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将崭新的水泵和水桶呈给圣女,无意间往剧场里一瞥。他清冷而散漫的目光于一瞬间紧缩。尽管有女性化的戏服以及浓厚的妆容,但罗德还是认出来了,那是男扮女装的安东尼。震惊好象蔓延开来的一滩粘液,慢慢与前世的记忆胶合了。罗德呼吸一滞。他不由地联想到,神谕里会让尼禄失去一切的那个长着胡须的女人。作者有话要说:更晚了很抱歉。整理一下这章引用到的资料:1. 《古罗马洗浴文化研究》秦治国2. 《罗马洗浴文化与社会生活》滕加平3. 《论罗马帝国消防军》李大维另外尼禄的原名是lucius(卢修斯)第46章 出生即罪过从剧场巡逻回到火警营时,已经黎明将至。罗德率领着疲乏的队伍回到火警营,脚步声象沉铁块一样拖行在空寂的石板路上。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正停在营门口。车窗微动,从里面探出一只绒毛脑袋,在疲惫的夜色里象一片锃亮的银瓦。罗德脚步变得轻缓,心有火灼般的热意。一夜未睡的尼禄气色不太好。在看到罗德时,一点笑意象火星一样迸到他发白的唇角,他的脸色象被点亮一样活跃起来,熬夜所造成的微青的眼睑,此时因笑容而轻颤。我来接你回家。他掀着窗帘说。站在前排的几个火警队员面露惊诧。罗德没说什么,转身就跳上马车。尼禄将窗帘掀开一条小缝。稀薄的晨色象水雾一样漫开在车里,极远处的地平线象镶上一层沸腾的鎏金。马车车轮在石板之间卡出噔噔轻响。微黄的晨光轻轻打照罗德的脸庞。他的面色有些憔悴,从侧面直射的清光,将他的黑眼珠照成半透明的棕色。一个平民捡完垃圾后,却乘着行政官镶着宝珠的马车回家。罗德以微嘲的口吻说道,这一定会成为坊间最近的谈资!尼禄将手沿着软座伸去,摸到了他略有凉意的手掌。我就想让他们都知道,你有我。尼禄牵紧他的手,疲劳的脸上有沉稳的笑意,我希望所有人都知道我对你特别好罗德歪靠在他身上,顺着指缝去抚摸他的手指。尼禄的手指保养得很润泽,摸起来象丝帛一样。他缓慢地摸着他的骨节和指甲。其实这些微小的突起和坚硬是每个人都会有的东西,但罗德就是心有异动。你今天没有睡吗?他扣着尼禄的手问。嗯。尼禄布满血丝的眼睛有些干涩。他稍微侧着脸,面颊就紧紧抵在罗德的发顶,有轻微的痒意。他嗅了嗅说:我睡不着,就想着来接你回家。罗德半闭着眼,从卷密如锋刃的睫毛之间,透出一星点明烈的眼光。他思索一会。我想我今天见到了你命运里的第二个人。他的声音里有熬夜导致的沙哑,据说他会让你失去一切。尼禄的眼神有细弱的凝滞,是神谕里那个有胡须的女人罗德扯了扯紧束的领口,我在剧场看到了安东尼。他的口气含有锐意,他穿着女装,在扮演打开魔盒的潘多拉。尼禄怔了怔,就因为他穿了一件女人的戏服吗?谁知道呢。罗德回想着前世的种种,一丝锋利从他眉目之间浮显而出,提防着他总不是坏事。尼禄将下巴抵进他的黑发,感受硌人的痒意。他细声细语:我都听你的尼禄的喉结随说话而轻颤,那点颤动紧贴罗德的额角。罗德被这点颤动所牵绊,从他的前肩滑下去,顺着胸膛就躺到他的腿上。感受到压到腿间的重量,尼禄脸色羞红,眼神变得十分黏着,哦罗德罗德漆黑的长发尽散开在他的腿间,一绺晨光将他的黑眼睛照得熠亮,鲜红的唇珠也是。尼禄低垂着头。爱意满溢的他,无需窥看罗德的全貌,只消瞥到他的一点眼角,就能心有冲击般的震颤。罗德细细扫过尼禄的脸庞。从他发白的嘴唇、挺翘的鼻尖到井潭般的棕眼睛,再到他饱含病态气息的细眉。他鼻梁处的雀斑尚存,那里除了可称作可爱的稚气,其实平淡无奇,但罗德象成瘾一样盯着。别动。他忽然开口,我想摸摸你。于是罗德将手掌覆上尼禄的脸庞,温柔地抚摸着。