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歌看了一会儿天柱,然后看到白满清从重重士兵的护卫中走出来。谁也没有想到,齐秦王朝的皇帝,白满清不在齐秦王朝待着,反而只带了几名护卫,孤身一人来到了金唐王朝境内。看到沈长歌,白满清微微笑着,朝他走了过来,如常地打了个招呼。怎么样?沈长歌问,他感受到了昨夜天柱这个方向力量的波动。那位已经在恢复了。白满清笑着。他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笑容,气息显得温和,但是同样也让人难以判断他真实的情绪。南陈那边已经准备好了,这场战争僵持很久了,到了应该打破僵局的时候了。白满清说着,抬头同沈长歌一样注视着巍峨耸立的天柱,真是令人惊叹的力量啊。沈长歌不予回答。我始终不知道你的把握是什么。沈长歌静默了片刻,低声道。白满清是突然来到金唐王朝的,在暗沉沉的夜晚中,带着淡淡的微笑来说服他。也是在那个夜晚,沈长歌终于知道这个人在想着怎样危险而又疯狂的计划。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发现自己其实完全看不透这个远比自己还要小的青年,只觉得在对方文弱宁静的外表之下,潜藏着疯狂的灵魂。那是个只有疯子才会想去做的事情。却带着奇异的魔力。白满清笑了笑没有回答。沈长歌走了,他站在原地,注视着巍峨的天柱。打败仙门其实不能够终止一切,只要天柱还在这个世界上一日,只要那些超脱凡人的力量还在这个世界上一日,所有的秩序都脆弱如纸。只要人们想要不会在随便的一场修仙者的战斗中被波及死去,只要人们不想在完全无法反抗地死去,只要人们想要春耕秋收安宁祥和地生活下去,那么他们就只能向前,不能够后退。万仙纪元该被结束,人们该进入一个凡人的时代。晨清之中,一只凌霄鸟自北边披着晨光飞来,落在了白满清的肩头。白满清伸手取下了凌霄鸟上系着的纸卷,展开快速地浏览了一眼。如果你真的是那传说中的存在,那就请将同这一切一起毁灭吧。他轻柔地说,注视着天柱,声音温和,却透出另一种疯狂的意味。在天柱之中一个混沌的空间中,披着猩红色长袍的身影缓缓的凝实,一柄苍白的剑出现在其中,缓缓地旋转着,寒光在剑锋上跳跃着。一切都已经开始了。第216章 雾鸷之舞天光微微地亮起, 天地之间充斥着淡淡的雾气。叶羿震去刀上的鲜血, 微微地喘息着,他那把秀美的雪中刀折射天光,清亮地像一口冬日的寒泉,弧线依旧优雅。和刀不同的是他身上披着的黑氅此时已经破了许多处, 鲜血在他的脚下汇聚分辨不清, 到底是敌人的血还是他自己的血。他残破的衣袖被风吹动着, 如青年般俊秀的脸上带着几分疲惫的神色。在通往九玄分门的牌匾这条路上, 已经多了不少尸体。那些带着面具的人已经倒下了不少, 剩余的人也都是负着伤。不愧是雪里刀啊。楼石道轻轻地击掌, 赞叹道。刀还是雪里刀, 人却已经老了。叶羿淡淡地说, 没有露出欣喜的神色, 天光落在他的身上, 他的头发出现了一些花白。他的生机早在以前就接近枯竭了,经过了一整夜的力战之后,终于再也支撑不住, 衰老的痕迹出现在了他身上。你们有什么后手, 是不是也快到使出来的时候了?叶羿抬眼,没有看那些同样负伤的敌人,而是望向站在较远的地方,只是个文人的楼石道。楼石道刚想说些什么。站在石阶上的众人便感受到了从岩石中传来的震动,叶羿目光骤然地锋锐起来,他望向了雁门郡外的方向。来了。楼石道说。天空忽然地就暗淡了下来, 厚重的云雾铺卷而来,在数万丈的高空中大片大片的云雾飞快地聚拢,人们听到以前从未听过的鸣叫响起,那尖锐如同宣告。一种沉沉的压抑从天空中层层地压下来。无声无息地,雁门郡九玄分门外的空间开始隐隐地扭曲了起来。晨清时分会有的微寒退去了个干干净净,苍白的火焰贴着地面无声无息地蔓延着。叶羿脸色微微地变了。他双手握刀,锵然一声,将雪里刀深深地插进了地面。强大的气势从他的身上爆发出来,那些贴着地面无声无息蔓延的苍白火焰在逼近九玄门分门的山门时,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给阻拦了下来。相伴着,叶羿的脸色瞬间苍白了起来,他的头发几乎是在转眼之间变得雪白。