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还有顶上的玄铁囚门,这样一件囚室说是修炼的闭关之所都没有人怀疑。堆有一些落满灰尘的玉简,看上去和俗世帝王批改的奏章有几分相似。叶秋生转头环视的时候,发现百里疏提着长弓注视着那把空无一人的椅子。峩峩宝座,郁郁名香百里疏一步一步地走上前,他从青铜案前绕了过去,伸手轻轻地碰了碰落满灰尘的不起眼的椅子。当他腕骨伶仃的手碰到椅子的时候,那把不起眼的椅子发生了变化。灰尘散落,在叶秋生的目光中,蒙于椅上的幻像骤然破灭。峩峩宝座,郁郁名香,异兽俯首,虬龙盘旋。这是帝座。叶秋生忽然明白了这座混沌纪元的囚荒之塔在万仙纪元的时候,被改造成阵塔是为了什么了!万仙纪元,那是古帝开始凋零陨落的时代,而这座塔,是用来囚杀那些在混沌纪元中统领天下的古帝!也正是因为如此,与它相对应立于并州城中的青冥塔才会是古帝凋亡的标志。只是,被囚杀在这里的,究竟是混沌纪元中的哪一位古帝?虬龙盘旋的帝座无声地立于黑暗之中,当它的真面目露出来的时候,周围的一切也发生了改变。叶秋生的古刃悄无声息地滑出袖,只见脚下与四周的墙壁缓缓地开始浮现出诸多铭文,一种隐晦而恐怖的气息开始从四面八方笼罩下来。头顶忽然传来闷响,那会有帝芬之战的玄铁之门霍然闭合。与此同时,在叶秋生手中火把算不上明亮的光芒中,只见浮出铭文的墙壁上开始一点点地突出另外一些东西重重叠叠的黑影。森然的贵气瞬间笼罩在了这里。原本狭小的囚室中空间陡然变幻起来了,和安放青铜雕像的塔室一样,变得无限大,唯一不变的就是安放在正中间的帝座与青铜长桌。但是雕刻万兽盘有虬龙的帝座看上去没有变幻,但是在叶秋生的感知中却变得威严无比,不可触及。死了还有破事。叶秋生低低地自言自语,他没有朝百里疏身边赶去,手中的火把随意一丢,古刃横于胸前。他没有再召唤出虺蛇的精魄,而是运转真气,下一刻一条腾着火焰的线从他的脚下蔓延出来,在地上延伸,最后形成了一个圆,将百里疏,帝座,青铜案,石台圈在其中。画地为牢!这是用来禁锢对手的阵法,但是如今叶秋生却反其道行之,用它来圈出了一个保护范围。古刃一振,叶秋生站在圆的线上。而他背后,百里疏收回触摸帝座的手,转而拂袖震去了青铜案上的尘埃。尘埃尽去之后,堆放整齐的玉简上禁术结界的光芒隐隐流转。第86章 因果相对玉简上的禁术结界光芒并不强盛甚至可以说微弱, 看上去就如同风中残烛, 没有什么威胁,引诱着人伸手去拿去。而此时囚室的墙壁已经彻彻底底被黑暗吞噬, 重重叠叠的黑影从四面粘稠的暗色中挣脱着, 朝百里疏与叶秋生两人围拢过来。随着那些黑影逐渐挣脱黑暗, 它们的身影也随着不断地变得庞然巨大起来。三首的古蟒, 弯角的苍牛,生翼的太虎, 食肉可长生的鲮鱼这些黑影,竟是一只只荒兽!囚室的空间变得无限地巨大,从四面的黑暗中挣脱出的影子不断地拔高, 等到它们逼近叶秋生画地为牢的圆之后,身形虽然还没恢复到它们生前那边可怖,但也已经大到令人毛骨悚然。叶秋生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起雕刻在囚门上的那副鬼气森森帝芬之战的浮雕。难道那副浮雕的含义是在说,囚门之后,封印者黄泉的蛮荒亡魂不妙了啊叶秋生轻声道,随着荒兽身形的不断拔高,在地面已经感受过的那种远古统治者的恐怖威压也随着一节一节地浓重起来,到最后叶秋生只觉得深陷万丈之海, 灵识几乎在微微颤抖。鸿蒙初开的时候, 荒兽生于大地, 它们是力量与强大的代名词,哪怕时隔数万年,在它们面前, 人还是渺小得犹如蝼蚁。叶秋生是个亡命之徒,从来不懂得什么叫做恐惧。但是面对这些数万年前天地初开时的恐怖存在,直面它们的威严还是下意识地微微颤抖那是人族遗留在记忆深处中的反应,是数万年前目睹荒兽力量的祖先留给后裔的敬畏,世世代代传承下来,深埋在记忆最深之处。但是随着无数荒兽的虚影从黑暗中走出,这份记忆正在被逐渐唤醒。在从黑猪中挣脱的荒兽虚影前,叶秋生渺小如同沙尘,他甚至还不到一只苍牛的足趾高!瞳孔中倒映着狰狞可怕的景象,叶秋生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幅幅破碎的画面:握着长矛的人们蜷缩在阴影之中,从叶子缝隙中窥视,看到方圆百里的湖泊翻卷巨浪的蛟龙。