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家人对周祈忽然的造访已经有些讶异,听他说出结亲的话来,几乎惊掉了下巴。陈氏更是手一抖捏碎了指间的葡萄,在想是不是自己的想法给老天爷听到,这就应验了。
“王爷……”云容海脸上隐有迟疑,不是他不识抬举,云曦的事还在风口浪尖上,别的人家避之不及,这位皇室亲王却忽然主动来提亲,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他们自然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原因,云曦却一下反应过来,见周祈要开口,紧张之下一把上去捂住了他的嘴。
厅里的人俱是一愣。
“云曦!”云容海由不得老脸一红,一拍桌子叫她赶紧过来。
云曦讪讪地收回手,拽了拽周祈的袖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人带了出去。
云容海合上惊掉的下巴,问一旁同样震惊的邹世辰:“云曦跟宁王……挺熟了?”
“似乎是……”邹世辰想起来上次去龙吟寺,云曦就要找周祈说什么话,还说自己有心上人了,他们这是早就暗通款曲了?!
一家子人都坐不住了,一个接一个扒在门廊那里瞅着不远处那两个人。
云曦揪着周祈袖子的一角,径直走到院子的花树底下,也顾上不多矫情了,直问:“王爷来提亲,可是因为上次的事?”
周祈微微垂目,将她略带羞窘的脸庞映入眼帘,语气平缓而轻淡:“理应如此。”
云曦撑了下额头,轻声道:“王爷大可不必如此,当时那种情况……王爷救了我,我不会恩将仇报的,再者我也未同家人提起这中间经过。”
“恩将仇报?”周祈抓着她这句话,清俊的脸上浮现一丝忍俊不禁。
云曦对自己的认知倒是很清楚,道:“我现在都这样子了,王爷要真娶了我,不是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周祈看着她清澈的眼睛,直觉她不是个在意别人眼光的人,偏了下头,问道:“云姑娘有心上人?”
云曦张了张嘴,反射性地回道:“没有。”
“那正好,我也没有。”周祈摊了摊手,一副皆大欢喜的模样。
云曦登时有种错觉,觉得周祈这般样子倒跟明昭有那么五六分像,不免愣了下神。
云曦不知道两个人是不是真的存在关联,可起码现在她没办法将他们看成同一人,更不能因为心里那点小小的想法,去欺骗别人的感情。
“终身大事岂可儿戏,王爷此刻没有喜欢的人,往后未必没有,还是要三思而后行。”
“周靳若真要图谋什么,不会因为外界传言就放弃的。”周祈看向云曦瞠着眼略有讶异的表情,抬手拂了下树上落下的花瓣,唇角微扬,“不考虑一下搭我这条船吗?”
云曦默然不语,仰头的时候被透过花枝的日光闪了下眼,眯眼看着他脸上的漫不经心,就忍不住动摇了一下。
云曦心里明白,如果面前站的真是明昭,她没准就一口答应了,不过她现在还不确定。
看出来她的犹豫,周祈也不逼她,道:“云姑娘可以过两天给我答复,届时我再进宫面见皇上。”
云曦抿了抿嘴,道:“王爷既明白皇上的打算,怎么能确保他会答应赐婚呢?”
“我的婚事,不会有人干预的。”
云曦没懂,可见他似乎非常有成算,垂着眼睫思忖片刻,继而便道:“我答应。”
周祈点点头,“我明日就进宫请示皇上。”
两人一来一去就把个终身大事定了,云容海几人听了,觉得坐在椅子上都有些飘忽。
“不是……这叫个什么事儿啊!”邹世辰一拍大腿,觉得他们两个比过家家还胡闹。
“反正我这辈子是别想找什么人家了,刚好有个王爷要娶,这不是走狗屎运了么。”云曦顺着自己的额发,说得无比轻松,仿佛就是去别人家里串个门一样。
连日来好事坏事赶在一起,云容海都有些蒙圈,捋半天都捋不清头绪,“这宁王为啥要娶云曦?”
云曦在那儿笑:“看我生得美呗。”
陈氏坐在她旁边,轻轻瞟了她一眼,都不忍心戳破她的厚脸皮。
周祈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主,第二天就进宫了,不出半日,赐婚的旨意就传到了相府。
云容海的两搓小胡子都僵了,捧着明晃晃的圣旨,觉得快压折手了。
“皇上这么容易就同意了?”邹世辰觉得纳闷,展开那圣旨一看,觉得哪里不对,“永曦三十五年……这不是先皇的年号吗?”
