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云逐渐散去, 将原本晴明的天空露了出来。阳光洒在缭乱纷扰的荷叶池子里,仿若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白宸原本所在的地方早就没有的人影,肉身化作了一土尘埃, 消散在了凡尘间,再也找不到存在过的痕迹。
一团黑影鬼鬼祟祟地在阴影的遮挡下游走,那鬼魅之样让人难以注意得到。
就当那团黑影要顺着地缝潜入其中, 悄然离去之时。一柄禅杖杵在了它的身上,将它牢牢禁锢在石梁之上。
纪释的声音传来。
“就这么舍不得凡尘世俗, 都已经肉身尽毁了也不愿离开?”纪释朝着那团黑影走去, 口中声音多了几分低沉。
白文姍眼睁睁地瞧见见到那团黑影上冒出一个人脸, 他怒目切齿、咆哮如雷。
“司长川!你不要欺人太甚。我都已经这副模样了,你还想要怎样?”
那张脸赫然是白宸的,那团黑影不用想也知道是他的魂魄。
“借着无常神格残留一丝神念苟活。”纪释打量了几眼, 略有些轻蔑地道:“这就是你渡两次天劫而不灭的资本?”
说来也可笑, 七百余年, 白宸渡了两次天劫, 均是以失败而告知。什么天才、旷世奇才,根本就只是自欺欺人的妄图。
天界不要他,凡界自然也不想留他。
白宸眼见自己计划泡汤, 暴跳如雷的语气逐渐收敛,不多时就已经变成了哀求:“师兄,你再放我一马,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出现在你的面前。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从此两不相欠, 可好?”
纪释不知道对方发了癔还是怎的, 居然能说出这种话。两不相欠?他欠了对方什么?
“放你一马?”纪释眼中漠然, “好让你再次借尸还魂,祸乱人间吗?”
“不会的,不会的。”白宸赶紧狡辩道:“我以后定将安分守己,不再害哪怕一人。师兄,你尽管放心。”
这句话甚至不需要白文姍来判别,连纪释都听出来了是个谎言。白宸此时所想,他们二人谁都清楚不过。
不过是想回到龙虎山,借用那所谓的‘渡灵’法子,以榨取弟子修为的法子弥补自身的创伤。
“抱歉,我放不了你。”纪释身上的涅槃经浮现,他轻言道:“因为我曾答应过别人,要将你给送去酆都。”
听到酆都这个词,白宸挣扎得更加剧烈了。
可环绕在他身周的经文就如百僧经诵般让他头痛欲裂,他那魂魄状的躯体开始拼命地垂死挣扎。
白文姍看向涅槃经上浮现出了的那个名字——刘辰。不免有些悲哀,刘氏宗族为护民而亡,哪想他们那唯一的血脉却亡了整整一国。
再次回忆起过往,白文姍不免有些哀戚,她还记得母后将还在襁褓中的小男孩抱到她面前时,说她就要有个弟弟时的惊喜模样。
时光荏苒,如今却是变成了这副模样。她原本是打从心底里喜欢这个弟弟的,也一直以亲弟弟来对待。
可对方,似乎并不是如此看待。永宁皇室一族于他而言,不过是阻碍他前行的牵绊而已。
白宸也看到了涅槃经上的那个名字,他开始嚎啕:“那不是我的名字!我姓白,叫白文宸,乃是永宁皇室仅存的正统!”
白文姍听着对方的呓语,言语高亢地道:“哪里还有什么永宁皇室,被你亲手灭了干净,不记得了?”
不论是她,还是白宸。都已然是入了土的故人,永宁皇室一脉,并无传承。
白宸语气变得偏激起来:“姐,帮帮我。我不能入轮回!”
纪释神情泰然地盯着眼前之物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低声道:“放心。你,不配入轮回。”
那一圈圈涅槃经光盛愈加强烈,仿佛在灼烧白宸的灵魂,想要就此将他渡入酆都。
可白宸却极力抵抗,说什么也不愿就此撒手。这是纪释这么久以来,见过的执念最强的鬼魑。
白宸本就是大成期,想要靠涅槃经将他渡入酆都,还真是不太容易。眼见僵持不下,白文姍迈了过去。
“姐,带我走好不好,我不想去酆都。”白宸看见白文姍前来,眼中重新燃烧起了希望,看向对方满脸乞求。
白文姍低头瞥了眼地上濒临溃散的灵魂,出声道:“会有人带你走的,但那个人不会是我。”
她用指尖在白宸的身后划开一道通往酆都的裂缝,无数亡魂须臾间攀上了白宸的魂魄,拉扯着他往下沉。
白宸转身一望,便开始了鬼哭狼嚎:“不!白文姍,你好恶毒!我会找到你的,我定会再次找到你的!别忘了,你可是我的魑!永远都是!”
“你还是先担心下自己吧。”白文姍用眼神示意了下白宸身后的人影。
已经被亡魂拖入冥界的白宸惊恐地转过头,兀然看见了两位熟悉的‘老朋友’。
是孟婆和黑无常。
孟婆坐在小鬼背上跷着二郎腿,叼了根细烟,眼中饶有趣味地盯着他发疯。
而黑无常就更按捺不住了,他按压手指关节发出清脆的响声,显然已经做好了摩拳擦掌的准备。
白宸慌了,他这次是真的慌了。
什么地方他都可以去,唯独酆都是他绝对不能去的地方。
他曾经骗过孟婆,窃取了白无常神格。他还清晰地记得从酆都逃离那日,孟婆所发下的怒吼,足以令整个酆都抖了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