只剩一刻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