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中带着杀意,蔺沧鸣却握拳砸在凉亭围栏上,沉声否认:情报是我该多谢你,但我的父亲只有蔺庭洲,你若再随意冒犯,休怪我翻脸。
阁主怔了怔,垂下眼去,把酒杯放回了桌上扭头不说话了。
我实话实说,你这是何意。蔺沧鸣自己憋了一肚子气,没想到这位幽冥阁主倒先闹起脾气来。
你讲的话就像冰锥刺进我心底,本座真的很受伤。阁主失落且悲凉地把头抵在凉亭柱子上,深深叹了一声。
你少装模作样!还念草到底怎么回事,我为何不记得我吃过。蔺沧鸣烦躁地问,我父亲的琴曲,你又是在何处学会的?
阁主叹息道:我亦不知你何时吃过还念草,我在这之前甚至不知你爹何时有的还念草。
琴曲呢?回答我。蔺沧鸣厉声问他,你又有何证据证明你不是为了还念草而招揽我?
少主。一直坐在角落的靳笙忽然插了句话,阁主是这世上最想保护您的人。
荒谬!蔺沧鸣冷笑,我若是还相信有人能保护我,怎会到幽冥阁来,与一个南疆邪派阁主交易。
靳笙起身想替幽冥阁主说话,一向冷淡的脸上多了些焦急:少主,阁主与令尊交情匪浅,他还
闭嘴!阁主转身眼含自责,是我对不起庭洲,我若及时赶到,庭洲一家岂会我非但救不了庭洲和瑄仪,还让沧鸣在玉霄委屈多年,事到如今我哪有脸再提当年交情,只望能找出真凶,替好友报仇雪恨。
蔺沧鸣将信将疑,目光在靳笙和阁主之间来回扫视,又担心这是他二人合起伙来演戏,就问道:听闻你姓云,名字呢?
云寄书。阁主缓缓道,将傀师的偃甲给我吧,据我调查,傀师才是最有可能的凶手,我会负责找出他的藏身之地,诸如严氏和枫林派只不过是一群趁人之危的卑劣小人,你若愿意,我会助你将他们从修真境统统抹除!
蔺沧鸣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皱眉思考年幼时到底听没听过云寄书这个名字,若真是父亲的好友,父亲怎会不提。
他无意识地用指尖一下下叩着桌面,似乎记忆中隐隐有个模糊的影子,那个人和他的父母在院中谈话蔺庭洲在弹琴,那个人吹箫,瑄仪仙子拔剑起舞。
荷花灯?蔺沧鸣试探着抬头道。
云寄书眉梢轻扬有些愕然,随后又哑然失笑:你竟还记得。
他伸手用食指在半空勾勒出一盏荷花灯来,轮廓是蓝色的火焰,轻轻一推就送到蔺沧鸣面前,蔺沧鸣虚虚地拖住,低头看去,花灯中心突然钻出无数飞虫,带着闪亮的光点涌向天幕。
你那时才三岁,我去找庭洲喝酒,随手送了你一盏路上买的花灯,为了捉弄你还在灯芯里藏了蛊虫,把你吓的嚎啕大哭,害我被庭洲痛骂一顿。云寄书抿着嘴笑起来,语气怅然,庭洲太老实,我当时玩笑说要收你做义子,让你别像他那么单纯厚道,但今日我非要做你的义父,还让你炼了九死一生的九冥玄阴火,庭洲却再也不能骂我了。
蔺沧鸣沉默半晌,被嚎啕大哭这个形容搞得颜面扫地,他几次想要开口,斟酌着道:你只去过那一次吗?
幽冥阁事务繁重,我花了数年平定叛乱,在你九岁时去过一趟,你当时在书塾上学,我没见到你,便给你留了礼物。云寄书如实讲道。
什么礼物?蔺沧鸣略感讶异,他连三岁的事都记得,若是云寄书送他东西,他九岁怎会不记得。
一柄剑。云寄书说,嵌了防御阵法,算是被动防御法宝。
我没见过。蔺沧鸣隔着面具按了下眉心,云寄书不至于这样骗他,蔺庭洲也不可能把送给他的东西藏起来,他感到哪里说不出的别扭,语气急促了几分,又问,我在书塾上学,哪间书塾?叫什么名字?
