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曦之前托邹世辰让人在南疆寻一截“神木”,只是山高水远,回来也得好几个月。她捏着最后一个办法,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再等时机。周祈瞥到她悻悻的神色,将面前一盏东西推了过去,道:“这核桃露不错,可以尝一尝。”云曦拿小银勺心不在焉地舀着,看着座位间凑头说悄悄话的少女们面带羞赧,不由就想到皇宫的三宫六院和一些贵族的三妻四妾,觉得胸口堵了一团气,目光幽幽地飘向了一旁的周祈。“温润如玉,翩翩公子,一看就是个不安于室的。”殿里乐声四起,周祈没太听清云曦的嘀咕,扭头问了一声:“什么?”云曦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没说。感觉到她的情绪不高,周祈握着酒杯的手缓缓一顿,越发沉默起来。她摆明了一副有心事的样子,却又不说,想来也不是因为自己。是她问过的明昭?还是她梦呓中的李云舟?周祈由不得默念着这两个名字,心绪也乱了起来。期间,周祈离开了一阵,旁边一位年轻的夫人见她一个人坐着无聊,便主动跟她搭起话来。作者有话要说:懵了几天,终于觉得脑子清晰一点了_(:3」∠)_第60章 现世(17)云曦对京城贵族一向不上心, 虽然跟对方聊得有来有去,却完全不知道是谁,不过能跟亲王坐在一排上,显然不是位高便是权重了。那夫人说得投机, 一边执起酒壶往云曦的杯里蓄酒, 云曦连忙婉拒:“我一向不擅饮酒, 若是醉了可要麻烦的。”“这是果酒,喝几杯不碍事的, 不少女子还专门酿了滋阴养颜的。”夫人说着又想到什么,掩着唇微微笑了笑, “再者有宁王爷在, 王妃便是醉了也不妨事。”云曦却不这么想,没准那人会觉得麻烦,把她往车里一丢就拖回去了。不过说是说, 云曦因为心情烦闷, 拿酒杯的次数也就没留意, 等到周祈回来的时候, 就见她撑着酡红的脸蛋,已经醉得认人都需要凑近看了。周祈端了下桌上的酒壶,还是半满的。“未想王妃的酒量这般浅, 怪我多劝了她几杯。”一旁的夫人笑着抱歉,倒也显得落落大方。周祈点了点头也没有责怪,朝着云曦道:“去园子里先醒醒酒?”云曦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 因为大半个身子都坐了进去,脚尖就离了几分地,半耷着空中,有点像是小女孩的坐姿, 尤其她还双臂一伸,眼巴巴看着周祈,完全一副要背要抱的神情。周祈一愣,旁边的夫人已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王妃真是率真可爱!”周祈怕引得更多人围观,忙靠近一步将云曦的手臂放下来,虚环着她的腰身,在众人都关注歌舞时出了大殿。周祈一直有感云曦是个比较活泼的姑娘,但没想到她喝醉了这般闹腾人。他怕园子里灯光太暗走得摔了,便打算沿着游廊走走,偏生云曦看着上面吊的圆灯笼,直喊着要摘星星,在栏杆边上蹿下跳,他逮人都出了一身汗。“星星……我要星星!”云曦站在栏杆上,朝着上头的灯笼直蹦。周祈拉她也不敢太使劲,一直在底下张手护着,不厌其烦地劝:“那不是星星,你下来我带你去找星星。”云曦低下头来,定定地盯了他半晌,指着他道:“你骗我。”“我不骗你。”“全天下只有你骗我,你就是个大猪蹄子!”“……”两人身后还跟着几个太监宫女,听到云曦像是打情骂俏的话,也不知该听还不是不该听,个个低垂着脑袋。周祈也不知道自己的信用值什么时候低到了谷里,无奈之下只好叫人去取了一盏差不多的灯笼来,对着云曦引诱似的晃了晃,“你要的星星,快下来。”