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未曾将那帝位放在眼中,隐忍二十载才将才能展露出来,一展露便让高位上的帝王都要忌惮几分,他们原是相像之人,可这人却比他来的洒脱。林肃目光转向他的视线,轻轻扣住了他的肩膀道:不是我洒脱,若真是功名利禄皆如浮云,应该去和尚庙里剃度出家去,你我二人总要有一人要妥协,是我先瞧上你的,怎能让你为难?为了我,值得么?萧唐不解。他只是觉得自己没有那么重要,在父皇心中是一枚可以随意摆弄的棋子,在臣子眼中是可以依附扶持的权位,在自己眼里,多年坚持不过是为了复仇撑住那一口气,他将自己变成了复仇的工具,为此不惜利用一切。可在这个人的眼里,他竟是重要的,是双儿也好,男子也罢,是阴谋利用也好,是多疑多思也好,他知晓他,却仍然愿意放弃一切来他身旁。值得。林肃直视着他的眸道,你何须妄自菲薄,你本就值得这世间最好的东西。你这人真是萧唐将头侧了过去,轻轻靠在了那肩膀上。多年苦苦支撑,早已身心俱疲,但他不能倒下,否则多年筹谋尽数化为乌有,本以为自己不会疲累,谁能想到竟是被这不过数面之缘的人勾起了心中的脆弱,他原来也是想要找一条臂膀依靠一下的。林肃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道:我这人真是什么?你这人真是为何不早些来萧唐靠在他的肩头呢喃道,待到话语尽头,竟是绵长的呼吸声直接从他的肩头传了过来。抱歉。林肃低头看他,本是叙着话的人此时睡的有些沉,呼吸中还带着梅花酒的香气。萧唐身体孱弱,自然是甚少饮酒,他自有他的心腹,即便是宫宴之上想要不饮酒也是简单之事,如此情况下贸然饮酒,酒量深浅一下子便验出来了。之前还觉得他戒心重,如今却能在外面睡的这样昏沉,林肃捏了捏他的脸颊道:对你何须下什么药,一杯酒就能直接抱走了。怀里的人连呼吸的频率都未曾改变,垂下的长发微微遮面,眉心处因为挨蹭的缘故,有一抹红色从那里透了出来,炉火之下,那本是清冷的面上多了几分魅惑天成。朱砂痣若是生于眉心,可以称之为美人痣,朱砂太小,怎及得上这莲花印记来的鲜艳惹眼,像是那天生的花钿似的。林肃将人抱好,用帕子将那处的脂粉痕迹擦掉,又取出一个小瓷瓶,从中取出膏体抹在了那眉心处。似乎觉得不想被触碰的地方被碰到了,萧唐拧了拧眉头,挣扎着想从梦中醒来,可是努力了一番却是无果。林肃将那处痕迹遮住,用斗篷裹了将人抱了起来道:你是真不怕我对你做什么。萧唐头枕在他的肩头,唯有绵长的呼吸作为回应。林肃抱着人下楼,楼下本是跟随萧唐的侍卫看着他的举动想要冲过来,却被人强行拦住:林肃,你对太子殿下做了什么?!没做什么,太子殿下不胜酒力所以睡着了,林肃示意,有人牵过了马车,他将人放在铺的极其柔软的车厢里,又将一应的东西放在了车厢的格子里面,俯身拍了拍萧唐睡的微红的脸颊,这才从上面下来道,回宫的话绕过花灯的街道会便宜很多,记得告诉太子殿下,我送他的东西在马车的格子里。那侍从被放开,他警惕的盯着林肃的动作,上次留他与太子殿下独处,此人便有胁迫之意,虽说后来是为了给太子殿下治病,但这人绝非看起来那般简单:是,属下记得了,只是不知林小姐何在?太子殿下又为何会不胜酒力?你是他的侍从,此事应该问你才对。林肃轻笑了一声,我不需向你解释什么,他醒来你便知道,回去吧。那侍从知道今日只怕得不到答案,抱拳告辞,坐上了马车的前方,让车夫驱车离开。一夜花灯,最是让朝野议论不断的便是昨夜那从整个京城腾起的明灯,百姓觉得那等事情宛如神迹,男女爱侣却是觉得那是天赐福缘,朝堂之上却是因此事肃穆了许久。那灯登空到底是何缘由?明承帝冷着脸问道。火光满天,今日登空的是灯,明日登空的还不知是什么东西,而背后操作之人到底是何目的,能操作如此登天之物,到底意欲何为。这,臣初见那物也有肝胆俱裂之感。工部尚书站了出来道,故而派人前去追逐,那灯虽是登的极高,却也有坠落下来的,臣派人前去查看,却发现不过是一些纸糊之物,应是灯笼一类的物件。