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宥后背升起一股冷意,他屏住呼吸,觉得耳边似乎只有雍炽的马蹄声,而这北苑猎场似乎无边无际,马儿不住狂奔,却仍未到尽头。
齐宥颤声道:雍炽,让我看看你。
这么想看朕?雍炽强硬地把他箍在怀里,声音透出几分懒散:你从齐府搬出来住吧,搬到朕的排云台,日日夜夜看个够如何?
齐宥知道说不通,索性不再说话,雍炽的心跳和马蹄声都听得很清晰,他闭上眼,乖乖伏在雍炽怀里。
回到行宫,齐宥直接被送入偏殿内室,一群太医围着他诊治。
但齐宥始终没再看到雍炽。
正殿大厅,烛火摇曳,萧朗吟单膝跪地道:今日射场防卫不利,让陛下受伤,是臣之过,请陛下惩处。
雍炽没看他,只问道:刺客是怎么混进来的?
射场的荷塘通往外界,此时又恰恰是清理荷塘的季节。萧朗吟垂眸道:那些人通过暗河游进来,臣等疏忽,没能及时发现。
暗河隐蔽,也怪不得你看守不利。雍炽示意他起来:你还是学生,学业为重,扈从的事儿先交给蒋辰,此事你也莫要自责。
萧朗吟一怔,拱手称是。
等萧朗吟退下,雍炽才侧身倚到椅背上,墨发轻垂在俊美苍白的侧脸旁,不似以往咄咄逼人,反而显出几分疲惫和脆弱。
蒋辰犹豫道:陛下,您换过药了么?
他看那些太医一股脑去了齐宥住的偏殿,而陛下的伤口还是当时仓促包扎的,也不知有没有再处理。
无事。雍炽按按肩头,眉色有点暗淡:他们几个都要厚葬,家人你去安抚好。
蒋辰黯然道:臣明白。
两人对视,想起射猎场上骤然闪现武功高强的刺客,难免心有余悸。若不是侍从冒死守护,二人身手矫健杀出一条血路,也许雍炽真就折在那里了。
依你看,那些刺客真如萧朗吟所说,是通过荷塘游过来的?
蒋辰犹豫道:萧小侯爷既然这么说,那自然是真的。
萧侯爷是雍炽登基的重要助力,雍炽和萧家关系甚好,蒋辰不敢多议论萧朗吟。
你是朕的亲卫!雍炽皱眉:你如何想的?
臣觉得此事蹊跷。蒋辰道:那些刺客倒像是有备而来,而且臣揣测,也许还和随驾人员有联系。
雍炽看向他。
通过暗河游到猎场何其艰辛,况且北苑射场那么大,刺客怎会知道我们的路线。蒋辰看着他的面色,沉吟道:臣觉得有个人很可疑。
他看到雍炽示意自己往下说,才鼓起勇气道:不知陛下有没有发觉,齐小公子始终不愿我们在射场逗留,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齐宥此时正睡在雍炽床榻之上,说着刺杀竟说到帷幕之内,雍炽臂膀上的伤隐隐作痛,声音登时冷了几度:蒋辰,你胆子很大。
蒋辰跪地道:臣担心陛下安危。
射场上的血光刀影太过惊骇,打破了射场看似平静祥和的表象,蒋辰身负重任,不敢让雍炽涉险。
雍炽耐下心道:他手无寸铁,一个国子监学生,还能和刺客有关联?
但齐公子的确表现得让人怀疑。
雍炽皱眉,射场上的画面开始不断在脑海中闪回。
万一有藏匿在暗处的危险怎么办?
臣害怕,臣想回行宫吃鹿肉
陛下,我们快些回去,我好疼
雍炽指尖轻敲桌案,久久未语。
齐公子一定知道什么。蒋辰道:陛下把他交给臣,臣定能有所获。
雍炽面色未变,淡淡道:他还受着伤呢,你就敢跟朕要人?
蒋辰一滞,不敢再提,踌躇半晌道:还有一事,臣也要禀明陛下,在来行宫的一路上,小公子问了臣很多问题。
雍炽语气不善,缓缓道:说。
公子问了臣射猎场上的布兵防控。蒋辰思索:臣能明显感觉出,公子是在打探消息。
雍炽眉心紧锁,黑眸中划过一丝道不明的情绪。
作者有话要说:宥宥捏着衣角:再见雍炽,我明天就要去远航了,走之前想叫你几声
雍炽冷冷:你叫
宥宥软软叫了几声后去开门,门打不开
雍炽得意:哼,方才你叫的时候朕让人把门锁死了
别被刺杀什么的吓到,炽炽不会怀疑媳妇儿的,甜甜甜恋爱快要来啦
第44章 败露
烛火微摇, 雍炽始终没有再开口。
蒋辰默然静立,也不敢再多说话。
在他看来,齐宥身上疑点重重, 和行刺之人定然有所联系。
但陛下今日遇刺, 情况危急,仍执意护着马背上的齐宥。他有些拿不准齐宥的份量, 出于谨慎,只好点到为止。
半晌后, 雍炽按了按眉心,神情有些低落:此事不必再议,朕相信齐家。
蒋辰抬眸, 陛下说得是相信齐家, 却不是相信齐宥。
相信齐家, 是相信齐家怀有忠君爱国之心, 不会做与刺客勾连的叛臣。
相信齐宥, 则只是单纯的相信此人绝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这其中的差别微妙又巨大。
蒋辰心思一动, 抬头道:陛下万乘之尊, 今日却因齐公子疏忽自身安危, 臣真是惊心。
他踌躇,低声补充:毕竟当初陛下对臣等提及此人,是当作玩笑取乐的。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雍炽对他提到齐宥, 眉飞色舞说自己找了个新乐子。
那语气和议论起尚宝局进贡的新奇玩意儿,驯兽所豢养的稀罕犬马, 没有任何区别。
他心里明白齐宥的身份,表面上丝毫不开罪,心里却有看笑话的轻视。
然而这次出猎, 陛下把他弄糊涂了。
蒋辰,你记不记得当初朕为了驯服一匹北疆进贡的战马,摔断了两根肋骨。雍炽在光线昏暗的大殿中踱步,轻描淡写:倒不是因为那马多重要,而是朕就是这样的性子。
雍炽受伤,很多人想要把战马斩杀,雍炽拒绝,在他心里,战马是他心爱的猎物,他自然要保它周全。
战马驯服后,雍炽极为兴奋地兜风撒野,但没几个月,兴趣也就淡了。
雍炽负手而立,显得胸有成竹,眼神却下意识的避开:战马如是,人亦如是,齐宥的身份你也明白,朕自然不能让他出差池。但孰重孰轻,朕心里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