云曦很容易就被转移了视线,高兴地从栏杆上下来,要扑过去拿的时候,周祈的手却一移,她也跟着挪了个方向。周祈觉得这个办法好使,一路上便拎着这盏灯笼,引着云曦朝前走。绕了差不多快两圈,云曦才反应过来,生气得跺了跺脚,撅着嘴道:“你又骗我,大猪蹄子!”周祈预感哄不住了,才将手里的灯笼递给她。云曦拿在手里看了看,往下一摔,更生气了:“这明明是灯笼!你又骗我!”这时候倒认出来是灯笼了……周祈抬了抬眉毛,继续哄道:“星星都放家里了,回家就能看到了。”“骗我你就是猪蹄子!”周祈顿了一下,心想不能跟喝醉的人计较,也就毫无压力地点头应下。云曦却是叹了一口气:“你已经是猪蹄子了,我再叫你这么发誓不是傻么。”周祈默然地看着她,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云曦折腾完了就开始多愁善感,幽幽叹着气就往旁边的石头上坐。周祈见她上身一晃,就怕她一下子翻进池塘里去,忙抬手挡了一下她的后背,等她坐稳了才挪手。云曦歪着头,看着他清俊的脸庞,一副又是感慨又是埋怨的表情,“你怎么就这么爱装呢?我又不会吃了你,你怎么每次都不认识我?梦里不认识我,现在还是不认识我,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呢……”周祈还在纳闷她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就见她眉毛一耷,开始掉泪珠子,一下也有些手足无措。云曦一会一个脸色,哭完了又嘟嘟囔囔,声音委屈得不行。周祈坐到一旁听了半天,只知全是骂自己的,不由开始深思起来,他们俩是不是什么时候还有一段孽缘被自己忽略了。云曦的酒劲儿就跟黏在了脑袋里,周祈陪了她大半天依旧不见转醒。眼见宴席也接近尾声,周祈就提前打了声招呼,带着云曦回府。云曦一路撒娇耍赖不肯走,周祈没办法,也顾不得管旁人什么眼神了,蹲下身将她背了起来。云曦晃了晃脚,揪着他背后一缕头发开始唱:“我有一头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长风走在前面,听到云曦走调的歌声,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忙又捂住了嘴,快步往前跑了跑。周祈历来温润淡定的脸色也有些绷不住,嘴角一抽,走的步子也快了起来。再不快点回去,碰见朝中的大臣,估计明日大街小巷都会传堂堂宁王被自家王妃当毛驴骑了。因为醉酒,云曦的声音有点含糊不清,唱到最后完全是瞎嚷嚷。周祈将她安置进马车,也吁了一口气,见她翻身坐起来,额头就开始隐隐作痛,声音里十分地无奈:“又想要什么?”“镜子。”云曦整了整弄乱的头发,四处找寻。周祈心想现在哪来的镜子,可又怕她不安分,便让长风把刀递了进来,横在她面前给她当镜子。云曦美滋滋地照了照,看着他忽然眯起了眼,“还说不认识我呢,现在不是露馅了!”周祈摇了摇头,自己认不认识她另说,看起来她像是不认识自己了。想到这一茬,周祈的心里往下沉了一点,敛起神色问:“我是谁?”“大——猪——蹄——子!”“我是谁?”周祈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云曦露出一个“你是不是傻”的眼神,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你是明昭,是钟易,是无尘,是李云舟……”周祈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眉头打成了死结。她这是移情别恋了几个?“可所有人都是你,你是周祈啊。”周祈听到她最后一句话,沉底的心又往起提了提,却又被她弄得一头雾水。