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蹬踹的肥脚渐渐松懈,扭曲地歪向两侧,最终象僵死的虫子一样安然不动。他一命呜呼了。麦瑟琳娜的红发上落满儿子呕出的血沫。她脸色青白,好象憨傻了一样呆愣着。忽然,她抽出手,开始拼命打自己的脸,耳光声越来越大,好象在确认这是不是一个梦。她的嘴角被抽打出血,面糊甩飞得到处都是。她好象被恶鬼夺取了意志,令人毛骨悚然。四周的奴隶赶忙上来,拉开了她沾满秽物的手掌。麦瑟琳娜精神恍惚,巨大的打击使她连哭泣的精力都没有。她失去了一贯的凶悍样子,怔怔地晃动着脑袋,面颊象面包一样肿起。他怎么会这样她揪住一个奴隶问。奴隶战战兢兢地禀告:大人当时正在吃东西他不敢再说,胆怯地住了嘴。麦瑟琳娜松开他,空洞的眼睛往餐桌一扫,立刻就如蠕虫般黏住桌下的一只陶罐。她愣愣地眨两下眼睛,站不起身的她象狗一样爬过去,抱住了陶罐。麦瑟琳娜的思绪倒回。这只陶罐是她从女巫手里买来的。当时这罐里装满了剧毒的红色药粉。毒粉形似藏红花粉,连气味都极其接近。她反应了一会,忽然尖叫一声。奴隶们都被她的叫声吓一跳,一个个都噤若寒蝉。麦瑟琳娜面容狰狞。她怔出神,好象没有了灵魂似的,僵硬地从陶罐里挖出一坨鱼酱。她闻了闻味道,突然低低地笑一声,笑声象气泡一样瞬间泯灭。昆汀肥大的尸体就在她背后躺着,散发出阵阵的恶臭。我的儿子啊麦瑟琳娜长叹道。她崩溃地大笑起来。逐渐地,苦涩慢慢爬上她的眼梢,她抽动着嘴角,干脆躺倒在地上,四肢象蛇一样扭动,眼泪跟呕吐物和面糊混和一起。她又哭又笑。这时,很多闻讯赶来的贵族都躲在门口,紧张兮兮地往里窥视。他们都接到消息,来见昆汀的最后一面,而屋里的景象令人惊怖,所有人都不敢进门。阿格里皮娜于此时到来。她换回一身黑裙袍,脸庞因为未出卡里古拉的丧期而保持素颜。尼禄跟在她身后。大病未愈的他,披着厚实的黑斗篷,必须在罗德的搀扶下才能稳步走动。麦瑟琳娜摔碎陶罐,污红色的鱼酱流淌一地。她坐在鱼酱里,彷徨地抱着双膝。突如其来的绝望使她仿佛失去心智。不该是昆汀啊她自说自话,疑惑的表情僵持在她脸上,不该是啊阿格里皮娜驻足在门口,眼里冒出冰霜般的冷光。她冷淡地站着,一副不痛不痒的模样。麦瑟琳娜目光一扫,如伺机报复的冤魂般紧盯她的仇敌。她粗声喘着气,惨白的脸象被刷了一层颜料似的涨红。她的双腿一蹬,猛地从地上跳起来,抄起餐桌上的水果刀,大步朝阿格里皮娜跳过去。麦瑟琳娜一把抓过她的肩膀,一连串动作快得犹如幽灵,让人来不及反应。门外面的贵族们发出惊呼声。这一瞬间阿格里皮娜受惊,骤然紧缩的眼里倒映出高举起的尖刀。罗德如一道黑光般闪身而出,下落的刀光在他深渊般的黑眼睛中划过一道晶亮。他冷静地拔剑,一扫而过。金属碰撞出尖利的声响,麦瑟琳娜的尖刀轻易就被挡掉了。尖刀的寒光在空中旋转几圈,倏地戳到了罗德握剑的手。