若是灯笼,怎能随意登空?明承帝皱着眉道,放灯之人到底是谁?臣不明其中缘由,却是寻觅到了放灯之人为谁,正是护国公世子林肃。工部尚书道。若是旁人,明承帝自不会缓和颜色,可是偏偏与西南之地有关,他的面色变得若有所思:召人上殿。皇帝要见人,人便是在千里之外也要快马加鞭的赶来,林肃晨起被通知进宫时一点儿也没有觉得奇怪,这个时代还没有孔明灯升空的理论,一切不可思议之事都会与鬼神之事扯上关系,这位皇帝若不在此事上想点儿招式才是奇怪。林肃上殿徐徐而行,周围皆是大臣,他却有几分闲庭信步之感,能操作那等神物,大臣们看他的神色颇有些复杂忌惮。林肃到了近前撩起衣袍跪下道: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他虽跪在下方,可明承帝当真觉得这人未曾将他放在眼中,他无畏君之心,又有鬼神之力,若是不除,他夜夜寝食难安:林肃,你可知朕唤你来所为何事?臣斗胆猜测是为了昨日放灯之事,林肃拱手道,上元灯节臣见猎心起,想要与民同乐,便让人制作了许多灯放到空中一同欣赏,此物在西南城中并不纳罕,只是京中少见,想来陛下有此一问。揣度君心是臣下放在私底下,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的事情,他此话一出,殿上更是安静。明承帝看着他道:西南城中常见?西南城便是如此行装神弄鬼之道的?陛下误会,此物是军中拿来通报敌情之物,若有灯登空,数十里之外都能看见,很是省事,故而才有西南战事大捷,乃上天恩赐之物,上天赐战事顺利,百姓和乐,陛下不可如此误会此物。林肃说道。他这话将明承帝的话堵的极死,若是恶的东西,明承帝自有理由发难,可是竟是用于军中:此物既是用于军中,你怎可随意拿出,岂非泄露军中之物?正是此理,世子殿下实在有些任性妄为。一位大臣附和道。既是统帅jūn_duì ,目无军纪可是大忌讳,若是人人都如世子一般,这西南之地可就乱了。还有大臣附和道。君在上,一些心思大臣还是揣度得到的,陛下想要对付西南之心不是一日两日了,有时候顺应君心可比忠言逆耳要讨人欢心的多。陛下,此物乃是在下所创,不归军中,是用于军事还是与民同乐,不过都是它的用途。林肃说道。荒谬,既是用于军中,便是军私之物,如此明目张胆的放出,若是被那些不臣之人窃取,岂非乱我萧国国政。明承帝申饬道,林肃,你不但不知罪,还敢如此的巧言令色,实在令朕寒心,令边关将士寒心!如此泄露军机,朕不能不罚你,来人!陛下,敢问昨夜的灯可有人知晓其中机关?林肃看向了工部尚书,尚书大人见多识广,可知道其中关窍?工部尚书拱手道:世子殿下那灯设计的巧妙,在下未曾看出其中关窍,但若潜心钻研,也不是不能察觉其中之妙。便是尚书大人察觉了也无妨,因为那灯不过是军中淘汰之物,在下已然找到了其他通知消息的方式,远在百里之外也能够瞬间收到消息,那才是如今西南军中所用之物。他语气之中毫无畏惧,但正是这种轻描淡写,让坐在高位上的明承帝沉了呼吸。林肃说的虽是军中通知消息之物,但也是在说若他敢轻举妄动,西南大军攻入城中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他在威胁,可如此明目张胆的威胁,却让明承帝忌惮颇深。比此物更快,不知世子殿下所说的是何物?工部尚书起了好奇之心。明承帝同样问道:世子所说的是何物,竟是能百里外传递消息,此等物件,朕倒是从未见过。陛下,此乃军中机密,贸然泄露,岂非耽误国政大事。林肃抬头看向了他。非他傲慢,而是一旦弱势,这皇帝就有可能步步紧逼,他曾经关押的皇帝都不上十指之数,这个时代的人畏惧他,他却无甚畏惧之意。也正是因为这份毫无畏惧,让明承帝有如坐针毡之感,拿他的话堵他的话:世子倒是保守秘密之人。多谢陛下夸赞。林肃拱手谢道,敢问陛下,臣可还有罪?世子爱国护家,自是无罪,是朕误解了,世子可会见怪?