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涯瞥见蔺沧鸣用一只手拖着他的肩背,他斜斜地后仰成个铁板桥,全靠蔺沧鸣的举手之劳保持平衡。
没事吧?蔺沧鸣问了一句。
霁涯心想你也会说人话啊:有事,饿的头晕。
蔺沧鸣听完毫不同情地松了手。
霁涯刚夸完他,没料到蔺沧鸣这么无情,仰面摔在了台阶上,磕的眼前直冒金星。
蔺沧鸣幸灾乐祸还故作严肃地磨磨指甲。
霁涯揉着后脑勺慢吞吞地爬起来,方才因为头晕而失控的手脚才慢慢重回控制,蔺沧鸣就在这时忽然出手,一掌直奔面门而来。
喂!在幽冥阁范围寻衅滋事,报执法堂了!霁涯矮身一闪,抬手格挡,被蔺沧鸣变招扣住脉门。
蔺沧鸣借机试探他脉象,却并未看出任何不对,面色一缓道:让你活动活动而已。
霁涯揉着手腕郁闷上山,心中却越感不对,如果说上次他昏迷还能是偶然,那这次又毫无预兆倒下就绝对是身体问题。
这个隐患若不早解决,万一哪天和人动手突然晕了,岂不白给。
蔺沧鸣则收敛笑意默默思考,不知是不是他先入为主,连霁涯挡那一招都和当晚略显奇怪的霁霞君如出一辙。
两人心思各异,脸上一点没表现出来,霁涯认命地回屋把家具布置好,洗了新茶具给蔺沧鸣泡了壶茶,刚要坐下喝一口,蔺沧鸣又抱着胳膊凉丝丝地看了他一眼。
霁涯瞅瞅椅子: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蔺沧鸣优雅地落座:现在此地是我的洞府,没有我的准许,谁敢放肆。
霁涯忍了忍,微笑道:那你准不准?
不准。蔺沧鸣微微仰起头,端着茶杯晃了晃。
霁涯沉沉地吐出口气,行吧,你是老大。
蔺沧鸣觉得今天逗得差不多了,大度地挥了挥手:退下吧,有事再听吩咐。
霁涯转身就走,三间正房后院还有个低矮的小仓库,上一任佃户大概不是金丹期,没法辟谷,在仓库里留了些破铜烂铁,霁涯目前没心思开火煮饭,就把堆在里面的锅碗瓢盆都收拾出去,清理干净,又意外找到了一小袋谷子。
他掂了掂袋子,报复心起,装作路过往正屋门前洒了两把,又把竹编躺椅搬回仓库,总算腾出个休息的地方。
天下上司一般黑。霁涯愤愤地开窗通风,光线只能照到窗口,他蹲到窗下把乾坤袋内所有的灵药瓶子都拿出来仔细辨认。
如果霁霞君知道自己有病,说不定会常备药品,如果是自己占了这具身体才出的问题,那只能想方设法联络医修看诊。
每个药瓶上都有标签,瓶底还有窑厂的名称地址,霁涯这个外地人也不难研究灵药作用,看了十来瓶之后,唯独有一个白瓷瓶没有锻造地址和标签。
霁涯拔开瓶塞,里面装着两枚指甲大小的丹药,气味清香,宁心安神。
单是嗅了嗅,脑中隐约的浑噩感就消失不见,大胆一点推测这应该就是对症之药。
犹豫片刻,霁涯还是谨慎地将药放了回去,他一向倒霉也不敢赌运气乱吃,想了想,拿起玉简联络向逍。
翌日一早,夜幕的靛蓝尚未完全隐去,几点疏星渐渐淡薄,霁涯从缩了一晚的躺椅上爬起来揉了揉肩膀,拍拍衣裳出去随意练剑。
院里多了个人,他当然不会再用霁霞君的剑招,一道视线隐隐落在身上,霁涯干脆表演了一套广播体操白鹤亮翅两掺。
蔺沧鸣站在后窗户边看了好一会儿,一开始觉得霁涯大巧若拙,而后越看越费解,现在已经变成了练得啥玩意不忍直视。
他不再毒害自己的眼睛,推门出去,惊飞了门前几只吃谷子的麻雀,蔺沧鸣低头一看,满门口都是鸟屎。
霁涯恰好收招走到前院端水,看见蔺沧鸣十分恶心瞪了他一眼,砰地把门关上,大概是回去换鞋了。
半晌之后,刚洗漱完毕回自己窝的霁涯就被蔺沧鸣厉声喊了起来,蔺沧鸣站在他窗外指了个方向,催促道:三个数。
霁涯收起玉简,直接推开窗户翻出去问道:主上有何吩咐?