他的皮肤绽开,一道鲜血从伤口飞甩出去,一时间鲜血淋漓。罗德仅是皱一下眉,隐蔽地甩掉手背上的血。人群后的尼禄一个激灵,从拥挤的贵族间硬是挤过来,紧张地抓住他流血的手。你没事吧?尼禄慌乱地问道,担忧如黑布般蒙他瘦到深陷的眼窝处。他盯着罗德汩汩而出的鲜血,忽然感到晕眩一下。没什么。罗德面色平静。他从尼禄僵硬的怀里撤回手,撕掉一截衣袖,潦草地包扎着。奴隶们拦腰抱住失控的麦瑟琳娜。她满身秽物,呕吐物粘乎乎地挂她身上,有种令人恶心的怪味。她指向阿格里皮娜,神经质地挥舞手臂,尖声嚎叫着:为什么不是你的儿子?!阿格里皮娜心悸地后退两步,一贯严持的脸孔冒出虚惊的冷汗。麦瑟琳娜双目充血地挣扎着。她狂乱地抽搐几下,就身子一僵,直挺挺地晕倒在地上作者有话要说:一出场就宛如吃播的昆胖已下线~~~~第24章 两相交缠的恶德昆汀的庭院里挤满了前来吊唁的宾客。奴隶们围着口巾,屏息将臭得熏鼻的尸体抬下床,装殓到木棺里。他们打开窗户通风,朝空气里喷洒玫瑰香水,再往地上撒泥沙,扫净一地狼藉。尤利乌斯翻身跳下马,花白的鬓发和他盘错的长胡须绞在一起。他衣袍凌乱,走起路来踉踉跄跄的。苍灰的面色十分憔悴,犹如老旧到干裂的蜡烛。他脚步沉重,如一阵泥流般顶开拥挤的人群。路过时,他那双浑浊的老眼如被黏住般地盯住尼禄,行走的动作迟滞,脸部于瞬间痉挛一下。一层浓黑的阴翳蒙住他颤抖的眼袋,尤利乌斯看见还活着的尼禄,一脸的难以置信。他青紫的嘴唇动了动,但什么都没有说。麦瑟琳娜昏迷在床上。她满身脏臭,医生在往她脸上涂抹鸡血和薄荷水,据说这能使晕厥的人快速醒来。我可怜的麦瑟琳娜尤利乌斯跪倒在床前,浑浊的眼里流出浑黄的眼泪。他又歪向棺材处,握过昆汀已经变硬的手,痛苦地亲吻几下。尼禄站立很久,疾病之中的身体顿感不适,刚有点血色的脸庞开始泛白。他慢慢滑倒在罗德脚边,胳膊攀着他的脚踝,深重的黑斗篷象一团缩紧的毛球。我不舒服他抱着罗德的腿说,一丝委屈意味的绯红染上他的眼梢。罗德下意识想抽回脚。但在瞥到他脆弱的面目时,终究是没有这么做。你带他回去。阿格里皮娜吩咐道。她垂下阴冷的眼眸,神情晦暗不明,警惕宛如血滴般渗出语气:保护好他,尤其是这段日子罗德紧绷地按住剑。包扎手背的黑布被血浸湿,一滴滴地淌出血。他勒紧松懈的黑布,脸色没有丝毫改变,冰白的手指饱蘸粘稠的鲜血。他的血液溜过指甲缝滴落,嗒地一声打在尼禄苍白的脸颊。尼禄怔怔地摸一把脸,蹭出一道粗重的血红。他尚稚嫩的脸庞血迹斑驳,眼中涌起迷蒙的热意,如海上浓雾般翻滚而过。尼禄就这么神识恍惚地被罗德扶进马车。两人并肩坐在光线幽暗的车内。罗德伤口不浅。他手口并用,指节分明的手指灵活地动弹,用绳索扎紧手臂止住了血。他的下颌沾染几道浓重的血迹,黏住几绺柔软的鬓发。罗德的颈线是细长而深刻的,那上面有汗有血,搅混在一起,随着他喉结的吞咽而滚落进锯子般的锁骨。他朱砂般的红唇染上鲜红,吐出热烫的气息,显现一种血淋淋的性感。