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涯无奈坐起来,想了想,不甘示弱地问:不用术法吹干,是等我帮你擦吗?
嗯。蔺沧鸣自然地回手把毛巾递过去。
霁涯说完反而心虚起来,小心翼翼地撩起蔺沧鸣拨到身前的长发,湿滑的触感让他无法集中思绪,胡乱找着话题:对了,你对玉霄派怎么看?
伪善的正道。蔺沧鸣压了下眉,提它做什么?
我也同感,嘉鸿真人表里不一,据说早年触犯门规被紫虚仙门逐出师门,后来又投玉霄派,钻营百年继任门主,为了利益归顺紫虚仙门,宁榆城亦被纳入紫虚辖域,门人遭紫虚轻鄙,受紫虚压迫,嘉鸿真人不思改变,实在不配为一门之主,严少爷有意借此时机让玉霄换血,我认为我们不妨稍微留手,坐视修真境内斗。霁涯稳重地说,手指蹭到蔺沧鸣微暖的后颈,触电般抬了下手,指缝带起几根微潮的发丝。
蔺沧鸣低了低头,霁涯见状喜道:你同意了?那我说说
弄疼我了。蔺沧鸣打断他的话,把头发抢回来转头望向霁涯,作为侍女你太失职。
霁涯眼神飘忽,脑中还回荡着蔺沧鸣不悦的抱怨,耳尖似乎被嗓音擦出灼热的红,他局促地往后挪了挪,靠到了帐篷边上,干咳道:我又不是侍女,你将就一下吧难道你平时都要侍女服侍你洗漱吗?作风腐败了啊!
想太多。蔺沧鸣撑着床沿坐过去,慵懒地倚在软塌枕上,瞪了他一眼,也不管霁涯领没领会,拍拍身边让他继续说。
霁涯不着痕迹地揉揉耳朵,盯着蔺沧鸣放松的指尖不受控制的浮现出过来暖床几个字,赶紧摇头让自己清醒一点,正经道:严少爷有细作在玉霄派,他通晓玉霄剑法,我们的计划不变,但出手时只要注意别留下咱们幽冥阁的痕迹,严氏家主的致命伤会是玉霄剑法,届时严少爷自会拿出让玉霄无从抵赖的证据,后续如何就与我们无关。
蔺沧鸣琢磨着这个提议,对严玉诚的狡诈认识更深,但真正让他感到意外的还是霁涯,他甚至担心若是霁涯恢复记忆,会不会为陷害玉霄派后悔。
他对玉霄派毫无留恋,嘉鸿真人和门中那些欺侮他的弟子先生足以消耗掉他对玉霄所有感情,前世他因林妍儿对霁霞君心存怨恨,嘉鸿真人见风使舵,丝毫不顾同门情谊轻而易举就投降归顺于他,假借大义之名追捕霁霞君。
但霁霞君哪怕对他多有刁难,对其他门人却是严格而不失公允,最没资格批判霁霞君的就是嘉鸿真人。
若是严玉诚能杀嘉鸿真人,他乐见这出狗咬狗。
你是不是忽略了一点。蔺沧鸣语气微凉地警醒霁涯,严玉诚用来嫁祸玉霄的不是某件物品,也不是可以任意牺牲的下属,而是他的生身父亲,就算那些号称茫茫修真途亲缘无用的修者,也做不出手刃父母这般残忍无道的恶事。
你觉得严玉诚有诈?霁涯思索了一会儿,他自幼无父无母,也从未亲近什么人,每次想到亲情的概念都觉得空洞,好像在更久远的时间里他都是孤身一人,无法体会血脉中镌刻的深厚感情。
除非他能说服我,在他眼中亲爹和权柄利益相比不值一提。蔺沧鸣冷声道,我不想让幽冥阁反被他利用,再唱一出南疆暗中操纵的戏拨弄修真境的风向。
好,是否配合严玉诚,明夜再决定吧。霁涯抻过薄被,为这个正经话题画上句号,用一个盖被的动作提醒蔺沧鸣该下去了。
蔺沧鸣就势把一双修长的腿也挪到软塌边上,占了软塌三分之一的宽度,一只手撑着额角偏头看见霁涯。
霁涯此时只恨自己太过敏锐,分得出面具后的眼睛是睁是闭,他刚想说要么主上下去要么我撤,蔺沧鸣就伸手抽出晚雨铳,往中间一放。
威胁的意义不言自明,霁涯内心煎熬不已,憋屈地翻身面壁,他想伸手把蔺沧鸣压在身下的散发拽开,也想把他仍捂得结实的领口松开,睡觉嘛,穿那么多干什么。
他沉叹一声把手拢进袖子里,默认了一个失眠夜。
蔺沧鸣轻抚火铳上晚雨二字,他盯着霁涯露出的一截肩颈,然后把被子给他盖严了。
如果他们在霁霞君还不是他的师尊时就见过他们那时又是什么关系,萍水相逢,还是忘年之交?
