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桐让安心给她拿了三秤却不收她的钱,并且道:不过是三秤,我家不缺这三秤的钱。
许相如凝视着她好一阵子,将一百八十文钱一分不少地塞到她的手心中,道:安小娘子不久前还提醒我将钱收好,免得让我爹拿去花了。我思来想去,觉得这钱搁哪儿都不安全,倒不如用了它,我爹总不能拿这些煤和木炭去花吧?
安桐觉得有道理,便收下了这点钱,并让安心帮她把这三秤煤给搬回许家去。安心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他家小娘子为何忽然对许相如这般好了?
许相如心里头也疑窦丛生,虽然安桐做的这些事很是稀松平常,可搁在别人家才叫稀松平常,出现在安桐的身上那叫事出反常必有妖。
看什么看,是不是要我加收炭税的那部分钱?安桐被许相如的目光弄得面上发热,忍不住凶道。
许相如松了一口气,果然还是一个正常的安桐。
许相如离开后没多久,安里正便回来了,安桐与他提了把煤炭卖给许家之事,他道:这不是甚么大事,让财叔把账记好便是。
安桐难得与之相处,便又趁机套取许多她觉得记忆已经模糊的事情。安里正见她兴趣正浓,便挑了与她有关的许多趣事说了。最后安桐旁敲侧击地提及与江晟安的婚事,安里正微微蹙眉。
爹,怎么了?安桐假装没发现她爹的神情。
安里正摇了摇头,笑道:桐儿这是想嫁人了?
安桐一阵无言,她不过是问一问此事,怎么在她爹看来就是想嫁了啊?为了避免她爹误以为她对江晟安情根深种,她赶紧澄清:我才不想嫁呢,我若嫁过去了,爹跟娘怎么办?
安里正这半生便只有李锦绣一个妻子,至于在外有没有外室反正在安桐的记忆中,她爹的身边便没出现过别的女人。
他们夫妻俩只有安桐一个孩子,因李锦绣难产以至于很难再怀上孩子,偏巧安桐是个女儿,安里正也没有以此为借口纳妾,所以夫妻俩感情十分好。
安桐觉得自己一旦嫁出去了,她的爹娘便会感觉到孤独,这如何能让她不感到难过?再想到前世自己被杀,却要蒙上那样的污名,于他们而言,他们不仅仅失去了唯一的孩子,还得因她而被人指点。
安桐的心一阵抽痛,眼泪又脆弱地流了出来。
安里正吓了一跳,今日可是安桐第二次在他面前哭了,以前的安桐可鲜少有受委屈的时候,他不过是不在半日,出什么事了?
安桐抹干眼泪,趁机道:爹,我不想嫁给江晟安了。
安里正抚摸着她的脑袋,道:那便不嫁。
安桐心中一喜,想就此提出退婚之事,可她一时间又闹不明白她爹的心思,便试探道:爹也不想让我嫁到江家么?
安里正沉默了片刻,叹气道:爹与你娘是想着为你招婿的,毕竟安家这么大的家产也总得要有人接手。晟安那孩子不错,是个聪明伶俐的,又有解举人身份,可也正因为他太过于聪明、出色,所以他必然会在官场上大放异彩。况且江家不是我们安家,晟安也难保不会三妻四妾,爹娘不希望你嫁过去受了委屈。
安桐终于想起自己为何确定安里正动过退婚的念头了,正是在几年前,安里正和李锦绣都确定已经无法再生孩子,所以才慢慢生出退婚,让安桐招上门女婿的念头。他们在书房中商议,被她听了去。
不过她为何会忘了此事?她认为跟自己的头疼也有关系。
可你若真心喜欢晟安,爹娘也不会反对的。安里正又道,有爹娘为你撑腰,江家必然不敢做的太过分。
安桐十分感动,她道:爹,我只是将晟安当成兄长,对他并无感情,也不想嫁过去。
安里正皱眉:可惜这亲事是你阿翁定下的,也早对了八字,还有婚契在身。若是贸然退婚,江家兴许会针对安家,毕竟
安桐也知道,即使江道芳只是一个八品的县尉,可县尉分判众曹、催征赋税。而安里正身为乡吏,主要负责督课赋税,每逢收缴了两税,便得运送到县衙,被县衙剥削也是常有之事。
安里正这些年之所以没有被剥削,也正因江道芳的缘故。况且江道芳这些年也从安家得了不少好处,一旦两家不能成为亲家,他便没了好处,这让他如何愿意?