松月书院,就在蔺府后街。云寄书还记得清楚,我和庭洲说要带你旷课玩一天,结果庭洲不许,要你遵守书院规矩。
蔺沧鸣越听越费解,他记得自己明明是在苏杨书院听的课,离蔺府很远,管家每天都会接他下学,后街也只有商铺没有什么松月书院。
他陷入一种无法言明的迷茫,渐渐感到浑身发冷,好似越想越觉得记忆不对,他也许在某个时机注意到后街最大的一家酒楼是新开不久的,在那之前,那里曾经开过什么吗?门前常常经过的冰果子小贩又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我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蔺沧鸣也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脑袋,他脸色发白,手心泛起阵阵凉意。
云寄书上前试探他的脉象,狐疑道:我看不出你现在除了害怕外哪里不对。
我没害怕。蔺沧鸣抽回手腕强调,我只是在想,我不记得何时吃过还念草,是不是我受过什么致命伤,或者得了绝症,被还念草治愈后却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我去找大夫。云寄书谨慎地说。
等等。蔺沧鸣制止他,除了偃甲以外,我这里还有一枚玉简,如果将隐藏的部分破译清楚,应能得到不少情报。
那些先放放,你的记忆是头等大事。云寄书随手把他放在桌上的玉简收起来皱眉道。
我有数,以严氏为先吧,我的身份不好暴露。蔺沧鸣拿出偃甲起身,他有些累,若你所言是真,我该向你说抱歉,但我也会自己调查究竟真假。
云寄书听见他说抱歉,宽慰地看向靳笙感叹道:沧鸣终于懂事了,我的人生几近圆满。
蔺沧鸣啧了一声快步离开凉亭,靳笙盯着云寄书,半晌之后移开眼神。
你不应该自责,你只是没赶上而已。靳笙轻声道,我也同样来不及救他。
云寄书又端起酒杯苦笑:庭洲于你,只是朋友的朋友,你当然看得开。
靳笙那双金色竖瞳错觉般温和下来,他拿起酒杯冲云寄书抬了一下,一饮而尽。
霁涯在冥火殿内一直待到傍晚,山上夕阳渐落,暮紫染在天际,点点疏星越发清晰。
蔺沧鸣的脚步声在冥火殿前响起时,他才摘下耳夹放回乾坤袋,装作睡了一觉靠在床头。
他只听到短短几句话,后来监听法宝便失了效用,想必是幽冥阁主布下结界以防被人偷听。
但这几句也足以让他串联起不少动机因果,霁涯在床上晃着腿,枫林派和严氏约莫都是为了这个还念草才拉拢男主,幽冥阁能说出这点,说明对男主也有兴趣,可以凭此推断傀师也想要还念草,幽冥阁和傀师之间没准儿就是为了抢草为敌。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霁涯心说幽冥阁还真来对了,他得查一查这还念草到底是什么,就算找到男主也应该上交幽冥阁,让傀师吃个大亏。
主上回来了。霁涯见蔺沧鸣进屋,热情地招呼了一声,在床上招了招手,您是先吃饭,还是先洗澡,还是先
他停顿了一下,在蔺沧鸣越发莫名其妙的审视下正经道:先帮我换药?我发现我的左手不太好使。
蔺沧鸣看不惯他歪在床上的德性,指指桌子道:下来。
你和阁主说了什么?看你心情不好。霁涯蹦下床装作不经意地问,哦,如果涉及机密那就不用说了。
没什么。蔺沧鸣敷衍了一句,放轻动作去拆霁涯手臂上的绷带,霁涯胳膊搭在腿上,偏偏不太配合地乱动,他忍不住怒道,你老实点!
疼。霁涯可怜地撇嘴,你轻些。
柔软的字眼钻进耳朵,像一片羽毛流入心底,蔺沧鸣无意识地屏住呼吸,蹲下去手上一紧扯开绳结,语气狼狈道:你还知道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