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唤你为尤利尔。门希靠到尤利乌斯的颈窝里,小声说,你叫我门迪,记得吗?那是我们对彼此的爱称哦,门迪尤利乌斯浑身发抖。他对上初恋的蓝眼睛,那里散发出湖水般的蓝绿色。尤利乌斯不禁入了迷,凭借这双蓝眼睛,他仿佛跨过时空一样回到过去,回到没有被功利拖累的少年时代,宛如返老还童。不同阶段的人生中,都会有不同的心仪之人;在回忆这些人时,与其说是怀念他们本身,不如说是怀念曾经为之疯狂的自己。我还为你准备一件你不可能拒绝的礼物门希柔声说,你想看看吗?你准备了什么?尤利乌斯象一个青涩的少年,脸上出现企盼的神色。门希笑道:我自己。说着,他打开一直紧捂的领口,将衣袍下血肉模糊的身体完全暴露出来。尤利乌斯瞪大双眼,倒吸一口凉气,象被雷电劈过一样动弹不得。门希在冷风中颤抖着,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我阉割了我自己。第61章 庄园的夜晚闹市区的火灾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对于低生育率的罗马城,两百多的伤亡人数是帝国成立以来的巅峰。然而,比火灾伤亡还要让人目瞪口呆的,是尼禄为罗德交付的巨额保释金。作为掌管消防的长官,罗德在免职之后,被法院处以终身监|禁的刑罚。治罪那天,尼禄以保证人的身份同他一起出庭,当场以十万奥雷的金额,将罗德保释回家。奥雷是罗马货币中最值钱的,用黄金铸造。十万奥雷,相当于一千万青铜铸造的赛斯特斯,足以在罗马的中心地带买下十座广场。这件事迅速传开,很快成为最流行的演讲素材,以主奴和保释金为题材的戏剧和音乐也得到前所未有的创作。一些新潮的新婚夫妇,会在结婚誓词里加入你是否愿意为我支付保释金这句话。马车里,尼禄被颠得头晕脑胀。他把木制的窗帘掀开,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冬季里山毛榉树的涩苦味通过鼻腔,灌进整个肺部。他清醒许多。尼禄刚从元老院出来。面对数十个白袍元老的轮番弹劾,他象一个罄竹难书的被告一样被堵在演说台上,差点招架不住。终于抵达家宅,尼禄踩着车夫的背跳下车板,一转身,被家门口的景象惊住。十几个衣衫破烂的贫民躺倒在别墅前,拖家带口,有不少妇女和儿童。他们骨瘦如柴,指甲缝和皮肤上满是脏土,好象一块块晒干的烂肉那样横陈在街道中间。这些人是谁?尼禄冷漠地扫视过去。迎接他的家奴端来一盆用来洗手的温水,回答道:是在火灾里失去公寓的贫民。他们不满皇室的赔款,又不敢当面和政府对峙,只能躺在家门口抗议。尼禄冷笑一声,贪婪的贱东西!政府的赔款,足够每个家庭买下一套独立的平房。他洗好手,面无表情地走过他们,这些人就象吸附地面的蚂蟥。他阴沉地说,让我的厨师拿出库存里所有的盐,调制成浓盐水泼在他们身上,蚂蟥们会自动掉下来。家奴愣住:您确定要这么做吗?没用烧开的滚油,已经是宽恕了。尼禄擦干净手,把用过的毛巾丢到他肩上。家奴噤声,默默瞧主人一眼。自从罗德搬到偏远的庄园,他的主人仿佛失掉一部分人性,做的所有决策都带着一股戾气。尼禄换上专门在家里穿的半筒软靴,一边穿梭在榕树垂落的树须里,一边对家奴命令道:在浴池里灌满洗澡水,准备皂角、修甲石和橄榄油。让洗衣奴务必在日落之前熏香我的红托加和兔毛筒靴。还有,让那几个聒噪的女奴搭配好我的首饰;我畜养这帮奴隶,不是为了让她们整天和罗德套近乎!家奴疑惑道:您盛装打扮,是要出门吗?尼禄忽然停步,通过树须的缝隙瞪家奴一眼。他伸出手,抓住一把棕褐色的树须,再顺着树须往上摸,勉强够到罗德经常躺的那支树干。在指尖碰上坚硬的树皮时,尼禄仿佛与神明获得了沟通,脸上展现出一个近乎圣洁的微笑。这是这一个月来,家奴第一次看见主人露出一点人情味。备好马车尼禄小声说,今晚我要去趟庄园。