安桐心底愕然,是她太天真了。本以为凭着江晟安另有所属便能顺利退婚,可没想到此事的难度也不亚于另外两个计划。
爹,我们不可提退婚,那让江家提如何?安桐又道。
你何以忽然一定要退婚了?安里正疑惑了。
安桐暗念不妙,赶紧抱着安里正的手臂撒娇:爹,女儿哪里是一定要退婚,不过是想帮爹娘解忧罢了。
安里正欣慰地笑了:桐儿有心了,不过让江家主动退婚可非易事,你若真不想嫁,此事便得从长计议。等你娘回来了,我与她商讨一二。
安桐也知道自己心急了,不过她已经提了此事,日后再提,也不会惹她爹娘怀疑了。想到此处,她的心情大好!
夜里,安桐的头又痛了,不过痛得没有之前那般厉害。她想到自己刚重生回来便脚不沾地到处跑,想必是累坏了,干脆便早早地躺回到了床上。
好在她睡着后便感觉不到脑袋的疼痛了,只是她又看见了那漫天飞舞的纸张,而信笺中却没有再发出什么诡异的声音。
安桐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混沌中,她低头看自己的身躯,发现一如她回来前,有些白,还有些淡。她抬头想抓那些纸张,希望自己能窥视更多的事情,可无论她如何跳、伸手,都沾不到半分。
就在她越来越焦虑之际,一张纸中伸出了两双粗糙的手向她抓来,她吓了一跳,被人抓着扔进河里的记忆浮上心头
啊安桐尖叫出声,拼命地挣扎。
猛地睁开眼,四周看起来十分昏暗,窗外的灯光将窗棂的影子投射到屋内的地砖上,随着灯笼的摇曳而忽明忽暗。
安桐捂着胸口,试图安抚她剧烈跳动的心。而那个梦过于真实和可怕,她知道自己不管过了多久,依旧无法忘却那个梦魇。
相信鬼神存在后的她对黑暗有着一种莫名的恐惧,她想点亮四周,可又不敢下床去。最终她只能抱着被子睁着眼到天明,听见外头的鸡鸣后,她才疲惫不已又安心地睡了过去。
安里正对于她有一次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予以了关怀:可是病了,要不要爹请郎中回来给你看一看?
安桐忍下一个哈欠,道:不必了爹,我不过是昨夜很晚才歇息,所以早上起不来罢了。
可你昨夜不是很早便安置了?
做了个噩梦,便睡不着了。
安里正想了想,宽慰道:你娘很快便回来了,让她给你求一道符带着。即使你不信那些事情,可也还是得带着,知道了吗?
安桐哪里敢不信鬼神,忙应下,吃了些东西后,便又到她的田里去了。
天越来越凉,不知是否受天气的影响,安桐觉得浮丘村的氛围也冷清了些许。不过也并不奇怪,此时村中的壮力必然是在田里干活,而妇人要么在家织布,要么到河边浣衣,孩童三三两两地在低浅的小河中抓鱼或放牛,还有的则在村塾中进学,像安桐这等闲散人员确实不多。
浮丘村三面环水,有不少河流,不过安桐出事的河流却并不在浮丘村附近。那条河流在浮丘山的山脚下,河道十分深,且河泥是黑色的,还散发着不少臭味。河流的四周长着不少草和荆棘,滋生了不少蚊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