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涯左手顺势搭在他肩上,微微往后探了一下:我下次一定小心。
你自己的身体,小不小心关我何事。蔺沧鸣哼道,绷带下的皮肤泛着脆弱的嫩红,但最起码能看出像个人手。
霁涯趁他把药盒放到地上打开时,左手夹着兜帽里那枚小巧的监听法宝往自己袖中一滑,手法灵活地消除了犯罪痕迹。
明天带我去吧,你看,没有主上我都换不了药,伤要怎么好。霁涯得了便宜还卖乖,笑眯眯地谈条件。
冥火殿有下人。蔺沧鸣抓着霁涯的手腕,拿棉签蘸了药膏均匀抹上。
主上还真大方,舍得别人对我拿来捏去。霁涯翘着嘴角调侃。
啧,胡说什么。蔺沧鸣加了点力道不悦,你何时能收敛些,这般言语轻佻,把你放在冥火殿我都怕侍女吃亏。
霁涯乖乖伸着胳膊给他,赔笑道:我不会对女孩子乱说话的。
蔺沧鸣气闷地磨了磨牙,给霁涯的手臂缠好,凉丝丝地说:你这是只对男子乱说话了?
对外人不论男女我都挺正经的。霁涯眯起眼睛,但主上宽容,惯着我放肆。
不知廉耻!蔺沧鸣冷声斥责,对着霁涯轻笑的脸却怎么也生不起气来,他反复回忆霁霞君的脸给自己洗脑,后果就是连霁霞君都变成张开双臂管他要抱抱的嘴脸。
太有毒了。
蔺沧鸣远离了霁涯去打开窗户通风,被霁涯打扰了一番,那种连自己记忆都无法信任的焦躁空茫减轻不少,他忽然回头看向霁涯,问道:喝酒吗?
我不怎么会喝。霁涯活动着手指说,他白天在凉亭里那口差点呛出眼泪。
蔺沧鸣暗想他终于又找到了霁涯和霁霞君的相似之处,他们都不饮酒。
房间没开灯,他凝视着在朦胧的月光中沉默下来的霁涯,忽然有个奇异的猜想,他是不是曾经见过霁霞君,所以霁霞君在秘境之外救他时,那股无端的信任让他毫不犹豫地选择跟上。
明天我可以带你去,但你不准动武。蔺沧鸣警告他。
好的,没问题。霁涯爽快地答应了。
蔺沧鸣嘲讽道:轻诺寡信。
我这是慨然应允。霁涯笑着说,我今晚住哪里?
蔺沧鸣瞄了眼满是褶皱的床,轻描淡写道:你不是想住这吗?
呃,方才你不是没回来吗,我不会抢你房间。霁涯摸了摸鼻子。
床足够大。蔺沧鸣稍稍低头,眨了两下眼,这才艰难又故作轻松地说出这句话。
霁涯想了想,坚守底线道:我选择盖棉被纯聊天。
蔺沧鸣:
骚不过。
蔺沧鸣深吸口气又吐了出来,看了看窗外渐圆的冷月,低声道:出来陪我喝酒。
我真不会喝。霁涯嘴上说着,还是跟了出去。
你喝药。蔺沧鸣甩给他一瓶药粉。
霁涯认命地去倒热水冲饮。
两人上了房顶,霁涯捧着药碗,看蔺沧鸣沉默着一杯接一杯的灌酒,他坐在屋脊上,山巅带着烟岚气息的秋风扑面而来,连绵苍岱都蛰伏在夜色中,他突然间也涌起几分寂寞,好似这天地间只剩他一人苦苦支撑。
你待会儿喝醉了,小心跌下房顶,被人笑话。霁涯喝完了药,拿过蔺沧鸣的酒坛也给自己道了一口的量。
蔺沧鸣确实觉得他也有些醉意,想要个能说话的人,想什么都不去想。
霁涯端起碗用舌尖舔了下烈酒,舍命陪君子般闭气干了,咳嗽着玩笑道:趁此良辰美景,结拜吧!
滚。蔺沧鸣骂了一句,一坛酒已经见底,他顺手把酒坛扔下房去,仰头看着疏星朗月,修真境的月色与南疆别无二致,前世的月色与今生也并无不同。
蔺沧鸣自嘲他的脑子大约也病的不轻,否则怎会突然懦弱地慨叹起物是人非。
霁涯紧了紧衣领,咕哝道:有点冷。
蔺沧鸣直接解下斗篷扔到了他身上:你若染上风寒,我就不带你了。
霁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把斗篷披上:你这话好幼稚。
蔺沧鸣有点迷糊,他朝霁涯倒去,卧在狭窄的屋脊上,枕着霁涯的腿睡着了。
霁涯紧绷着攥了攥手,不知道蔺沧鸣到底和阁主聊了什么才这副失意惆怅的模样,他学会了从不真正在意任何人事物,但看着蔺沧鸣毫无防备的睡去,一向漏风的心却柔软下来,开始贪恋这份信任的温度。
他步入了一个危险的陷阱,心甘情愿。
严玉诚坐在幽冥阁给他准备的贵宾客房里,至今没见到跟随他前来的弟子在哪,只从阁主口中得到他们还活着的答复。
但说实话他不在意弟子们的死活,他摩挲着手中玉简,一天前他给严氏家主发去了讯息,说在落雁山被幽冥阁抢了先,想要凝仙露只能重金购买,不只是钱,还有一份天材地宝清单。
家主怒斥幽冥阁趁火打劫,却不得不亲自带上贵重药材前去杉河镇,杉河镇亦在严氏辖内,未约在南疆,而是选择这个地点足以证明交易的诚意。
严玉诚搁下玉简,他现在即便想悔也来不及了,胸前还有他自己抓出来的血痕,毒发的痛苦比万箭穿心更甚,他不觉得自己硬抗得住,抬手将桌上茶杯扫落在地,仍难以发泄满心憋闷。
严少爷,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
严玉诚瞳孔一收猛地站起来,警惕道:谁?
在下纪涯。纪涯吊在窗口,轻轻一推,将虚掩的卧房后窗推开,笑着打了个招呼。
严玉诚看见他就火起,他如今进退两难的窘境全是霁涯一手造成,他打量着一身幽冥阁侍从服装的霁涯,露出一个意外但不失优雅的笑容,伸手道:原来是纪大人,请进,不知我称您纪大人合适吗?
不敢不敢,叫我名字就好。霁涯翻进屋内,反手关上窗户,要找来这里还真不太容易,严少爷许久不见,有些瘦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