什么叫所有人都是他?“你说话不算话也倒罢了,出的主意也不灵,我都放了半杯血了,你还是没记起我来……”周祈越听越糊涂,在想自己是不是也喝多了酒,总觉得一切事情都虚虚实实的,她说得似真似假,让他脑袋发懵。周祈见她又开始扒拉绑在手指头上的布条,赶紧按住了,“别乱动伤口,小心发炎。”“反正又没人管……”云曦抠了半天找不着头,又开始毛躁起来,“啊——我要回家回家!”周祈见她都开始撒酒疯了,忙道:“快了快了,快到家了!”云曦好像还记得自己嫁人了,于是拍着腿喊:“我要回娘家!”周祈没办法,又让长风半路掉转头去了相府。云容海他们都早早歇下了,被云曦一顿拍门板吵醒,见她醉得不成样子,不由就想是不是周祈给她委屈受了,纵然知道周祈身份尊贵,还是隐隐露出不满的眼神。周祈觉得自己又苦又冤,还是温声道:“今日宫中宴会,她多喝了几杯,所以吵着要回来。”云曦喝醉酒的样子,相府的人也见识过一次,仅那一次闹得府里鸡犬不宁了一夜,从此以后陈氏连酒味都不敢给她闻,时隔多年再次得见,不由替周祈鞠了一把同情泪。“这丫头醉了闹腾得很,一路上辛苦了。”陈氏心虚地笑了两声。有关路上的事周祈已经不想说了,见云曦打定主要到住在这里了,就道:“那就辛苦岳父岳母照应一二,明早她若酒醒了想回王府,我再来接她。”陈氏还没来得及开口留他,云曦已经听到了,扭转头道:“你不是我夫君么?你走什么?不知道娶妻从妻么!”“娶妻从妻”一词本是云容海夫妇间的玩笑话,现在被云曦拿着说给周祈,陈氏由不得拧了她一把:“你这熊孩子说什么呢!”“这不是您教我的嘛!”云曦瘪了瘪嘴巴,振振有词,“还有三从四德,夫人出门要跟从,夫人命令要服从,夫人讲错要盲从;夫人梳妆要等得,夫人花钱要舍得,夫人生气要忍得,夫人生辰要记得!可您看他都不跟从我,一从都没有,休休休休了他!”云曦一副醉汉的模样,相府的人看向周祈由不得带了一副同情小媳妇的神情。“我看……王爷不如先留一夜。”邹世辰观察着周祈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周祈能怎么办,他今天要是走了,明天没准就是下堂夫了,于是背着手步上了台阶。云曦见状就满意地乐了,手一举高呼:“走着!”然后一回头就磕在了柱子上,转眼就开始哭。陈氏又气又笑:“哎哟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皮猴,嫁人了还要不省心这么一次。磕疼哪儿了?就知道哭!”云曦顶着脑门上一块红红的印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邹世辰有幸见过她以前的场面,转身去找了包酥糖来,搁在她下巴底下哄道:“泪珠子掉进糖里面就变苦了。”云曦一听,猛地一下就收住了眼泪,低头捡纸包里的糖。周祈默默地看着,都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作者有话要说:还以为今天写不完了,赶上了!第61章 现世(18)翌日一早, 云曦只觉得脑袋疼得要炸开一样,一翻身看见不一样的床帐,还以为自己又做梦了,看见陈氏端着茶进来, 脸上一片震惊:“娘你也来了啊!”陈氏啪地一下拍下她的手, 没好气道:“还没醒酒呢!跟你说了不要沾酒, 不知道自己是副什么德行么!”“我本来就不知道啊。”云曦反应过来不是梦,揉了揉眼睛滚到了床里面。云曦醉酒有个不知道是好还是坏的毛病, 就是一觉起来根本不会记得自己喝醉的情景,所以对于昨天发生过什么, 她根本没有印象。“我昨天没出丑吧?”云曦猛地坐起来, 想到自己是跟周祈在一起的,要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那就完了。