下山。蔺沧鸣不容拒绝地说。
霁涯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主上您可是幽冥阁的少主,受万民敬仰的人上之人,一呼百应自不缺马前小卒,我还得去维护阵法抢救稻田,要不今天就算了?
再多言一句,我点你哑穴。蔺沧鸣眯着眼睛威胁他。
霁涯直觉他心情不太好,大概不是因为踩了鸟屎,就不再插科打诨,乖乖跟着他出门。
他们顺着山路经过陆仁的门口,霁涯对蔺沧鸣道:能稍等我半刻间吗?
去。蔺沧鸣抬手准了。
霁涯敲了敲门,没多久陆仁就骂骂咧咧的过来,扯开一扇门劈头盖脸地骂道:滚,老子用不着你溜须舔腚,再来烦
他还没骂完,一阵利如刀剑的杀意扑面而来。
霁涯看见他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色,嘴唇也干裂破皮,心知是迷幻毒奏效,放大了他的担忧惧怕让他心神不定,但却装无事人关心道:陆大人这是怎么了?有麻烦别客气,我可以继续收拾兽圈看管灵田少主,要不您自己下山,我不放心陆大人。
蔺沧鸣温和地笑了笑,看着脸色刷白直冒冷汗的陆仁:他病了,你不放心,那他去死你就无需挂怀了吧。
主上饶命啊!小人错了,小人再也不敢让纪大人受委屈!陆仁抖如筛糠双腿一软跪了下来,他只在蔺沧鸣回雁桥那晚远远看过一眼,那面具上的红玉像血似的,他甚至笃定幽冥阁少主的宽大斗篷里没有身躯而是阴森可怖的白骨。
霁涯生怕把这人吓死,赶紧扯了蔺沧鸣一把,嘴上哀戚道:少主开恩,我跟您走就是了,求您放过陆大人。
蔺沧鸣嘴角一抽,忽然想起这和那些三流话本台词差不多,他甩开霁涯,冷哼道:再有下次,我保证让你也跪下求饶。
哎,主上误会了,我怎敢利用您呢,这是看您心情不好,给您找找乐子。霁涯眨眨眼笑道。
哼,我真怀疑你从前是不是靠嘴吃饭。蔺沧鸣脱口而出。
霁涯低声嘟囔道:谁不是靠嘴吃饭啊。
蔺沧鸣抬手扶了扶面具,一甩斗篷,铺天盖地的鸦群冲上天空,他化光而起,扔下一句只等一刻钟,像片乌云似的飘向雁桥镇。
让我上车啊!霁涯对着阴影喊了一句,当然没用,只得化出佩剑腾空追去。
雁桥镇最著名的是雁桥,立在濯溪之上,溪水连通小镇东西,每日岸边行人络绎不绝,有本地人,也有刻意前往镇子观看大乘期高手题字雕画的青石桥。
蔺沧鸣等在拱桥一侧,几名男女在刻着石狮的围栏边聊天,桥上走过一个带着幽冥阁令牌的女子,看见蔺沧鸣后快步过来,拱手低声道:主上,消息属实,近期确实有一队修真境的修者未经城门通报擅自入境,在雁桥镇失去行踪。
继续查。蔺沧鸣清淡地说,查出踪迹就地解决,既然不遵守南疆的规矩,我们也无需客气。
是,属下告退。女子点头应下,随后汇入人群,隐遁无踪。
蔺沧鸣有些烦躁,他不愿管幽冥阁的事务,但他也不知阁主为何执着于收他当义子,甚至秘笈法宝不要钱似的给他,拿人手短,不得不做出些少主的样子。
正当他分神之际,对岸有道穿着明亮的鹅黄色袄裙,束着高马尾的年轻女孩匆匆经过,蔺沧鸣的余光捕捉到那女孩晃动的发梢,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转过头去,但从下桥的几个人经过她身边,蔺沧鸣想再追过去时,女孩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