罗德自打搬来庄园,本身就是近卫的他还被几十名保镖日夜卫护,饮食起居由一批奴隶照顾,过着等同于软禁的生活。在这种环境下,他无聊到开始种菜和养鸡。按照他的指示,奴隶买来锄头和铁锨。罗德用铁锨刨掉蓝紫色的矢车菊,改种卷心菜和萝卜。他把天井晒干,将叽叽喳喳的雏鸡圈养在天井里。这群毛茸茸的浅黄色生物,白天捡食麦皮,晚上象聚拢的云朵一样挤在天井一角。夜晚,菜园竖起一圈火把。罗德借着黯淡的火光,给他养的萝卜一颗颗浇水。奴隶提着灯火上前,小心翼翼地开口:您该回去休息了。罗德倾倒水壶,头也不抬,不急,还有一半萝卜没浇上水。奴隶脸色为难。寒风中,他手里的琉璃灯被吹得乱晃,彩色灯罩过滤出来的彩光随之在萝卜地里晃动。可是奴隶结结巴巴,刚才家宅送来口信,说主人今晚要过来。罗德顿一下,放下手里的水壶,眼神有难以察觉的忽闪。回去吧。他的声音在山顶的风啸声中很微弱。奴隶在木桶里倒好热水,滴入名贵的东方香油。罗德在带着香味的洗澡水里草草泡一会,连水珠也不擦,套上睡衣走向卧室。突然,卧室门内蹿出一个人影。出于长期格斗养成的习惯,罗德拽过他的手腕,但也仅此而已,没有做任何回击。尼禄不禁愣住,只看见罗德闭着眼睛,没什么表情,直直朝自己倒过来,宛如一个厌世的自杀者,决心跳崖一样倒进他的怀里。尼禄抱住他,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冷意,好象命运举起屠刀时,连带刮起的一股刀风。出于某种神秘而不可说的直觉,尼禄无缘无故感到惶恐,象在挽留一样,呼唤他的名字:罗德!罗德鬓发湿透,打成发绺黏在脸侧,象流淌的水墨。他睁开眼,眼神凌厉又清明,两睫之间的瞳仁散发出动人心魄的黑光。他仔细打量尼禄的脸,从高耸的眉骨,经过鼻梁上的雀斑,再到轮廓明显的下颌。罗德湿润的睫毛微微抖动,一直在沉默,仿佛反复品味一样,过了很久才开口道:为什么过来?嫌闲话不够多吗尼禄没说话,直接吻上去。守在门外的奴隶心照不宣,相互对望一眼,很有眼色地把纱织门帘关上。尼禄拨开罗德脸上的湿发,激烈地亲吻他。嘴唇相贴的这一刻,他感到饥饿。他抱住罗德的腰,急切地把他抵在墙壁上。罗德脸上的水迹反射出旧金箔的颜色,接吻造成的窒息让他眯着眼呼吸,胸膛在半湿的睡衣后透出来。久埋在人类心灵底层的、类似野兽的热血支配了尼禄。他一口咬在罗德的脖颈,用力shǔn xī 覆盖在颈动脉之上的皮肤。罗德脸色潮红,双手攀住他的肩膀,推阻着他,别太激动,尼禄尼禄眼睛发热,出于本能地吞咽一下。他素来将自己定义为受外界左右的被动者,而只有在面对罗德情到浓时,他才觉得自己真正掌握了自己。爱情不是以占有和控制为标志的自我封闭,而是自我解放,是打开人性自由的第一步。因此他明知道罗德会让他失去一切,但他仍要向命运下战书。趁着夜深人静,瞒着家里大部分奴隶,特地挑鲜有人走的小道赶来见你。我们就象在偷情,既憋屈又刺激尼禄在他耳边说。罗德笑笑,捧住他的后脑,凝视他。他们鼻尖相抵,鼻息的热意渗透彼此的皮肤。尼禄灰黑色的睫毛扎在罗德眼睑,他的雀斑、涨红的眼圈、粗重的喘息在罗德的视野里无限放大,象神谕一样强硬地钉进灵魂;尼禄渗进他灵魂里如此之深,以至于这一刻他盘问自己究竟是尼禄还是罗德。尼禄将脸埋进他的颈窝,亲一口他的肩颈,用那种明知故问的语气问道:你为什么总是看我?很久没见,想看看你的样子。罗德说,你一点没变。尼禄解开他睡衣的系带,手掌揽住他的后腰,猛地向怀里一收。两人的小腹撞着紧贴一起。罗德攀在他肩上,宛如酩酊,表现得很顺从。今晚我要在这里过夜!尼禄宣誓一样说道。罗德眼前晃成一片,燥热的皮肤分泌出汗液。他回到人类的本真,纯朴而热烈,那是鸿蒙初辟时一无所有又拥有所有的状态。性的终点不是奔向欲望,而是回到纯真。等他回到现实,两人已经躺到床上了。在壁炉的柔光下,罗德的肩膀水珠密布,漫射出金琉璃的色泽。尼禄仿佛着了魔,凑近一些去舔他肩膀的水珠。罗德平复呼吸,忽然握住他的手,尼禄,答应我一件事。尼禄怔一下,无缘无故感到恐慌,你说,我都会答应的。罗德顿了顿说:我要你帮我拿到近卫军长官的金剑,然后毁了它。