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元元自是什么都记不清,想着贺勘少时在权州,或许也是有可?能,毕竟父亲和?市舶使?要打交道,认识陆司使?也不足为奇。
想起了什么,她走去桌前,从上面?拿了药膏,走回到床边:“上一下药罢,不然手?容易留冻疮。”
贺勘正除下外?衫,偏头?看着她已站在身边:“好。”
他淡淡一笑,遂坐去床边。
孟元元跟着坐下,手?里打开?药盒,手?指肚刮出些药膏来:“不会影响到春闱吗?”
她指的是他殴打左宏阔的事。
“我有分寸,元娘不必担忧。”贺勘道,垂眸间就是女子认真的眉眼。
孟元元笑笑,两颗酒窝浅浅:“没事就好。”
她左手?过去握上他的右手?指尖,看着上面?开?始干涸结痂的擦伤。那样白皙瘦长的手?,谁能看得?出会打架呢?
“我从来不打架的,”贺勘看着女子清灵的眼睛,轻声道,“昨日是气疯了。”
知道自己的妻子被欺负,他可?做不到心平气和?,不打死那混蛋算便宜了。
孟元元可?没想到,能从他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他向?来都是面?色淡淡,不言不语的就把什么都做成了。直接冲上去打人,根本?不像是他。
她不说话,把药膏轻轻摸上他的手?背,然后一点点揉开?。
“元娘,”贺勘身子一起,往她身边坐近了些,“跟我回洛州罢?”
孟元元抬头?,撞进他的眼中,清楚看见了里面?的期待,还有他眼底躺着的倦意。
“你看,淑慧定然也等着你回去。”贺勘继续道,手?臂过去顺着就圈上她的腰。
或许一次两次的,现在就成了熟门熟路,手?里不自觉的就想过去握住那一把盈盈一握。
他顿了顿:“我也不想你离开?。”
可?能很快就会离开?红河县,快则两三日,慢则四五日。贺勘明白,孟元元心中一开?始的打算,就是和?他在红河县这里分开?,自此各不相见。
然而?他不想,这里是他和?她开?始的地方,但并不希望也是结束的地方。
孟元元无法回他,因为之前她从未想过和?他有什么结果,打从一开?始,两人就是一个错误。
“公子你说过,”良久,她开?了口,“先把秦家的事处理好,别?的事后面?再说。”
闻言,贺勘噗嗤笑出声,无奈摇了下头?:“你都拿我的话来堵我了?”
他不管她的僵硬,将她搂过来抱住,整个完全的圈在自己的身前,脸颊贴在她的额前。他感受到了她的僵硬,却也惊喜的发现,她的双手?不再想着推开?他。
看她对秦家养父母的态度,就知道她内心和?她的表面?一样,根本?都是很柔的。
这样好的女子,他要是松了手?,绝对会后悔一辈子。
孟元元贴在贺勘的身前,鼻间全是属于他的气息。明明睡得?很好,可?是现在脑中仍然晕乎乎的,一些事情根本?理不清。而?箍在腰间手?又勒紧几分。
“嗯。”她忍不住轻哼一声,又轻又软。
下一瞬,贺勘呼吸一滞,体?内熟悉的燥意开?始复苏翻腾,好不折磨。大概抱着妻子不能碰的,也只有他了罢?
“元娘,别?动。”他轻轻的说一声,手?拍了拍孟元元的后背。
孟元元没再动了,而?贺勘也只是简单的抱着她,尽管手?臂收得?有些紧。
屋里静了下来,外?面?断断续续的是木工敲钉子的声响。
两人这样拥在一起,孟元元渐渐试到贺勘的身体?松缓开?,只是手?臂仍在。她有些不自在的动了下,然后腰间的手?瞬时一收。
突然,她瞧见箱子里的一本?书,想起里面?的那张珊瑚图:“公子……”
她仰起脸看时,才发现贺勘已经阖着眼睛睡了过去。
他抱着她,倚在床柱上,下眼睑浮现倦意,呼吸绵长,看得?出是真的睡着。也是,他自从回到红河县,每日都是白天黑夜的忙,好似没有真的停下来休息过。
孟元元眨巴两下眼睛,如今这样,她是不知道该动还是不动。
也是头?一次离着这样近的看他,不同于平日里那副冷淡的样子,睡着的他脸色柔和?许多。五官每一处都是极好的,难怪红河县的姑娘都会心里惦记这个郎君。
后面?孟元元还是从人的身前挣脱出来,不好叫醒他,便给?他身侧垫了枕头?和?软被,让他姿势不至于太不舒服。
到了傍晚,刘四婶来到家里。
白日里书铺的事已经传遍县里,她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孟元元同刘四婶在正屋说话,见着贺勘出了门。
“都快天黑了,二郎还要出去?”刘四婶问?了声。
孟元元往天边看了眼,日头?已经西?沉,仅余一片晚霞挂在那儿,随时会被黑暗吞噬干净:“应当是有事。”
刘四婶点头?:“也是,离着年节近了,处理好不得?赶紧回州府?”