拔地而起高大百丈的巨木被三首的古蟒绞碎,羽若流火的金乌展开双翅所过之处巨火烈烈而起。角若弯月的苍牛四蹄盘绕电光,它从大地上奔过声若惊雷在那样的时代里,人族只能匍匐龟缩在缝隙阴影中。古老的记忆伴随着潜藏数万年的恐惧一起复苏,叶秋生的额头上全是冷汗,他画下的那个圆在荒兽群像前小得如同沙子。这已经不是他们这些宗门弟子能够对付的东西了。荒兽群像不断逼近,叶秋生只觉得比灵星祠下更恐怖的威压从四面八方暴戾地席卷而来。百里公子。这种情况下,叶秋生居然还笑得出来,脸上依旧是那副轻浮散漫的笑容,冷汗从额头滚滚而落。在下一介书生,恐怕是难以抵挡这千军万马啊。说真的,面前这些鬼东西已经不是什么豁出性命就能拼个你死我活的存在了,双方的实力差得太太太多了啊。果然,和这位九玄门的大师兄合作,面对的从来不会是什么简单轻松的玩意。在下觉得来日方才,我们是否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他说着逃跑的话,握着刀的手却用力得关节泛白。就像,即使会被荒兽轻而易举地撕成碎片,他也会在变成碎片前,用力全力在这些早该化成尘土的存在上咬下一块肉来。在叶秋生真的要动手的时候,背后传来百里疏同样和平时没有什么差别的声音:你若非要硬抗一份因果,也没有人拦你。叶秋生即将会出的刀猛地收回来。就在他收刀的时候,缓缓逼近的荒兽最前面的一只苍牛已经朝着这个小小的圆踩下。巨大的阴影从天而降,叶秋生二话不说身形一闪鬼魅般出现在了圆内,握着刀站到了百里疏身边。百里疏握着一个玉简,一个泛着冰蓝色的光罩将他和叶秋生笼住。原本只是在叶秋生感知中变得无比恢宏的帝座背后,出现了一个放大无数倍的帝座虚影。曾经在灵星祠下感受到的那种恐怖极点令人几乎想要跪下的帝威也彻底地爆发开,只不过这一次复苏的古老帝威有着它的对手那些荒兽。冤有头债有主。以孔甲为首的古帝们终止了荒兽统治大地的纪元,那么黄泉之下荒兽魂魄不灭,那也是将对着夺取它们王座的古帝展开复仇。因此在叶秋生即将对着荒兽动手的时候,百里疏才会说硬抗一份因果。叶秋生的目光落在百里疏手中的玉简上。玉简上的结界已经没有,似乎是被百里疏破去了。百里疏展开了玉简,上面刻着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字,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力量,而正是那些字中蕴含的力量形成了护住他们两人的结界。结界并不大,但在荒兽群像与古帝威严下,竟然将他们护得严严实实,抵住了足够将他们碾压的威压。这是他们一开始的计算。叶秋生负责牵制囚室中的东西,百里疏负责寻找他们要的。但是进入囚荒之塔之后,叶秋生逐渐发现事情已经隐隐约约超出了预期。进来后面对的东西竟然是荒兽群像这已经不在他能够牵制的范围之内的。只是叶秋生注视着百里疏展开的玉简,忽然笑了笑。觉得事情超出掌控的,恐怕只有他一个人吧。至少,百里疏这个家伙,恐怕从头到尾都清楚地知道将会面对什么,应该做什么。在灵星祠地底的那种感觉再次袭来那种所有事情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中的感觉。似乎没有注意到叶秋生的目光,百里疏展着玉简,微微抬起头,静默地注视着面前的一切。荒兽的虚影映在他的眸中,就像他的眼底藏着那些破碎轮换的纪元往事。第87章 命中之战帝芬之战的空间, 囚荒之塔的底层。被唤醒的古帝威严与自幽冥走出的荒兽群像交战碰撞, 刻于玄铁之门上的预言浮雕在无人可见的黑暗中成为现实某种意义上的帝芬之战在地底再次展开,曾经的仇恨并未随着生命的终结而结束。荒兽与古帝在黄泉之下, 再一次展开厮杀。在叶秋生, 百里疏, 君晚白等人看不见的地面上, 这片被历史遗忘数万年的空间中,长风凛冽地吹过岩石嶙峋的深黑大地。风已经变得更加猛烈, 风声凄厉如同穿越远古的号角再一次鸣起。埋于此的荒兽骸骨泛起淡淡的光芒,像是数个纪元过后终于返照的回光,莽荒纪元霸主的威严重临大地。坠于西边的死日暗红色的阳光, 蒙在所有事物之上,像注定着血腥之战。横卧于大地上,宛若冰峰山脊的荒兽脊骨自高处俯瞰半盘成一个环形,而环形的中央是那片隐藏囚荒之塔的空地。此时此刻,空地上结界剧烈地颤抖,随时可能破碎,深埋地底的黑色倒搭就像正在挣扎着从睡梦中醒来。