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兄,留个印记方便联络?霁涯在客栈楼下叫住靳笙,最近手头有点紧,我再厚颜向靳兄借些盘缠。
可以。靳笙伸手在霁涯玉简上点了一下,又甩给他一打银票,借条记得补,我在绿鸢楼接应。
霁涯暂时和靳笙分道扬镳,他捏着玉简又给蔺沧鸣留了条传音,清清嗓子认真道:此行大概不用劳动主上大驾,靳兄为人爽快,借钱也二话不说,我们已经加过雁书,若有危险我一定向靳兄求援,主上不用担心!
在客栈中的蔺沧鸣听见霁涯雀跃的语气,气血上涌差点又吐出一口,撑着桌沿起身后悔想要跟上,结果眼前发黑心脏直跳,只能扬手放出一只乌鸦,推开窗户让它跟去,全神调息梳理混乱的灵力。
霁涯循着纸鹤的位置一路跟到宿玉街,空气中传来混杂的香气和欢声笑语,青楼倌馆赌坊迷∫药都汇聚在这片街区,似乎只要迈入一步,就能忘却所有不快,在美酒佳人织出的蛛网中饮鸩止渴,流连忘返。
嘉鸿真人站在烫金的宿玉街三字路牌下,他此时的面容平平无奇,眉眼朴实,穿着靛蓝长衫黑色布履,与其说去寻欢作乐,倒更像毫无修为来混口饭吃的穷书生。
霁涯不远不近的停下,他的玉简依旧没有消息,不禁令人涌起些如鲠在喉的不满。
他左思右想也不知何处得罪了蔺沧鸣,满脸郁闷地哗啦一声展开折扇,花花公子般傲慢地从嘉鸿真人身边路过,故意撞了他一下,然后恼怒回头。
呦,宿玉街的管事捞了多少横财啊,什么穷酸玩意都往里放,碰脏了东西舍得重新装修还耽误姑娘们生意呢。霁涯掐着眼睛把嘉鸿真人从头打量到尾,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鄙夷的嘲笑,撞了小爷还不快跪下道歉!一点礼仪都不懂,杵在这乱晃爪子,真不知道是哪个穷乡僻壤来的土狗。
嘉鸿真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找茬搞懵了,愣愣地看着趾高气扬的霁涯,他当玉霄掌门这些年,谁对他说话不是恭敬有加,上次听见这些粗俗的挑衅还是年少时在黑市谋生不堪回首的过去呢。
你你找死!嘉鸿真人脸色一沉目露杀意,自从被严氏诬陷以来他就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此时看着这个金丹期的纨绔子弟,若非周围人来人往他就直接下手让霁涯永远闭嘴。
霁涯合起扇子扬手抽到嘉鸿真人脸上,他这下混着灵力用了些巧劲儿,发觉嘉鸿真人脸上并不是普通的易容,应该是用术法伪装。
再说一遍?小爷没听清。霁涯捏着扇柄在嘉鸿真人肩上敲了两下,小爷今天不爽快,你再骂几句,我也好让手下侍卫把你带回去好好招待。
嘉鸿真人脸上肿了道引子,眼睛气的发红,半晌后咬牙切齿地低下头道:对不住,是在下冒犯。
什么?你他娘没吃饭是不是?霁涯见嘉鸿真人退让,便确定了他果然是前来见人的,恐怕不能耽搁,就伸手抓住嘉鸿真人的领子恶狠狠道,给小爷跪下道歉,大点声,不然我找个茅房让你吃饱了再说。
嘉鸿真人屈辱的握紧了拳头,但到底是鱼龙混杂的黑市混出来的,能屈能伸,腿一屈跪了下去,头往地上一伸,低吼道:对不住!小人给大爷道歉了,小人眼瞎冲撞大爷,您大人有大量,求您别和小人计较。
霁涯在心里嚯了一声,这前老板还真有觉悟,不愧是见男主大军压境就能马上出卖自家副掌门的人。
行了,滚吧。霁涯状似大度地挥挥扇子,嘉鸿真人爬起来跑的飞快,直接消失在街巷转角。
霁涯觉得蔺沧鸣没跟来也不错,不然当着蔺沧鸣的面骂,污了上司的耳朵实在不好意思。
他追踪着纸鹤的位置一路深入宿玉街,最后嘉鸿真人果然出现在绿鸢楼门前,被一个温婉的姑娘挽着手带入后院花园。
