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木楷和白文姍的唤声从后方传来。梅初回过头,望见二人用担忧的眼神看过来。
她朝着二人落下一个眼神,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景灏被执念所困,化身尸狗。
而她此时,就是要化解对方生前未了却的执念。
这场未进行完毕的婚礼。
于她、于景灏,都是一个结。只有主动化解了,才算是将这件事彻底画上个句号。
这不仅是将景灏渡入轮回的必经之举,也是梅初给自己这么多年感情的交代。
司仪瞧见两人上台,手中敲响了铜片。
“请各位宾客入座,婚礼仪式即刻举行。”
白文姍和齐木楷就算在担心,此时也做不了什么,只好落座了下来。
纪释举着杯子,一脸安心地看向展台。全然是一副恭贺新娘的长辈神态。
白文姍坐在对方身边,“你早就看出来了是吗?”
纪释默认,没有回答。
“看来,这就是你来沐川县的原因吧?”白文姍继续问。
纪释应着:“这是其一。”
白文姍发觉纪释远没有看上去的那么淡薄。
虽然谈吐、性行都透露出超乎世俗的寡淡,但对于自己的徒子徒孙身上的尘缘,仍然是悄无声息地消弭。
去往霓虹时,是为了齐木楷。
前来沐川县时,是为了梅初。
就连这两个徒孙自己,可能都没有意识到,师伯在主动帮他们化解尘缘。
“有趣。”白文姍将视线移开。
“怎么?”纪释追问。
白文姍停顿了会儿,笑道:“没什么,我只是没想到你还挺接地气的。”
接地气?
纪释没明白对方所指何物,道:“我只是不忍他们被宿缘所困而已,知其扰、通其症。”
白文姍意味深长地戏谑着对方:“看来纪释大师您深受其害啊。”
纪释哪听得出对方的阴阳怪气。
“久病成医罢了。”
沐川大酒店举行过无数次婚礼,各种形式、各种风格的,都经历过。但今日这出,的确是别开生面。
新郎和新娘牵着绣球站在台前,台下的宾客安静出奇。一双双眼睛盯在他们二人身上,睫毛都不带眨一下的。
梅初和景灏举办婚礼,是传统中式的。
司仪用冗长的主持词介绍了许久,才最终抵达了最后的环节。
两道红衣嫁裳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靠近。
“一拜天地!”
高喝声起,景灏拉着梅初跪在台前轻叩。
他小声地在对耳边述说:“感谢天地让我们相遇。”
“二拜高堂!”
梅初随着景灏跪拜了他所操控的‘父母’,又朝着纪释所在的主桌拜了下去。
梅初父母早逝,没有血亲。
师门长辈就是她的高堂。
景灏埋头沉重一叩:“感谢尊师对吾妻的照料。”
纪释抬手一拂,一阵没有缘头的清风将二人扶起。
“夫妻对拜!”
梅初调转个方向,面向眼前她那曾经的情郎。
她在对方眼里,看见了许多。
他们二人之间,不需要将话说得那么明白,一个眼神足以。
她后退两步,轻轻叩了下去。但额头却并没有与地面相接触。
一只手掌隔在了她的额间。
明明温度,却觉得有些暖意。
“可以了,梅子,就此于止吧。”
景灏伸出手,将梅初扶了起来。
“怎么了?”梅初不解。
景灏留念地望向眼前的人,脸上除了心满意足的笑容外,别无他物。
“我已是故人,而你的人生还有大把时光。”
在这最后一刻,景灏制止了对方完成仪式。
梅初问:“可是,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是我一直想要的,想要到甚至变成这副样子也要留在这里。”景灏将对方的手放在手心,就像以前一样。
“但是我想要的,现在已经得到了。”
刚说完,景灏的身形变得模糊了几分。
“你要是真嫁了我,以后可就是寡妇了,”景灏举着手看了眼,打趣了一句后说:“你看,那边已经在催我过去了。”
梅初瞳孔烛光闪烁,凝视着对方没有说话。
“我要走了,梅子,”景灏说,“这次,我不再有遗憾。”
梅初明明慌了神,手指不受控制地抖动,但还是强忍着情绪平缓道:“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景灏对她这幅不露形色的神态再熟悉不过了。
他将对方拉到怀里:“梅子,就此别过。”
“嗯。”梅初轻轻地应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
景灏拇指揉了揉对方的小臂,彻底从一团虚影化为了虚无。
梅初抱了个空,慢慢蹲下身子,双手抱在膝间将脸埋入其中,顿足了好久。
无人察觉,梅初的泪水打湿了衣襟。
她还是哭了出来,像是要将藏匿久年的泪水一次流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