陈氏想起来晚上的乌龙, 都没好意思讲, 把茶递给了她, “出没出丑你去问王爷吧, 反正你出丑的样子我们又不是没见过,早就不奇怪了。”云曦只听邹世辰讲过自己喝醉了很闹腾,一直怀疑是不是邹世辰添油加醋忽悠她, 但是或多或少定然也惹了麻烦,顿时更为头疼起来。陈氏揪了揪她裹着的被子,催道:“你还想赖着当缩头乌龟啊, 快起来了,一大家子都等着你开饭呢。”云曦磨磨蹭蹭坐到饭桌前,看见一身清爽的周祈,只是一个劲儿地冲着他抿嘴笑。她没来的时候, 邹世辰已经把她以前的光荣事迹都讲给了周祈,所以周祈见她这副样子,就知道她是不记得之前的事了,也就没打算再提,温声问道:“头还疼不疼?”云曦连忙摇头,摇了两下却又觉得眼前发晕想吐。邹世辰开口就说她:“一点都没学你哥这酒量,沾一点就醉,还醉成这个样子!”云曦回嘴:“那不然呢,又不是亲的。”这句话素来顶用,邹世辰当即捂着心口,一副扎心的样子。周祈看着两人玩笑,面上带着轻微的笑意。宫廷之中从来没有这般单纯的兄弟姐妹情,就算是他和周越,虽然看着关系不错,不过日复一日被许多东西掺了进来,有时也不会纯粹了。一大家子正和乐融融地吃着饭,长风似乎是有急事,匆匆自王府而来。“王爷,宫里刚刚来了消息,有要事要您马上进宫。”云曦正接住周祈递过来的粥碗,闻言先问道:“昨天才举行了宫宴,这么大早又有什么急事?”长风摇了摇头,表示不知。周祈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擦了擦手就打算起身入宫。云曦却是不满:“再急也要让人吃饭呐,什么人嘛!”陈氏拍了下她的手臂,不让她任性胡说。云曦忙叫人用纸包了糕点追出去,塞进就要上马车的周祈手里,“进宫前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谁知道你那个大哥又要为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留你到中午,你要实在顶不住了,干脆装得饿晕回来好了。”周祈听着她出的馊主意,低头笑了笑:“我知道了,你若还是觉得不舒服,就先在相府休息,等我出宫来接你。”云曦朝他挥了下手,站在大门口等的他马车走远了才转身回去。周祈拿起纸包里的糕点,心里始终有些模糊不清,将花瓣状的糕点一块一块掰了下来,默默地数着,她心里有我,她心里没我……等到糕点全部被掰成了碎末子,心里的话刚停到了“心里没我”上,浓眉一皱,从碎末里翻出来一丁点相对完整的,又掰了一次——她心里有我。一瞬间眉头舒展,可谓舒坦。云曦在相府一直待到下午,也没见周祈回来,就跟邹世辰念叨周靳的坏话。邹世辰笑道:“他不过是当初稍微动了一下要你入宫的心思,就被你不待见成这样,啧,也是苦。”“他要我入宫摆明了心思不单纯,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还苦呢,你就胳膊肘往外拐!”“我要往外拐就直接把你送进宫了,你还能待在这儿跟我斗嘴呢!”云曦将他正在拨的算珠子刨了一把,又想起正事来,“对了表哥,我上次让你帮忙找的东西有消息了没?”“估计快了,再过个十天半月吧。”“怎么还有这么长时间!”云曦觉得自己都等了好几年了。“南疆啊大小姐,你以为是乡下呢,转眼就能到。”邹世辰看了她一眼,终是忍不住好奇,“你到底要那东西干嘛?”“秘密。”邹世辰摇了摇头,不明白他们姑娘家怎么这么多秘密。云曦等到下午还是不见周祈,正打算自己回府,王府的下人跑到相府来报信:“王爷有急事,已经启程去往扬州了,特意吩咐奴才来接王妃。王爷还交代,若是王妃不想回去,可以在相府小住。”“什么时候走的?怎么也不说一声?”