鲜烈的血腥气犹如某种吐火的魔物,盘织在尼禄口鼻。类似火焰的热辣从他鼻腔灌进,直直戳到他敏感而年幼的心脏。尼禄本性里的嗜血突然沸腾,顺带着激发了他尚为陌生的性|欲。这是一种两相交缠的恶德,如两条拧成一股的蛇。尼禄被这种邪恶性质的觉醒冲击。他身体僵硬,呼吸粗重起来,眼角沾染了粘稠的湿意,消瘦的面颊爬满不自然的潮红。罗德掀开窗帘,一束阳光粘腻地溜进来,打照在他英俊而锋利的五官上。他明锐的眸光一扫,正对上尼禄在暗处幽亮的双眼。还不舒服?他伸过手,试图去抚摸尼禄汗涔涔的额头。担忧在他眼眸里一扫而过。尼禄猛地抓紧他的手腕,借着力扑到罗德眼前。于是他通红的脸也暴露在光线下,鼻梁处的雀斑因涨红的脸色显得淡褪。两人的距离陡然拉近,呼吸如胶丝一样黏着起来。罗德只惊诧了一瞬间。他能看到尼禄神情激动,气息如打乱一般紊乱,眼里有一道强光攒动。这道目光宛如千钧雷霆,即将要撕裂一切。他的青涩,他的腼腆,都在疾速地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势燃烧殆尽。罗德侧过脸,冲向尼禄的下巴线条十分刚直,有一种冥顽不化的意味。怎么了?他斜视着尼禄,口气平淡地说。他手背的血无声地滴到尼禄的衣服上。尼禄瞥到他惨烈的手背,好象从深梦中惊醒了一样,心如灼伤般疼痛。他眼睫一颤。那种因嗜血而起的欲望,就因这发自内心的心痛而消弭了。他终究是为了罗德而抑制住阴暗的野性。等病一好,我立刻就要去jūn_duì 。尼禄突然出声。他的眼里,有一种如铁水凝固又熔化般的坚韧意志。这么着急做什么?罗德发表一个随意的意见。尼禄看了看自己细瘦无比的胳膊,声音低哑地说:我痛恨这么羸弱的自己罗德笑了笑,没把他的决意当真。他掀开门帘,口气里蹿出一丝钢锯般的率性,我得去前面看看路。罗德的剪影嵌在车门里,黑发顽固地乱翘着,搭落在他的肩胛处。他的腰身因常年训练而如流线般健美,此时象游鱼一样灵动地跳出帘外。尼禄独自坐在车内。他默默抬起自己的手掌,那上面蘸有罗德的鲜血。他盯一会,忽然伸出舌尖,象乖巧的小猫舔水那样,轻轻舔去血迹。与其说他是在嗜血,不如说他只是在痴迷。他晕眩一下,眼里流动着一股黏乎乎的情绪。尼禄的疟疾日渐好转。这无疑是一个奇迹。昆汀死得十分突然。法院对他的食物和尸体都做了检查,却查不出任何毒素。最终,他的死因被确定为暴食所导致的胃部胀裂。原本为尼禄所设置的墓坑和墓碑,如今倒成了昆汀的物什。他的墓志铭刻着:这个逝去的灵魂活了14年6个月10天,希望你身上的食物不会太沉。这一戏剧性的变故使麦瑟琳娜陷入窘境。为了防止事情败露,她暗杀了潜伏在尼禄家的女奴,这使昆汀死无对证。她无异于自掘坟墓。到了夜晚,熏香好象一滩闷油压在室内,花瓶里的玫瑰花已凋零到暗黑的颜色。百叶窗紧闭,卧室就象封锁住了的坟墓。烛火象鬼眼一样悬浮着。失去王储的皇后没有心思再去打扮。