尼禄回想着,脑海里出现一个模糊的形象,是那个长得很奇怪,刀刃象牙齿一样的剑?罗德点头道:这是我的舅父临死之前交代的事,是他的遗言尼禄莫名感到慌乱,下意识搂紧他的腰,这件事不难,你也可以做到罗德没接话,而是翻过身,倚靠进他怀里,我们一个月没见了,只有一次根本满足不了我,也满足不了你。他用指尖点在尼禄汗湿的后背,我们还需要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第62章 暂别自从彻底和尼禄撕破脸,克劳狄乌斯更加急切地寻找一个新储君。他每天都要举办灯火辉煌的晚宴,邀请所有年轻的贵族参加。他的女儿屋大维娅每晚都会盛装出席。克劳狄乌斯希望通过晚宴物色下一任皇帝,同时也是他的女婿。屋大维娅坐在铜镜前,十几名女奴围着她,给她染头发、修脚和化妆。女奴将碾成泥的鳄梨肉和鸽子粪搅和一起,用梳子涂抹屋大维娅的头发。鸽子粪颜色金黄,臭味很淡,专门用来染金发,价格非常昂贵。有的贵妇甚至饲养鸽子,只为有足够的染发剂。阿格里皮娜从女奴手里接过小碗,亲自为屋大维娅染头发。退下来的女奴往主人头上喷香水。这段时间流行金发。阿格里皮娜冷淡又礼貌地说,金发会让你看上去精神非凡。屋大维娅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说:我好象变漂亮一些了。阿格里皮娜从她的鬓边挑出两缕头发,用手指绕成波浪形,美丽的头发是一个女人健康、有生育力的标志。你会遇到一个慧眼识珠的男性的,屋大维娅。屋大维娅往前附身,用手背砸了砸自己的驼背,忧郁地说:头发再多再美有什么用呢,男人们一看到我的身材和容貌,就会对我兴趣全无阿格里皮娜挪开她的手,可是你读过书,能流利读写希腊语和拉丁语。在罗马,识字的女人比能制作紫色染料的贝壳还要稀有。屋大维娅从铜镜窥看她的继母。阿格里皮娜妆容素淡,臂膀结实而圆润,厚实的白裙子及脚踝,黄金腰环箍在丰腴的腰间,气质庄重令人尊敬。和她的母亲麦瑟琳娜完全相反。屋大维娅一下子红了眼睛,你真好,阿格里皮娜,不像我的母亲那样整天叫我织毛纺布。她喜欢否定我,总拿我的外表取笑我,说我手脚笨重不会干活,不能取悦男人,注定是个废物阿格里皮娜拍拍她的肩膀,女人的最高成就不是取悦男人。屋大维娅睁大眼睛,那是什么?阿格里皮娜将手搭上她的双肩,望向铜镜里的自己,轻声说道:是超越女人的性别,是消除女人这个称呼。屋大维娅缩了缩脖子,畏首畏尾的样子,哦这是不可能的。我能得到一个疼爱我尊重我的丈夫,就足够幸福了。阿格里皮娜给她围上羊毛披肩。屋大维娅脖子粗短,下巴紧紧压着披肩。你该去挑选你未来的丈夫了,屋大维娅。阿格里皮娜牵起她的手,四周的女奴围过来,将屋大维娅的裙摆折出优美的褶皱,外面的晚宴有许多年轻人。虽然有的是骑士,但都只喝掺水的葡萄酒,不是什么暴发户。屋大维娅跟在她身后走着。又矮又驼背的她,象一只跟在主人屁股后面的宠物。她偷偷瞅一眼阿格里皮娜的背影,忽然站住,小声说道:阿格里皮娜她的继母停下脚步,回过头,从尖锐的眼角瞧着她。你真的甘心吗?我是说你的儿子屋大维娅犹犹豫豫,你知道我的婚姻意味着什么。阿格里皮娜愣一下,接着扯了扯嘴角,礼貌地说道:别想这么多,屋大维娅。今天可是你的好时候,我和尼禄都应该靠边站。她们走到客厅,克劳狄乌斯侧卧在沙发,侧边的沙发上有十来个青年。青年们衣着鲜亮,头发梳理得油亮。他们安静地吃着饭,老实遵从皇室的规矩。连元老院都没去过的他们突然受邀来到皇宫,在陌生的皇帝面前,这顿饭他们吃得战战兢兢。克劳狄乌斯的餐具都是银制。这是防止投毒的手段。快躺到我身边来,我的屋大维娅。克劳狄乌斯向他的女儿举起酒杯,眼明手快的奴隶随即给高举的银杯斟满酒,主位沙发可以让你对所有人都一览无余。青年们抬起脸,齐刷刷地朝这边看过来,好象一只只竖起脖子、等待投食的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