云曦拎着裙子,有点着急,“王爷可说了去扬州有什么事?”“近来南方多雨,王爷奉命前去治水了。”云曦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差事,越发坐立不安起来。邹世辰道:“王爷身份金贵,也不是事事都需亲力亲为的,放心吧。”云曦托着下巴,坐在那里闷闷的,有点生气。重新住回相府,云曦有时都开始恍惚,自己到底嫁没嫁人,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化似的。“唉……”陈氏看她每天对着大门唉声叹气,都快变成望夫石了,揶揄道:“还真没看出来你们小两口都好到这种程度了,不过才走了几天,就想成这样了。”“您哪里看出来我是想他想的?”云曦很无奈,她确实在想周祈,不过倒不是思念心切,而是挂心他接触了自己的血到底有没有反应。反正临到他前几日进宫的时候,云曦是没看出来他哪里不一样,想到这里,云曦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哎哎哎,行了啊,叹得我头晕!”陈氏转而举起自己新做的两双鞋子来,兴致勃勃,“看看哪双好看?”云曦指了指她右手边那双,旋即遭来她一阵埋汰:“怎么成了亲你这眼光都变差了!”云曦不服气地咬嘴唇:“就是不好看的这双不也是您叫人做出来的,可见您的眼光跟我还是一样的!”“我又没说那双不好看,只是不如这双好看而已。”“怎么说都是您有理了。”云曦摇了摇头,到现在其实也不明白自己娘亲怎么就爱鞋成痴了。陈氏振振有词:“这脚就是女人的第二张脸,不好好做两双鞋来衬怎么行!”云曦抬了抬自己的脚尖,怎么也没办法把它跟自己的脸比。“我记得您以前说手才是女人的第二张脸的。”云曦想起来她以前的“谆谆教导”,都不知道她哪句话才是真的。陈氏听了,旋即就翘起了自己的手来,摸着纤细的指节十分满意,“那也没错啊,手也是第二张脸。”云曦抬了下眉毛,总算知道了,在她眼里,女人除了面上一张脸,其他的都是第二张脸。不知是不是因为南方雨季连绵,连带干燥的京城也开始淅淅沥沥不见停歇。南方城镇发水的消息不断传到京城,已经有难民开始北上,朝中一时沉寂。因为突发大水,邹世辰在扬州的分号也被波及,损失了大半布匹棉线,为了清点损耗,邹世辰不得不亲自前往扬州主事。云曦眼巴巴看着他,一副想要跟去的模样,邹世辰摇头道:“你别想了,这时候下江南本就危险,姨父姨母肯定不会让你去的,如果碰到王爷,我带消息给你就是了。”云曦不语,死死拽着他的袖子。邹世辰甩了几下没甩开,无奈朝天一叹:“你要能自己说服他们我就带你去。”“我自己要能成事还要你干嘛?”云曦拉着他的袖子往云容海那屋走着,“快点,快点帮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邹世辰被她磨得没办法,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把云容海两口子的头都绕晕了,最后终于答应让云曦跟着他同去。陈氏跟云曦一样心大,倒没觉得什么,云容海却发愁,临到出门还想反悔,云曦急忙跳上马车,只露着一双眼睛,“您都答应了,反悔的是小狗!”邹世辰闻言,回过头敲了她一下。陈氏也跟着劝:“好了,都打包好了,你要不让去又跟你闹。我都打听过了,发水的是扬州周边的几个城镇,扬州城已经有京官在治水了,比别处安全得很。”云容海只能摇摇头,看着兄妹俩远去。京城到扬州本有运河,但这时节显然也行不通了,云曦跟邹世辰坐船过了几个城镇,接近下游一带时才改换陆路。越接近扬州地界,越是阴雨绵绵,云曦感觉自己坐在马车里都快发霉了。邹世辰看她烦闷的样子,道:“知道出门不舒服了吧,非要跟着来,就想成这样么?”