霁涯并未直接跟进去,绿鸢楼占地颇广,假山流水园林亭台一应俱全,后院墙内布置了一层结界,巡逻的护院三五成群,如果有人硬闯或是欺负姑娘,随时都能一拥而上把闹事者打个半死。
他找了个被树叶遮挡的园林一角,攀着墙头瓦片轻轻一跃,压低了身子踏在墙顶,雨燕般顺着院墙掠过数丈,眼中精光划过,找到了嘉鸿真人的位置。
嘉鸿真人并未见什么人,而是跟着那位姑娘来到花园一角的僻静之处,姑娘柔弱无骨地倚在他身上,纤纤玉指抚过嘉鸿真人红肿的脸,便顷刻间为他治愈了伤势。
霁涯暗说绝对有问题,绿鸢楼向来是姑娘挑客人,前去的男人无不修为精深容貌俊俏,凭嘉鸿真人现在这个伪装,这姑娘居然能相中,奇了。
他暗中掐诀运使捕风传信,加强听力的小术法附在自己身上,嘉鸿真人和姑娘的谈话便清晰可闻。
原来如此,先生若不嫌弃,小女可为先生介绍一份文书工作,让先生有个安身立命之所。
唉,想不到在下如此落魄,竟峰回路转得姑娘襄助,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在下万分感激,日后必会百倍回报姑娘恩情。
霁涯集中精神监听片刻,嘉鸿真人也没说道什么关键信息,打算和姑娘回楼里,绿鸢楼设有隔音术阵,捕风传信也听不见声音。
他等了少顷,转身打算下去,亲自进绿鸢楼一探究竟,结果刚扭头就吓了一跳。
靳笙不知何时出现的,蹲在墙头微微躬起腰背,双手撑在身前指尖搭着瓦片,没有半点动静,连捕风传信都未能察觉靳笙的动作,金眸酝酿着冷静无情的审度,低声开口道:他们回房了,与傀师手下相距甚远。
哪个房间?霁涯问道。
天字第六。靳笙指了个方向。
能听见他们说话吗?
有阵法,听不到。
哦,那他们有什么可疑动作吗?霁涯又问。
上床。靳笙毫不委婉地说,可疑吗?
霁涯一口气没续住,脚下一滑直接跌下了墙。
他后脑勺磕得生疼,终于能换位思考一下蔺沧鸣的感受,在心里给蔺沧鸣真诚地道了个歉。
对不起主上,我不该言语轻浮屡次冒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霁涯到底也就是嘴上说说,但靳笙不管何时都正儿八经的模样,比嬉皮笑脸说骚话更让人莫名羞耻,他爬起来搓了下脸道:靳兄继续盯着傀师手下吧,我去一趟绿鸢楼。
好。靳笙点头答应。
蔺沧鸣若是知道靳笙根本没领悟看好霁涯的意思,绝对不会放霁涯大张旗鼓的踏入绿鸢楼大门。
霁涯笑吟吟地摇着折扇迈上台阶,扑面而来的香粉气并不呛人,花香木香交融着,令人若沉醉幻梦,飘然登仙。
大堂内满是暧昧的红烛罗帐,灯笼的暖光在层叠的轻纱之中,首饰轻灵的碰撞声都柔软起来,二楼坐着个弹奏琵琶的姑娘,乐声悠长缠绵,引得不少客人静坐欣赏,曲罢纷纷拍手称赞。
城中客栈内,蔺沧鸣灵力运转数周,不安的蛊毒总算停歇不少,但心中焦躁却分毫未减,窗外夜色渐浓,好似昭示着让人不耐的醉生梦死,他的思绪又跑到霁涯身上,他无法平静下来,再勉强试图突破境界也只是徒增危险。
他看着玉简徘徊在妥协和不甘之中,但还没等他下决定联络霁涯,玉简便闪出温润的光。
蔺沧鸣一拂袖,玉简投射出一幅刺眼的云图,漆成朱红的中庭围栏边靠着妩媚的乐师,旁边还有男女不知廉耻的搂搂抱抱,蔺沧鸣闭眼关了云图,霁涯压低了嗓音的传音中还有腻歪的笑声。
主上,我到绿鸢楼了,小姐姐们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怪不得去过都乐不思蜀。
霁涯站在角落里说完这句话,把玉简挂回腰上,对端着酒杯过来的宛月姑娘点头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