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尘埃也不知从何而来、是何用处,谢非言眉头一皱,第一时间退开,而这一退,便叫他眼前一花,似是再度陷入了梦境。
谢非言眉头深皱,对这黏黏糊糊、到处都是梦境的梦界开始感到不耐烦了,想要挣脱这梦境,去找那矿石场的罪魁祸首。
但谢非言万没想到,他才刚一转身,便再一次在这梦中见到了那魂牵梦萦之人。
那人一身青衣,负手而立,遥遥看他,目光像是霜雪一般清冷,又像是神灵一样慈悲,叫谢非言几乎看呆了去。
分明这百年来,谢非言已再没见过那人了,但他梦境里那人长大后的模样,却还是与他想象的人一模一样,让他忍不住为之神魂颠倒,情难自已。
这一刻,那人的眼中似是含情,像是晕开波光,好看得令谢非言再难转开视线,而后,谢非言听到那人轻声问他:
你的神火还在吗?
这样的一句话,就如同对他心意的质疑。
谢非言心神巨震,心中明知与梦中人的互动没有任何意义,这一刻却还是忍不住轻声回道:在的。
那人向前一步,声音愈轻,像是诱哄:那就给我瞧瞧吧。
第114章 真真假假
谢非言心中生出些许难为情, 就像是要亲手将自己深埋的心意挖出来,主动递到对方手中。
这样的事,哪怕是在梦境中, 哪怕是对着那张脸,谢非言也感到难以做到。
他有些赧然,闷头转身就走。
于是那人的声音越发轻了:你就一定要这样对我吗?
谢非言心中一颤, 那块空落落的地方开始发疼,细密而绵长,让人喘不上气来。
他知道那是幻象。
那一定是幻象,因为那人绝不会出现在这里,绝不会这样心平气和地与他交流, 更不会知道神火的事。
那个幻象,只是他的愧疚、痛苦、留恋、难以割舍的那一部分凝聚的形态罢了。
那绝非是真的。
可他还是再次停下脚步, 再次转过身来。
在谢非言眼中, 对面那人此刻正微垂着眼,神态流露出一丝脆弱:你爱我吗?
谢非言深深看他,没有回答。
那人终于向他走近一步:你的心里真的有过我吗?
谢非言无法回答。
那人越走越近,声音像是哽咽:你为何总是这样待我?为何竟忍心摔碎我的一腔真情?
谢非言无法反驳。
那人终于来到谢非言面前,手按在了谢非言的胸膛, 按住那颗跳动的心,声音也终于流露出了恨意:你这人的心, 莫非是石头做的吗?我真想挖开你的心, 看看那里头到底没有有我!
那就看看吧。
这一刻, 谢非言终于开口, 终于回答。
他将那人的手用力按在自己的胸膛, 声音中带着怅然和解脱, 道:那就将我的心挖开看看吧。好也让他看看那些纠缠着他的痛苦, 会不会因为心脏的离开而少上一些。
而这本来也是他欠他的。
谢非言时常在想,若人是无心的就好了。
无爱无恨,无痛无忧,既不会害怕任何人的伤害,也不会害怕伤害任何人。
所以也就不会这样痛,不会叫他这样辗转反侧,日夜难寐。
若他是无心的就好了。
谢非言按住那人的手,刺破自己的皮肉,刺穿自己的胸膛。
滚烫的血液从他的指尖迸涌而出,染红了他的手,也染红了他的眼。
谢非言恍若感不到痛,将那人的手向自己的胸膛内按得更深,将胸口的伤口挖得更大,就像是他说的那样,似乎是要生生将他自己的心给掏出来!
那人凝望着他的脸,倏尔温柔一笑。
疼吗?
一点也不。
因为肉.体上的痛苦如何比得过日夜难宁的心?
倘若挖掉了心就能不再这样痛的话,又岂非是天大的好事?
谢非言甚至忍不住开始感谢这个幻象了。
然而就在谢非言即将挖出自己的心的前一刻,一个含怒的声音响起:你在干什么?!
这同样熟悉的声音叫谢非言感到了茫然。
他动作停了下来,茫茫然地身旁望去,只见此刻,他的身侧竟出现了第二个幻象,清高冷傲的面容这会儿染上勃然怒意,愤怒瞪视他的眼睛都似是有些发红:谢非言,你到底在做什么?!
第二个幻象向第一个幻象一指,声音带着怒意也带着委屈:你竟然连是不是我都分不出来吗?
谢非言震惊失语,久久难以回神。
而这时,那第一个幻象用力抓紧了谢非言的手,可怜道:阿斐,我和他,谁是假的?
谢非言张口结舌。
第二个幻象气得眼越发红了,怒视了第一个幻象一眼后,也转向了谢非言:你看我跟他,谁是真的?
谢非言说不出话来:你们你们不都是假的吗?
为什么一个梦中会出现两个幻象?为什么这两个幻象还开始相互攻讦?
谢非言松开了幻象的手,在这诡异的修罗场内踉跄后退。
为什么他的面前竟会出现这样的幻象?
难道说
难道说他心中还妄想着那人依然是爱他的吗?难道说他还妄图要叫那人在这样的境地下还一如既往地怜惜着他吗?
他竟然竟然
谢非言面上烧红,勉强从跌落谷底的心情里捡回几分理智,感到了巨大的惭愧和失落。
他无地自容,转身就走,想要脱离这个梦境,更想要离开这两个由妄念凝聚的幻象。
然而这一次,这个梦境却不再遵循他的意愿。
谢非言的速度很快,可那幻象的速度竟也不慢,很快就追上他,抓住他的手。
不准跑!那幻象的声音气急,这次我绝不准你再跑!
谢非言茫然回身,却见身后依然还是两个幻象,只不过一人远远站着,遥遥看他,如烟霞轻拢,如遥在云端,而抓住他的这人却是狼狈了一些,像是走了极远的路,又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眼眶微红,神态倔强,可怜可爱。
谢非言心中一痛,漂移不定的目光落在后者微红的眼上。
为何如此?
谢非言抬手想要摸摸那双漂亮又可怜的眼睛,但在看到自己手上的血渍时却又瑟缩了一下。
那幻象抓过他的手,不由分说地贴在自己面上,看他的眼神含怒却也含情:你怎么老是这样待你自己?!
那幻象的语气凶巴巴的,很陌生。
但却可爱。
你就不会多爱惜你自己一点吗?那幻象凶他。明明是一张神仙公子般的面容,这时却像是生气的猫儿,想要挠他又怕他疼,你就不能对你自己好一点吗?!难道难道看你这样,我就不会心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