不仅如此,皱纹也迅速地爬上了他的脸庞。时光在他的身上迅速地流逝着,他在微微的天色中迅速地衰老。清脆的铃铛声响起。一道曼妙的身影踩着那些摇曳的苍白火焰缓缓地走了上来,她着一身奇特的银色祭祀长袍,头发是雪一样的白,迤逦至地。她赤足踩着石阶一步一步地走上来。她每走上前一步,叶羿的额上汗便多了一点。楼石道与其他残余的带着面具的人主动地为她让开路,他们腰间都悬挂着一块奇特的铜牌。楼石道朝着银袍女子微微欠身:您来了。帝女没有看他,从他的身边走过,不紧不慢地向上走去,她所过的地方石阶上的血迹消失得干干净净。她的瞳孔颜色是极浅的银色,显出一种冰寒的冷漠。天柱在你后面。她停下脚步,看着竭力抵抗的叶羿,平平地陈述。天上是雾鸷,你是白帝的后裔?叶羿没有回答,他感受着头顶上的那种奇特的威压,缓缓地站直起了身,身上残破的黑氅翻卷着。他没有让开。帝女抬起了手,屈指成爪对准叶羿。一种被强大无比的生物视为猎物的危险感袭来,叶羿明白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真可惜啊。叶羿叹息般地道,终究还是没办法回去一次。雁门郡九玄分门的大地震动着,古老的力量从大地中不断地传来,汇聚在叶羿身上。他知道来者的身份和目的了,可是并没有让开。他是九玄门的长老啊。在他倒下之前,即使是古帝的后裔也不能踏进九玄门的山门。只是他有些想那个群山连绵的九玄门主宗了,他在那里长大。在少年的时候,他在那里练剑,和师兄师姐他们打闹。最终,到了最后的时刻却没能够回去再看一眼。这种遗憾比即将要死去还要令人难过啊。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们会送您回去的。楼石道沉默了一会儿,看着面容开始变得苍老,将最后的生命全部注入手中的雪里刀的叶羿,低声道。这个世界上,敌人有很多。一些敌人死了便是死了,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一些敌人,如果不是站在全然不同的立场上,其实也未必不可能成为朋友。还有一些敌人,千方百计地想要杀死他,可是见他真的死去了,却又不免为之叹息。叶羿便是一位值得尊敬的敌人。他的风采哪怕身处对立的立场,也不由得为之赞叹。多谢了。叶羿说。他拔刀,旋身而起,不退反进,迎向了一身霜雪色的帝女。要经历多少,才能够明白有些时候赌那么一口气其实是一件很不值得的事情?御剑在风中疾行了一夜的楚之远从空中落下,他愣愣地站在雁门郡的城池之外不远的地方,目光空洞地望着雁门郡。他埋怨了那么久的人就在这座城池之中,但是此时在他的视野中,他看见一根天柱缓缓地在雁门郡的城池中升起。那么恢弘的天柱,巍峨入苍穹,凡人在它的面前就如同蝼蚁一样渺小。天地之间的灵气开始沸腾起来,隐隐有了让人不安的变化。古老的威严缓缓地扩散开来,大地震动不休。天空中汇聚了浓浓的云雾,云雾压在雁门郡城池之上,他看到在那些浓重的云雾之中无数庞然的影子在翻卷着,飞舞着,声势浩大得如同末日。那些庞然的影子簇拥着升起的天柱而飞,仿佛在举行着一场迟来很久的古老祭礼,欢庆着这漫长沉寂之后的归来。昏暗。天色变得昏暗了。明明是在早晨的时候,可是这里的天色忽然地变得昏暗了。苍龙般的闪电在厚重的云层之中穿行,让人喘不过的压抑感沉沉地笼罩在天空之中。苍穹在此时成为了禁飞的领域。狰狞的,诡异的,庞然的骸骨巨鸟在闪电之中腾卷飞舞,因为它们在高空之上,只能隐隐绰绰地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但是那种洪荒的舞蹈楚之远并不陌生。当初青羽飞舟在飞往并州的时候,他们就曾经在天空的云雾里遇上一只明明已经灭绝了的雾鸷。如今,雾鸷这种已经消失在十二王朝大地上很久的生物重新的归来了。楚之远愣愣地站在城外,脑海中一片混沌。那根升起的,直接苍穹的天柱粉碎了他一路上心中构想的画面。如果见到叶羿长老,他该说什么?该说声谢谢,该说声对不起,该说很多很多但是他想好的那么多话已经全都没有用了。天柱!天柱!九玄门怎么会容许在掌控的城池之中有天柱升起!天柱对仙门来说是极为危险的存在,是要被镇压封印的东西,如果雁门郡之中的九玄门分门完好,那么这根天柱怎么也不可能升起。