他的指尖一点点抚过尼禄的嘴唇,移到他的雀斑上来回蹭着,再到他浓密的睫毛。尼禄不由地眨几下眼,睫毛扫出虫蟊攀爬般的痒意,从掌心顺着手臂一直爬到心脏。他摸到尼禄的所有五官,心跳愈发快速,指肚竟有烫伤般的错觉。平生感情麻痹的罗德,觉得四周一切都化为乌有,眼里只有尼禄羞红的年轻面庞。陌生的幸福感逐染心尖,十分奇异,象是被婴儿无牙的牙床咬了一口。罗德产生一种来自灵魂的愉悦。尼禄抚住他按在脸颊的手,轻轻的一个侧脸,嘴唇就蹭到他的掌心。此时熹微晨红从暗蓝的天边扑来,象从蓝布的缝间泄漏出来的流沙。罗德抽回手,闭上眼睛说:让我先好好睡一觉。尼禄搂着他的腰,以商量的语气说:今天是缪斯节,我可以带你出去玩吗?请尽情地向我下任何命令,我的主人罗德枕着他的腿,懒洋洋地说。尼禄满脸通红。他僵硬地调整腿部的角度,让罗德躺得更舒服。表演结束的安东尼带着满身脂粉味回了家。他已经脱妆,脂粉从油腻的脸上浮出来,显得皮肤很花白。描画眼线的墨汁晕开,使他的眼窝全是青黑。安东尼神采奕奕,满脸尽是亢奋。他还没从表演中回过神,思维还很迷幻,手象痉挛似的发抖。门希倚在角落里,脸色暗沉,一双酷似干蜡的眼睛幽幽地望着他。奴隶们迎过来,褪去主人身上沉重的戏服,簇拥着他为他卸去妆容。他们用橄榄油混合草木灰糊在他脸上,再用肥皂水擦洗干净。卸妆后的安东尼面目干瘪而松弛。他四肢大张地躺在沙发上,在嘴里嚼着茴香叶,让修脚奴替他捏脚。门希走到他面前,满脸厌烦地抱起双臂,以教训的口气说:你又去当了一天的女人,安东尼。安东尼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透过眼缝瞥见门希闪亮的军靴,请别这么苛责,我的兄长。谁都喜欢找点乐子,旁人无权指责个人的喜好他伸个懒腰,嬉皮笑脸地说:你总是寻找长着银发的男妓作奴隶和男宠,可我从来就没有干涉过你。不是吗?门希被他的话噎住,脸部的筋肉抽搐两下。安东尼踢开修脚奴,悠哉地抖着腿说:要我说经过阉割的阉奴要比男妓干净许多。与其去买身体不洁净的男妓,倒不如多花点钱去买阉奴。花柳病在罗马向来风行,这你也是知道的门希蹙着眉,一脸嫌恶地说:我最厌恶那帮不男不女的贱东西。安东尼狡猾地笑笑,语气里有得逞的意味:这就是被别人横加指责的感受,我亲爱的哥哥。门希憋闷地住了嘴,悻悻地来回踱几步。他的军靴沉重而难以载动,趿拉出不利索的声响。奴隶提着会客时用的外袍前来,搭在门希身上,朝他的腋窝和头发喷洒玫瑰香水。他们用海绵擦拭他的手心,再刷上一层能吸水的干粉,这使他的手掌时刻保持干燥。大贞女马上就来了。他理了理头发,别有用意地瞥安东尼一眼,她有些私密的话要跟我说安东尼摆出一副不情不愿的神态,慢吞吞地从沙发起身,我把你当成最亲密的兄长,你却总是对我抱有隔阂。他晃悠着腿脚,由奴隶搀扶着,乳白色的睡衣被压得皱巴巴的。有些麻烦事你不必知道。门希拍掉手上多余的干粉。他想到什么,脸上顿显忧虑,冲安东尼幽闪的身影嘱咐道:最近法院查得很紧,你要注意我们的盐不会有人查到的安东尼咧开一个自信的微笑,松垂的嘴角浮夸地弯着。他神色怪异,单薄的嘴唇一开一合:这是最后一船盐。等贩卖完这一批,我就能重返贵族了门希打手势让他噤声。安东尼意犹未尽地挑了挑眉,由奴隶搀扶着退下了。奴隶将铁矿石粉撒在门希的发顶,朝他的口中喷洒甘草水以净化口气。门希扣好长袍的搭扣,整肃一下面容,走到庭院里迎接来客。没过一会他就迎来了他秘密的客人。茱莉娅罩着黑袍,连面纱都是黑的,一对狭长的眼睛略显冷漠。她匆匆走来,脚步轻缓到毫无声响,象一缕从地底钻出来的黑雾。身为掌管神庙的大贞女,她不能私自与男人见面。这是一次严防死守的相见。茱莉娅向门希行了礼,眼角的鱼尾纹微微拢起。