闻言,孟元元想起晌午时,贺勘与她说的话,他说要她跟着回洛州。
“元娘,你现在可?算是不用再担心了,”刘四婶笑,脸上难掩松快,“我听说了,卓博简是真的把木氏休了,一道连着她那些衣裳什么的扔去了大街上,四下邻里都看见了。”
提起卓家,孟元元心内已无波澜,只淡淡应了声。
刘四婶又说起那间书铺过晌的时候,不知道被谁给?放了一把火,里头?烧了个干净。至于左宏阔,也被轰出了卓家。
孟元元听着,知道这是舅父最后的挣扎,通过休妻和?撵走左宏阔,想保住他秀才的功名,书香之门的名声。只是这些显然没有用,那朱院长肯定会写信往上送,告知官家卓博简的所作所为。
那些东西?,卓博简根本?保不住。
“二郎真是了得?,”刘四婶赞叹一声,“通过今日,是彻底洗清了你当日的冤屈,为你正名。”
闻言,孟元元一愣,想到了街上那些人看她时,眼神中的变化?。
他为她洗清了吗?
。
入夜甚冷,白日积雪未尽,残留着的直接冻硬,踩上一脚吱吱嘎嘎。
县郊的一条河,在夜里安静的流淌,一艘船飘飘悠悠而?来,船头?一盏朦胧的羊角灯。
不远处的山头?上,一道颀长身影立于古松之下,玄色的斗篷罩住整个身躯。月霜落在他的脸上,映出好看的五官,当真是位出色的郎君。
“公子,来了。”兴安从地上跳起来,指着那艘船,“姓左的果然是想逃。”
贺勘望去那河上唯一的一点儿光亮,冷清的眼中没有情绪。
兴安往前翘着脚,嘀咕着道:“果然心里有鬼,才会想着半夜里往外?跑。嘿嘿,正好让他碰上鬼。”
话刚说完,忽然觉得?不对,赶紧闭了嘴。他怎么就把不住嘴,说自家公子爷是鬼?
说起左宏阔,白日里被卓博简给?撵出了卓家。因为书铺那档子事儿爆出来,连客栈都不愿意接待他,怕影响生意。他伤得?厉害,头?上还破着一个大窟窿,只能先住进一处勾栏儿里。
大概是知道自己在红河县呆不下,这才趁夜色坐自己的船走。
贺勘没在意兴安的话,双手?背后,犹如石像。
这里离着河着实有一段距离,船上的人是根本?不会注意到山坡上。
等着船又往前走了一段,突然那盏挂在船头?的羊角灯掉落,接着不知道为何,船身着起火来。
天干物燥,那火势借着风力瞬间大了起来,没一会儿功夫便成了一团火球,火光映亮了河面?。只听船上的人吆喝着,纷纷跑出来,想也不想就跳进了水里。
贺勘站在山头?上,只看了片刻便转身离开?。
倒是兴安还多看了一会儿,心道这样的火,那躺着动弹不了的左宏阔,怕是葬身火海了。这样的混蛋是咎由自取,活着也是祸害别?人。
天上的冷月,此时同样落在秦家院子。
西?厢房里静悄悄的,床幔中,孟元元正面?朝里墙睡着。
轻微的开?门声,男人修长的身形自外?面?进来,他先是往床的方向?看了眼,随后轻着动作除掉斗篷及外?衫。后面?洗干净了手?,蹲在已经燃尽的炭盆旁,半湿的双手?靠上去。
外?面?太冷,他带了一身的寒气回来,想要借着炭盆暖一下。
孟元元半睡半醒之间,试到床板轻轻地一声吱呀,似有一阵轻风进来。朦胧着,她动了动身子,似乎知道了是贺勘回来。
外?头?院中的喜鹊喳喳叫了两声,她知道应该是快天亮了。所以他这是一晚上都在外?面??
她闭着眼睛没有动,只当是自己还在睡着。身后有着窸窸窣窣的微响,应当是他已经躺下。
没有了中间隔阂的被子卷,总觉得?他人是紧靠着自己,哪怕是呼吸,亦能听得?清清楚楚。甚至,她都知道,他正侧躺着,面?朝着她的这边。
睡意全无,身体?似乎也下意识开?始慢慢紧绷。
下一瞬,她的腰窝处落上一些重量,是贺勘搭上来的手?,隔着被子,似有似无的握了下。然后后背同样感觉到了他的靠近,喷洒而?出的鼻息,扫上了她的后颈。
微微的痒意,混着他微湿的气息。
孟元元下意识缩了下脖子,身后的人停止了动弹。等了一会儿,大概是以为她只是睡梦中的轻动,他轻轻地舒了口气。
接着,他的手?探在她的颈下,轻柔的托上她的脑袋,就这样轻轻地,带着她枕上了他的臂弯。
隔着被子,她被他拥住,能试到他的手?在她的腰那处丈量拿握着,好似是想知道那把子腰到底有多细。
忽的,耳边是他的一声很轻的笑,声调中带着别?人从未听到过的愉悦。
他说:“我家元元,真的好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