麦瑟琳娜大病一场,整天都躺在被窝里流眼泪。她以令人惊叹的速度消瘦下去,脸色惨白,眼窝因为不停流泪而青肿。那头原本光泽的红发,就象被拖拽的破布一样失去色泽。她的女儿屋大维娅穿着丧服,在角落里哗哗地踩着织布机,塌陷的蒜头鼻鼓囊着,满脸哀怨。作为昆汀的姐姐,她有义务要纺出几件黑丧服。而她与昆汀向来龃龉,抱怨就象泡水的棉花一样在她心里胀裂。以男性生殖器为外形的风铃在床幔下摇晃,发出孤零零的声响。克劳狄乌斯侧躺在摇椅上。他的奴隶捏着一根象牙小棒,悉心地为他清理耳道。我的儿子啊麦瑟琳娜沙哑地叫喊,从喉咙里发出如火烤之后的干涩气息。她晦暗的眼瞳慢慢移过来,象针刺一样扎在克劳狄乌斯的驼背上,你那无能的父亲连个葬礼都不给你办克劳狄乌斯坐起身,无奈地叹气道:昆汀没有成年,按照规矩不能办隆重的葬礼我不管!麦瑟琳娜尖叫道。她歇斯底里地乱蹬乱踹,状若疯癫,我就要为他办葬礼!就要把他安葬到陵墓里最高的一个位置!一旁的屋大维娅终于忍不住,幽怨地说道:如果那样人们会说父亲不守规矩的!麦瑟琳娜瞪她一眼,语气刻薄地说:给我闭嘴!你这个连布都纺不好的蠢货!要不是我们给你的嫁妆,哪个男人愿意娶你这样丑陋的蠢猪?!屋大维娅噤声,眼圈迅速就红了。她短短的下巴鼓动几下,委屈的泪水就打湿了刚刚织好的布。克劳狄乌斯向来偏爱屋大维娅。他鼓起肉球般的眉头,干瘪的嘴唇动了动,不满地说:你不能这样骂她,麦瑟琳娜麦瑟琳娜狠戾地瞪着丈夫,怒气在隐隐发作。克劳狄乌斯掂量一会,终究还是说出了口:不能因为你的母亲这么骂你,你就要把这种报复心加诸于你的女儿噢闭嘴!闭嘴!麦瑟琳娜腾一声坐起来。她神色痛苦,象是被戳中最深的痛,于是那点疼痛象裂谷一样从她内心裂开,一点点扩到她憔悴的身体上。她暴戾地说:靠我的嫁妆才登上帝位的家伙,没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克劳狄乌斯叹出一口疲惫的气。他背着手,佝偻着腰背在地上来回踱步。昆汀走了他思索着说,声音小得几乎没有底气,我似乎应该收养一个足够年龄的男孩你敢!麦瑟琳娜叫喊着,语气里充满着尖锐的威胁。克劳狄乌斯有些烦躁。他压制下去怒火,斟酌着字眼,小心翼翼地说:罗马和朱里亚王朝需要一个后继者,麦瑟琳娜。你是昆汀的母亲,但也是罗马的皇后目光狭隘的麦瑟琳娜听不进去他的话。她那颗小得如芝麻的心胸,已经全部被丧子之痛塞满了。噢!你这个又驼背又瘸腿的老东西!她愤恨地骂道,你无情的双眼早就抛弃了昆汀!你是一个比蛇还冷血的家伙!克劳狄乌斯骤然顿足。他已经厌烦她无休止的谩骂。元老的弹劾、洪水、传染病还有高卢的战乱。这些每天都让我心烦意乱克劳狄乌斯烦躁地说,我象个陀螺一样忙个不停!就连回到家,你都不能让我消停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