她的声音是天生的嘶哑:好久不见了,我曾经的祭司大人门希严迫地点头,你比当年老了许多,茱莉娅。神庙的事务让我一直操劳。茱莉娅平稳地说,况且没人能永葆青春。她顿了顿,冷淡的眼睛眯几下,放射出惊异的光亮,但我最近却看到一个和泰勒斯极像的年轻人。我简直以为泰勒斯以年轻的面目死而复活门希的脊梁微微绷住,惶恐象波纹一样荡过他的脸庞。他的声音从干枯的咽喉里一字字地挤出:不可能他已经被我处死了。就连他的骨灰都是我亲自去埋的跟他被活埋的姐姐葬在一起茱莉娅的手指微微发抖,一种犯罪之后的心虚支配了她。她绵软地虚晃着身子,呼吸陡然加剧。她的腿脚打晃两下,象是自我安慰一样絮絮叨叨:不必慌张,那两个死人是不可能复活的绝对不可能门希深呼吸几次,惊惶的眼神逐渐沉定。茱莉娅面色凛然地说:我还想提醒您的是别忘了当年那个本该被处死的孩子躲过了刑罚。门希怔了怔,会是他吗?我算了算,如果那个孩子能平安长大,也该是那么大的年龄了。茱莉娅沉沉地说。门希睁大眼睛,思索一会谨慎地说:也许这只是巧合。毕竟这世上长相相似的人太多了或许当您亲眼见到那个年轻人,就会改变现在的想法。茱莉娅说,巧的是,他是尼禄的亲卫,和泰勒斯的身份也惊人的相似。门希的呼吸顿了顿,心脏象腐朽的泵一样在僵缓地跳动着。他眼神凝涩,干巴巴地说:也也是亲卫吗茱莉娅肃穆地说:那个孩子出生即罪过。泰勒斯一直将他藏在鱼龙混杂的军营,长大后被挑选为皇族的亲卫也不是完全不可能门希沉寂起来。他面容僵硬,孤零零地僵立着,象一具被抽干血肉的空壳。我会去查的他口气紧锐地说。茱莉娅将黑面纱裹紧,警惕地往四周瞧了瞧,我该走了。圣女被发现擅自离岗,是要被杖责的。门希紧抿着嘴巴点点头。茱莉娅坐回马车里,将车帘和窗帘都捂得严丝合缝。黑暗象闷油一样流动在空气里,马车象一座封锁着秘密的坟墓。她长叹一口气,眯着细长的眼睛说:不要怪我黛妮,是你先违背了身为圣女的原则她嘶哑的尾音消逝在沉闷的幽暗里,象污水流进污水之中。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被导师安排出差,百忙之中更一章。让小伙伴们久等了很不好意思下一章结婚!另外罗德的身份大家也都猜出来了吧第47章 吻整整行走一夜的罗德深感疲劳。他睡了一个白天,等到睁开眼时,已经到了傍晚。尼禄伏在床边的桌子上,胳膊下压着一张羊皮卷。他点着蜡烛,火红的焰色在他脸庞跳闪,白银般的亮发泛红,象被浇灌一层鎏金。罗德沉静地望他一会,以刚刚睡醒的沙哑嗓音说:你休息了吗?正看书的尼禄被惊动,一抬头正对上罗德的视线。我也才睡醒不久。他无法自制地羞红脸,拿起羊皮卷晃了晃,一边看书一边等你醒过来罗德侧了个身,一只手掌撑着下巴,脸上还有未竟的惺忪睡意,看的什么?尼禄将羊皮卷压平,冲他浅笑道:是上次那个我们没有读完的故事。罗德闭着眼睛说:念给我听听。尼禄站起身,拿着羊皮卷坐到床边。他挪近床头的蜡烛,破旧羊皮卷上的文字顿显清晰。他轻声念道:『米诺斯成为无坚不摧的战士,再加上细腻敏锐的心思,他战无不胜。王国的人们对这个所向披靡的王子寄予厚望。他们高声疾呼米诺斯的名字,在他走着的路上铺设地毯,向他撒玫瑰花瓣和榛果,亲吻他马车辗轧出来的车辙。民众比国王与王后还要期待他登上帝位的那一天』罗德来了兴致,笑着说:越来越象你了。尼禄愣一下,浏览文字的眼光稍作停留,继续念道:『就在王国的边境,突然出现一头兴风作浪的九头蛇。这头怪蛇长着九颗头,其中一颗头要是被斩断,立刻又会生出两颗来。它翻爬在泥泞的沼泽里,依靠吞食田地和人畜为生,嘴里吐出的毒气能造成瘟疫。很多人都命丧这头怪兽的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