云曦懒得跟他多说,抖了抖潮湿的衣裳,掀帘子看了一下天色,阴沉沉的也不知是上午还是下午了。“现在什么时辰了?”“估计得酉时了吧。”邹世辰眼见雨势变大,也不知能不能赶到扬州城了,便吩咐车夫若遇着人家就停车整顿。一行人紧赶慢赶,在天黑前进了一个叫做锦明镇的地方,因天黑雨大,终究不是赶路的时机,邹世辰便叫人卸了马车,在客栈里投宿。云曦翻着一包衣裳,勉强捡了一件还算干燥的换上,下楼吃饭的时候见邹世辰正跟老板打听路况,便问了一句。“此地离扬州只有个把时辰的路,不过我看这雨势,实在不容乐观。”邹世辰望着屋檐上流成一条线的雨水,眉头攒得紧紧的。云曦不怎么明白,不过第二天要启程时,听到往扬州去的路被雨水冲断了,不由暗道他那张嘴真是绝了,什么坏什么灵!“你这张嘴啊,我也是服气了。”云曦给他倒了杯茶,让他涮涮嘴里的晦气。邹世辰一副破罐破摔:“反正都损失了不少了,也不差这几天了,随缘吧。”云曦对他的财大气粗狠狠鄙视了一番,看着外面自来就没停过的雨,也有些犯愁。“我们走了几天了?今天是初几?”“还初几呢,都三十了。”云曦一听,由不得咬了咬指。三十也就意味着她今晚又要做梦了,家里还好说,这客栈又阴又冷,她放着炭盆都觉得四肢始终暖不过来,每天都是冷醒的,着实不是个做美梦的地方,不过要能在梦里体验几日晴朗天气,倒是不错。作者有话要说:中秋快乐啊大宝贝儿们~~~第62章 娇妻x奸商(1)“夫人, 表小姐回来了!特意送了茶叶过来!”云曦听见丫头翠柳带着欣喜的声音,却半点高兴不起来,看着外面也是阴沉沉淅沥沥的天,连带脾气都开始发毛。“叫她把东西放下就回去吧。”下雨天还愣要瞎跑, 存心给她找不痛快。翠柳一听, 咬着唇也有些不赞成:“可是……表小姐专程冒雨来一趟……”“谁让她冒雨来的?我稀罕她那二两茶叶呢!”云曦在榻上翻了个身, 阴雨连绵的天,硬是觉得浑身上下开始冒火。翠柳没敢再吭声, 眼底隐隐透出厌烦,缓步退了出去。云曦知道这府里上到婆婆下到奴才, 没有一个是喜欢她的, 就因为她对那位“表小姐”冷淡了些,就得了个刁钻跋扈排挤人的恶名。说起来她都觉得自己苦,嫁了个有名无实的夫君, 天天跟青梅竹马的表妹在她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含情脉脉, 众人还都当她瞎的, 想要她心情气和对待对方?这根本就不是欺负她没爹没娘为人软弱, 是压根就没拿她当人。云曦越想越憋屈,这张府mǔ_zǐ 俩就是爱钱不要脸,估计早就寻思着把她家产骗光了一脚踢开呢, 她既来了哪能让他们那么如意,不坐实这刁钻跋扈的名声岂非辛苦他们白安排一场。因为被雨天憋闷了好多天,云曦一口闷气出不去, 现在找到了斗小人的乐趣,还有点兴奋,一骨碌翻起身来,从妆奁抽屉的底下摸出来一沓地契。云曦数了数, 足足有六张,随便变卖一张也够她吃喝了,幸而还没被张家mǔ_zǐ 诓去。云曦祖上都是经商的,到她父母这一代,因为经营有道再加上祖上积累,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只是天公不作美,云曦父母离世早,偌大家产留给她一个姑娘家,成了人人都觊觎的肥肉。张家和云曦父母也是世交,张父怜云曦孤身一人,遂接到府中照看,又因云曦和儿子张轲有过指腹为婚,便想等他们大些成了婚,也好真正做成一家人。只不过,张父亦是意外去世,夫人白氏表面看着大度,实则是个见钱眼开的主,马不停蹄给云曦张罗着嫁了进来,就开始一步一步筹谋着怎么侵占她的家产。张轲当年年少心性,早与青梅竹马的表妹心有灵犀,被母亲好说歹说才低下头来同意了这门亲事,潜意识里就觉得云曦是破坏他和表妹的元凶,是以成亲之后便横眉冷对,从未踏进过婚房一步。