行走在囚荒之塔中的君晚白厉歆正和击败金乌青铜的仇千鹤对峙,刀剑的光芒投在这些年轻人的脸上, 就在动手的瞬间他们脚下的囚荒塔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提着酒的秦九停住灌酒的动作, 他打量四周, 看见脚下头上身边,黑色的岩石上一条接着一条的细细纹路逐一地亮起。抱着长剑的楚之远低头看向塔底,那仿佛可以吞灭一切的黑暗中, 隐隐约约有什么恐怖的力量正在酝酿。并没有被嵬鬼铜像杀死的廖乾在突如其来的震动之中打了个寒颤,他扭头看向沉沉的黑暗,脸上一片苍白。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什么的周文安踩在栏杆上高高跃起,他伸手去接一块从空中缓缓坠落的灵位牌,灵位牌上写着九玄离脉赵之和,苍白的字迹便代表一位牺牲的九玄弟子。念诵佛号的明心和尚踏上危机重重的石阶,他身披袈裟,口诵渡厄经文,一层一层在逐渐升起万千鬼音的囚荒塔中走下去。黑暗从最底层一点一点地升起,一层一层地吞噬这座诞生于混沌纪元的古老阵塔。在三十三层的回廊上,数道身影飞速地穿行,在每一间塔室前布下古怪的阵法,但是他们的脚步忽然停下黑暗中,一名架着长刀的高挑女子站在他们前方,刀上泛着冷冷的寒光。好久不见。闻道空气中那熟悉的在记忆深处徘徊不去的血腥味,柳无颜缓缓地,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声音冰冷而不掩杀意。被她拦下的那些身影缓缓地分散,形成半弧形的包围圈,在柳无颜的压迫力面前,他们解除了身上的伪装,面具之后的眼睛如饿狼一般杀意淋漓,手中弯刀如月。好久不见,金唐的暗犬。柳无颜长腿一迈,在囚荒塔震动不休的时候,手中的长刀豁然挥出直斩。在柳无颜挥刀,金唐暗卫前冲的那一刻,手握折扇的沈长歌避开了一层又一层的机关陷阱,终于到了囚荒塔的最底层。他踏于已经完全变成暗红色的地面上,沈长歌看到了紧闭的玄铁囚门在黑暗中,囚门上散发诡异光芒的浮雕群像格外的引人注目。他打开折扇,朝着囚门走过去。忽然,他停下了脚步。哪位朋友隐身于此,何不出来一见?沈长歌环顾四周,朗声道,不急不躁,仿佛只是在和人普普通通简简单单地打个招呼。但是他的左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扣了几样东西,下一刻,数颗夜明珠被沈长歌弹出,分散落向这一层的数个方向。夜明珠落在地上,照亮了那几个位置。以囚门为中心的这最底的塔层中,在八卦位上,缓缓升起了八尊古老的奇异的青铜像这些青铜像上半身全都是人,下半身全都是异兽。半人半兽的铜像手中各自握着不同的兵器,而所有的铜像头都不知何时扭过来,看着沈长歌所在的位置。沈长歌看了一眼青铜像,抬脚向玄铁之门走了一步。他刚刚走出一步,那八尊青铜像便无声无息地向前滑出一段距离。啊原来你们便是守狱的人。沈长歌摇动着扇子,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看来要想劫狱就得先杀了你们了!沈长歌声音带笑,但是下一刻他已经腾身而起,手中的折扇挥出,阴阳太极印在黑暗中爆发开来。最毒莫过阴阳扇,风流暗藏杀生相!沈长歌的折扇展开,柳无颜的长刀挥出,仇千鹤的铜铃摇动,君晚白的双剑清响,厉歆的身影变幻在这一切混杂着同时发生的时刻,展开玉简亲手引发这一切的的百里疏站在帝座之侧。叶秋生在注视着数年后的这一场黄泉之下的帝芬之战,百里疏却在注视着空无一人的帝座与青铜长案。他的脑海中掠过一些破碎的画面垂死的古帝坐在变成普通青铜椅的帝座之上,望着从黑暗之中缓缓走出的人,玄铁囚门还没闭上,光落在狭小的囚室之中,那人背光走来,手中提着长剑。真是难以想象。垂死的古帝保留着自己的威严,感叹声仍带着抹不去的高高在上。古帝的威严笼罩四海,帝威所至无不遵从,可是烈日烧灼大地太久,人们终究是渴望天雨。提着剑的人说话的语调很平静,没有悲怒,我们这些人的性命从一开始对您这些帝王来说,是如同蜂蛾一般。可是蜂蛾虽命微,力量却同样不可小视。早在异象升起的时候,便该将你们诛杀,如今终成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