而且,楚之远明白叶羿长老是个怎么样的人啊。只要叶羿长老还活着,那么没有人能够踏进九玄门的山门。但是如今,在雁门郡中,天柱升起了。不仅如此,天空中不知道有多少的雾鸷在飞舞着。恐怖的压力从天空上压下,楚之远已经感受到了那种实力被压制的感觉,他已经意识到了一件事之前在齐秦王朝商都发生在九州钱庄身上的事情,此时正在雁门郡上演。悔恨。无法言说的悔恨。就像君晚白说的那样,等个屁的等啊,这个世上那么多的变化那么多的无常,他以为时间还很长机会还很多,可事实上没有啊!小孩子和大人赌着那么一口气,别别扭扭那么多年,到了最后大人就老去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生的那么久的到底有什么意义?到了最后明白过来了,却再也不会有机会了。只是转眼而已,一切都天翻地覆。他再也没有办法将说好的事情说出口了。冷风嗖嗖地渗进了骨髓之中,楚之远最后看了一眼雁门郡中那升起的天柱,转身朝着孟关的方向拼了命地赶去。他赶不及再见叶羿一面,那么他不能再赶不及另外的事情了。雁门郡的天柱升起,这么大的动作,孟关之外的王朝jūn_duì 不可能没有动静。君晚白之前的焦躁是对的,的确有什么事在一直以来在平静的暗潮下酝酿着。现在它终于露出了狰狞的獠牙。楚之远意识到,僵持那么久的局面已经要被打破了。他让自己不再去想雁门郡的事情,用一生中最快的速度朝着孟关的方向赶去。风暴已经到来了。不管怎么样,他必须在第一时间将雁门郡的变故这个消息带回去,也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回孟关之中。他必须赶到。第217章 百里往事死气沉沉。死寂的世界, 厚重的玄铁门巍然而立, 九扇玄铁门耸立在无光的地底,自身仿佛形成了一个独立的空间,九玄门的主峰只是通往它的一个入口。它耸立着的这片空间与并州城青冥塔所连接的帝芬之战古战场有几分相似。地面是厚重的黑暗,嶙峋的深黑岩石覆盖大地, 苍厉的风从很远的地平刮来。九扇数万丈的玄门矗立在大地上, 威严雄壮, 厚重的玄门上铭刻着无数后来者难以辨认的符文, 纪元之前古老的文明流转在那些古朴神秘的纹路中, 横竖转折带着劈天裂地的力量, 震慑着人们的心魂。在每扇玄门之上, 各悬挂着一轮血色的太阳。那是死去的太阳。它们悬在玄门之上, 血色的光芒为玄门镀上一层压抑不详的颜色, 就像这九扇巨门是吸收着这些太阳的力量而存在着。玄铁门共九扇, 其中七扇玄铁巨门已经被打开了,厚重的巨门之后是一片沉沉的黑暗,那种黑暗没有光, 没有生命, 是让修仙者都心神颤栗的死寂,就像门之后只剩下荒芜。嗒、嗒。轻轻的脚步声响起,易鹤平走在嶙峋的岩石之上,慢慢地从一扇扇被打开了的玄铁之门前走过,他的黑袍被风吹动着,发出轻微的声音, 在这片除了风声,黑石,血日就什么都没有的空间之中,连自己衣服的声音都显得有些奇怪了。肃杀的长风呼啸着。易鹤平想象着这些风日复一日吹刮这些厚重玄门的场景,从混沌纪元初年孔甲铸成的那天开始,这些巨门承受着纪元更迭,数万年的时光侵蚀。那是一种令人无端觉得渺小的孤寂。他在心底轻轻地叹了口气,走到了第八扇玄门之前,肃杀的风吹动着他身上的黑袍,他将手笼在袍袖之中。易鹤平在心中默默地计算着时间,等了一会儿,地面微微地颤动起来。数千丈之高的沉重玄门缓缓地打开,厚重的铁门之上那些横竖折转的纹路流动起了辉煌的光彩,像一扇门在那一瞬间耀眼了起来,短暂地驱散了周遭空间中的那种压抑死寂。地面颤动不休,门打开了一道足以供一支骑兵并行通过的缝隙。在玄门刚刚打开的那一瞬间,门后的空间显现出来了。无数的星辰在门后缓缓旋转着,玄门之后仿佛是一片星辰的海洋,流离的星辰之光将那个空间照得如梦幻一样美丽,那是一种对于人类而言太过震撼而又遥远的美丽,属于神明的领域。在星辰的光辉中,一道清瘦的身影缓缓地走了出来。随着他慢慢地走出,在他背后,那片美丽无比的星海一片一片地熄灭,就像随着他的离开,在门后维持了数万年的星海就一点点地死去了。等到他走出玄门的时候,最后的一颗星星也彻底地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