白氏就这一个儿子,婚事上也自觉委屈了儿子,红白脸换着唱,一边安抚着云曦,一边却对张轲跟表妹的私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那表妹秦子衿已经堂而皇之地住进了张府大院,府里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是什么身份,只差拜个堂的事了。之所以还没正式承认身份,就是因为云曦手里这六张地契。白氏贪得无厌,竟是打算一个子儿都不给云曦留,一直规劝着早已不耐烦的张轲,让他等得把云曦那地契拿过来再找个由头休了她,八抬大轿迎娶秦子衿过门。云曦不由冷笑,这mǔ_zǐ 俩真是打的一副好算盘,人心不足蛇吞象!她现在手里的现钱和嫁妆差不多都被白氏搜刮殆尽,唯有这几张地契了。云曦受邹世辰影响,于经商一道虽然不是很精通,不过比寻常人家倒是懂一些,知道手里没有现银是寸步难行,就想着典当一张地契,弄些银子再盘店入股什么的。只不过她要独自出门的话,白氏定然会疑神疑鬼,可是府里又没有信得过的,云曦忽然意识到,自己首要的是换掉身边伺候的人了。明面上,白氏还是尽量依着云曦的,所以听她要出门逛逛也就没拦,嘱咐翠柳小心照顾着。云曦却知道她答应得这么快,无非又是想趁着自己不在去那屋里好好搜寻一番,她拍拍藏在袖子里的地契,打算回来以后就把它夜夜揣在兜里。云曦出门的时候,刚好看见张轲回来,张轲看见她的时候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冷哼一声就直奔秦子衿那院了。云曦暗想,这估计又是哪个碎嘴的奴才偷偷给张轲打报告了,说她又欺负了他那个柔弱的小表妹,目光一掠,浅浅刮了一下身边的翠柳。翠柳看着张轲离去的方向还带了点窃喜,不期然撞上云曦的眼神,慌忙低下了头。“没吃饭么?伞撑正一些。”对于不忠心的奴才,云曦可没好耐心,既然人人都说她刁钻,那她就刁钻给他们看。虽然云曦的地位不如秦子衿,可还是白氏现在捧在手里的金蛋蛋,怎么也比奴才高贵多了,是以对云曦的要求,翠柳大多时候也只是心里不满,并不敢表现得太过。下雨天,路上本就没多少行人,云曦带着翠柳轮着转了三条街,没多久翠柳拉了一张苦瓜脸。“夫人,这下雨天有什么好转的,咱还是回去吧。”“下雨天才好转,不然顶个大太阳转么?”云曦不搭理她,径自又往前走了一阵,才指了指对面的茶馆,“我要在这里挑些首饰衣裳,你就去那里等会吧。”翠柳得了白氏的吩咐,要紧密监视她的行动,是以摇了摇头,就站在店里等着。云曦也没多说,挑了一大堆东西去了里间试衣裳,然后往小凳上一坐,解下了腰间的荷包,里面装的全是五香炒瓜子,就坐在里面悠悠哉哉地磕了起来。翠柳在外面等了半天,还不见人出来,拧着眉也开始不耐烦起来,拎着伞去了对面的茶馆。云曦磕完瓜子,约莫着翠柳的耐心没了,才起身从店铺后面开着的窗户溜了出去。她方才转了几圈,只有这间店铺的后面连着一条小巷,一排连过去正好有一家当铺,一路有砖瓦遮头,还省了淋雨被翠柳发现端倪。云曦一路小跑到当铺,把地契递了进去,“掌柜的,您看看能当多少?”掌柜的是个个子颇高的小老头,看到递进窗格来的东西,从算盘上抬了下眼睛,首要便问:“死当还是活当?”云曦想了想,怎么也是祖上留下的,就这么当了实在可惜,便道:“活当。”掌柜拿起地契看了看,忽而眼睛一亮,朝云曦比了个稍坐片刻的手势,吩咐了小伙计上了茶,径自上了楼。楼上的雅舍檀香袅袅,一进门就能看见窗户大开间的山光水色,临窗那儿的躺椅上歪着一个人,天青色的袍角垂在地上,随着椅子微微轻摆。搁在扶手上的白皙指节,一下一下轻敲着,显得散漫而慵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