云曦也看了那圣旨,见上面署名的地方比别的笔记深一些,恍然大悟。
她说怎么周祈那么信心满满,原来先皇早就给了他一卷空白的赐婚圣旨,只等他自己拿主意呢。
“都说宁王是个苦命的,这不待遇挺特别的,亲事都能自己做主!”
几人面面相觑,看向心大的云曦,觉得似乎……也有些在理。
“哎呀,这一下就解决了两个麻烦,既不用进宫,还能嫁个金龟婿!赚了赚了!”云曦乐呵呵地捧着那卷圣旨,打算今天晚上就枕着它睡,也许能转转自己近来的霉运。
第20章 圣女x正派(1)
“圣女大人,圣女大人……教主命人来传唤您去前殿,属下伺候圣女起来洗漱吧?”
“大人……大人去上朝了……”云曦被耳朵跟前接二连三的声音叫得不耐烦,翻了个身继续好眠,那声音却未断绝。她觉察到什么似的猛然睁开了眼,看见面前蹲着的二八少女,惊得差点从床上滚下去。
她这是又做梦了?!
云曦反手就掐了自己一把,生疼。
“圣女这是干什么?若是属下有不尽心的地方,还请圣女责罚!”
面前的少女一身橘红的衣裙,眉心还有个火焰形的印记,见她对着自己手背又掐又打,立时面露惶然,直接跪到了地上。
云曦消化了一下眼前的情景,抬了抬手叫她起来,看见墙角立的镜子,便往前走去。只是一起身,身体便软得跟棉花似的,迈一步晃悠,迈两步就觉得累。
“这不是附到一个病秧子身上了吧?”云曦暗暗猜测,等走到镜子前,看见的依旧是自己那张脸,瞧着脸色唇红齿白,倒不似病态。
云曦拍了拍脸,有过一次经验后,再面临这种情况也就淡定了。她看向面前的少女,脑海里闪过一些模糊的印象,迟疑地开口:“希……月?”
少女见她睡眼惺忪的样子,笑道:“圣女可是还迷糊着呢,不会连属下都忘了吧?”
相较于上次的一头雾水,这次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在云曦的脑海里蹦跶,令她有些分不清自我。
难道是属于这具身体的记忆?
云曦抵着额头,整理不断翻涌上来的记忆,找着其中的关键。
等希月伺候完她梳洗,她也总算弄明白了自己现在身份——魔教圣女。
“哟呵,真厉害。”云曦兀自撇了撇嘴,觉得自己就是个倒霉蛋,人家书里写的魔教诸人都是能上天能遁地的,偏偏到了她身上,就成了个走五步大喘气的弱柳!
“教主找圣女是为商议教中祭奠的事儿,想来得好一会,圣女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云曦看向希月端上来的托盘,里面只摆着几个小瓶子小碟子,她拿起一样闻了闻,隐有花香气息,有些不确定地问:“蜂蜜和露水?”
希月点点头,似乎还奇怪她如此问,“圣女快些用吧,今日的露水是属下一早去收集的,蜂蜜也是新采的,正是新鲜。”
云曦一听她这话,就知道以往都是吃这个的,怪不得走路发软呢,人不食五谷杂粮,那还能活?
云曦几下就吸溜光了瓶子里的东西,虽然不觉得饿,可是她馋啊!