这一晚说是休息,两人谁都没彻底睡着,蔺沧鸣后半夜干脆运转心法开始修炼,霁涯暗中寻思他是不是也要努力一下,后来又觉得孤男寡男深夜不睡排排打坐画面有点不争气,只好继续闭目胡思乱想,撑到天亮赶紧出去洗脸。
按照估算今夜便能深入暮灵山腹地,严玉诚神清气爽地舞了个剑花,霁涯跟他打招呼,他在收到蔺沧鸣冷冽的瞪视前赶紧后退,十分识时务地躲到树后。
严玉诚不知道蔺沧鸣的敌意来自何方,对于霁涯能不能让蔺沧鸣同意配合心存疑虑,照例追了一天蔺沧鸣的鸦群之后,众人寻了地点搭起营帐篝火。
霁涯在严玉诚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中把他拽到篝火前,伸手示意端坐的蔺沧鸣,为他介绍了一下计划目前的进度,然后催促道:来,严少爷,现在就差你表个决心。
他说完就坐到蔺沧鸣旁边,一副请开始你的表演的模样,让严玉诚有种被坑的忐忑。
在下能否一问,少主为何对在下敌意颇深?严玉诚沉思半晌,拱手问道。
不顺眼而已,需要理由吗?蔺沧鸣不客气地反问。
严玉诚表情一僵,旁边霁涯冲他挤眉弄眼,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蔺沧鸣已经尽量客观了,前世他在霁霞君身亡后曾去质问严玉诚为何没看好人,但却窥见严玉诚卑微地跪在出关不久的严氏家主座前,对家主说蔺沧鸣只是严氏的工具,有了他严氏便能对付徐家,对付玉霄。
严玉诚从未如嘴上那般待他如亲弟,他的复仇不知染上多少无辜者的鲜血,他离开之前严玉诚那句等时机到了,自然让他为父亲所用,如今也可以理解了。
他的耳目是严家的耳目,他的敌人是严家的敌人,等他无用了,家主还打算用他炼药。
继续,严少爷能令阁主放你回去,不知我是否有幸见识你的舌灿莲花。
蔺沧鸣往火里扔了一断树枝,激起几簇火星,想起前世眼中多了些幽暗不明的恨意,霁涯碰了碰他的胳膊,又往他手里塞了一块山藤瓜。
严玉诚看见霁涯夸张地做了个口型,他盘算一番明白过来,无论何时都保持的和煦笑意渐渐熄灭,变得暗藏恨怒,温润的眉眼仿佛淤埋了无尽的郁愤,在火光下阴鸷森然。
霁涯和蔺沧鸣皆是一愣,霁涯暗说这演技好啊,连忙端起了瓜。
严玉诚抬手扯开自己的腰带领子,蔺沧鸣按住面具,霁涯又是一惊,吓得瓜的都掉了,抓起蔺沧鸣的斗篷挡眼喊道:你说就说怎么还耍流氓呢!
严玉诚:
严玉诚悲愤地吼道:闭嘴!
蔺沧鸣抢回自己的斗篷,看见严玉诚转过身去露出一片伤痕累累的脊背,鞭伤刀伤烫伤,无数新旧疤痕交错叠加,像丑恶的蠕虫爬满身躯。
我不是严建章的亲生儿子。严玉诚咬牙压抑着平静的语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