“我要吃饭,要吃菜!”云曦盘腿坐在床上,舔了下嘴唇上残留的甜腻,眼巴巴地看着希月。
希月皱起眉,带上几分严肃,“万万不可!圣女自来都是食蜂蜜饮露水,承受不得烟火饭,教主也是严禁圣女触碰这些东西的,以免污了纯净之身。”
云曦都听晕乎了,这是来了个什么劳什子地方,又是圣女又是纯净的,跟成仙了似的。
云曦都被她叫烦了,挥了挥手不耐烦再听。
希月见她不再坚持,扶着她往门外走去。
外面已经有人抬着一顶小轿等候,希月将她扶上去坐好,在一边跟着。
要去的前殿其实也没多少路,统共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云曦捏着自己酥软的胳膊腿,也知道这轿子是她专属的待遇了。
魔教如同它在江湖中的处境一样,到处都弥漫着一种阴暗的气氛,巍峨的大殿嵌在嶙峋的石壁间,像张牙舞爪要挣脱出来的凶兽。
云曦下了轿,在希月的扶持下步上台阶,一进殿就忍不住寒毛直竖,从四面八方齐刷刷投过来的视线,让她如芒在背。
教众大概都知道她不同于常人的体质,对她的姗姗来迟未在意,收回目光后依旧讨论起关于祭奠的事来。
云曦坐到一边的椅子上,吁了两口气,不着痕迹地在众人身上打量了一圈,也没有发现自己眼熟的,也没看到自己希望看到的那张面孔,心里便有些空落落的。
“祭奠在即,凡事都不可马虎。云曦,你来占一下,看看近日有什么异动。”
云曦正垂着头发呆,听到教主骆森叫她,回过神来就见有人把一些甲骨、铜钱什么的捧到了她面前。云曦着实慌了一下,回头拿起东西却是手到擒来,脑子里发懵,动作却熟练得很,卜了半天却是个凶卦。
云曦老实交代了,在座的人脸色各异,一阵交头接耳。
骆森沉吟半晌,旋即做了决定:“吩咐下去,祭奠延后。”
众人也都没异议,云曦不由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暗想她这个“圣女”在教中的地位到底是什么样的,随便摆弄两下子居然就让人深信不疑。
因为卦象的影响,骆森的心情显然不是特别好,同众人商量了一些对策,蓦然问起:“左护法何时归来?”
“半月前左护法送来书信,约莫就是这两天了。”
骆森点点头,脸上凝重的神色有了些松缓,挥了挥手叫众人都散了。
云曦坐在离门最近的地方,是第一个起身,却因为走得慢被后来的人撞了一下,那胳膊肘磕在腰上,她都觉得一阵疼。
云曦回头,便见一个女子对她翻了两个大白眼,半点不客气地从她身侧硬擦了过去,旁边的同伴悄悄拉了拉女子的衣袖使着眼色。
女子不屑地嗤了声,用恰好能让云曦听到的声音嘟囔:“不就一个路都走不稳的废物,亏教主将她当个宝,说什么信什么!”
云曦揉了揉腰,无所谓地晃了晃脑袋,心想自己总归还会回去的,没必要跟这些人起冲突。
女子见她神色平淡,没有半点恼羞成怒的样子,冷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在大殿里坐了半天,云曦早上吃的那点蜂蜜露水早就消化光了,走路更是虚得厉害,回到自己的地盘就喊饿。
希月随即下去安排,端上来的依旧是蜂蜜露水,只不过比早上的略多了一些。
云曦看了一眼,往后一仰摔在床上,像念经一样开始重复:“我要吃饭我要吃饭……”
希月为难不已,好声好气地劝她:“圣女切不可贪口舌之欲,万一伤了身体,教主可要怪罪的。”
云曦还从来没见过吃饭伤身体的,现在是不吃饭才伤身体好吗!她都怕自己多走两步腿就折了。
“我要吃饭我要吃饭……”云曦蹬着脚,翻来覆去地念。
希月没办法,转身出去了,云曦以为有戏,却见她捧了个纸包进来,心想是什么点心糕饼,可翻开一看却是两块糖。
云曦耸着鼻子闻了闻,还是蜂蜜!
云曦现在是看见蜂蜜就脑仁疼,愤愤地将糖块一摔,裹着被子面朝里,谁叫都不好使。
希月看她就像一个小孩一样,摇了摇头,将东西收拾了退下了。
不想还好,一想云曦就饿得前心贴后背,脑海里白饭馒头轮轴转,她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儿,又
起来在屋子里翻箱倒柜,连个糕点渣都没看见。
云曦坐在一边扶着发晕的头,看着手上磕碰出来的印子,觉得自己这种碰都碰不得的体质能活到这么大也是个奇迹。
云曦缓了一阵,一步三喘地出了门,看见高低错落的建筑,也不知道厨房在哪儿。隔壁有个小隔间,似乎是希月平日的住所,云曦走近瞧了瞧,正好看见希月在吃饭,一眼就盯住了了她碗里的白米饭,还有两个小菜加鸡腿。
云曦抿着嘴,哀哀戚戚地想,一个下属的伙食都比她好,想来这圣女的名头也就是听着好听。
云曦扒着窗框子看了半天,口水都快滴下来了,罢了计上心头,收起一副饿死鬼的样子,整了整表情,敲响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