明承帝笑着问道。陛下既是认错,臣下又岂能揪着不放。林肃询问道,朝堂之事在于议政,臣既无过错,也无议政之责,不知可否告退?他这话实在无半分的客气,高座之上一时无话,大臣们皆是低着头,如今高冷的季节也有人额头冒汗,却不敢去擦拭一下的。萧唐醒时还有几分微微眩晕的感觉,他从床上起身,自有太监上前伺候。年节宫宴上闹出了那么一场戏,如今他这里伺候的人倒是多了不少。不过倒是能让他借机将心腹之人拉到眼前,这里仍然如铁桶一般,不会给旁人渗透进来的机会,萧唐任人帮忙穿着衣衫,回想昨夜之事总觉得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他竟与那人那人亲昵,当真是鬼迷心窍了。昨夜本宫是如何回来的?萧唐问道。听说殿下饮了酒沉睡,是躺在马车上回来的,我等搀扶之时倒是从未见过殿下睡的如此沉过。太监说道。他是饮了那酒,后来心绪上涌,靠在了那人的肩上,心中只觉得放松至极,却不想竟是睡了过去。那本宫昨夜回来身上可有萧唐的话戛然而止,神情带着几分的飘忽。男人最易情动,尤其是孤身相处之时,他他应是正人君子罢,可正人君子又岂会不经他同意便亲吻于他。太监没听见他的后话,下意识询问道:殿下说什么?本宫是说昨夜我未曾带东西回来?萧唐问道。那盏狐狸灯若是未曾带回来,倒是让人觉得格外的可惜。带了东西回来的,就放在外间,太子殿下若想看,老奴去帮您取来。太监说道。去吧。萧唐说道。太监匆匆去而复返,手中提着一盏灯,另外一只手上则捧着一个匣子放在了萧唐的面前:这狐狸灯真是做的精致,太子殿下与林小姐有心了。萧唐未答,而是拿起了那盏狐狸灯,这灯并非昨日他提的那盏,而是林肃提的那盏。与那盏的憨态可掬不同,面前的这盏灯上的狐狸做了九尾,颇有尾巴炸开之势,看着带着几分的傻气。萧唐打开了匣子,其中有一信封静止其中,他打开来看,见其中写道:这灯便是你我二人的定情信物,见灯如见人。萧唐再看那灯,笑了一声:你跟这狐狸可有半分相像?那人若是以兽类做比,也是老虎那一类的兽中之王,闲暇时闲庭信步,看起来颇有几分的无害,可若是狩猎时,必是小心蛰伏,一击必中。他兀自笑着,一旁的太监看的惊奇却是未曾擅自搭话,直到门被敲响,太监去匆匆开了门,听了数语匆匆返回道:殿下,朝堂上出事了。萧唐本是心情愉悦,闻言面色转为了认真:何事如此惊慌?今日早朝护国公世子被宣召上殿,似乎是为了昨夜城中明灯之事。太监说道。那满城的明灯自是引的人眺望,看起来虽是不可思议,乃是怪力乱神之事,可那灯升空当真是格外的漂亮,只是未曾想到竟是护国公世子所为。萧唐闻言直接站了起来,眉头微微拧起,昨夜那灯着实震撼,他至今不明那人是如何做到的,但是此事与怪力乱神之事无关,事情因他而起,那人只怕免不了申饬,若是再被扣上什么乱政之名,皇帝对付西南,便是真正的师出有名了。如今他若是去了,只怕会被帝位上的人认为他与林肃沆瀣一气,有所图谋,反而于他的处境更是不好。如今之计,却是不能轻举妄动,他来回踱了几步道:让人给户部示意,务必回护护国公世子。殿下?!太监已是惊了。我二人既是在同一条船上,无论如何都是割舍不开的,父皇若真的问罪于他,又怎会不迁怒于我。萧唐心中有些焦急,直接走到了门前道,将我斗篷拿来,我亲自上殿。既是割舍不开,别人想要打压他,怎么都不会绕过去的。他做决定时下属便不会再质疑反驳,太监匆匆取了斗篷,萧唐系上带子出门,步履带了几分匆匆。他心中思虑着想要说的话,如何说才能够将此事的影响降到最低,却不想刚刚到了殿外,便见林肃从殿中走出,不仅毫发无伤,反而那送人的太监相当的恭敬。四目相对,萧唐下意识问道:你无事?林肃见他时心情着实好了许多,他走下台阶,站在了萧唐的对面道:担心我所以匆匆赶来的?今日之事非同小可,陛下绝不会就此罢休。萧唐看着他道,你莫要过分挑衅。我刚刚挑衅完,说迟了。林肃笑道。萧唐对上他的视线,难免想起昨夜之事,虽知不合时宜,可脑中思维不受自己的控制:你都说了什么?我说明灯一物用于军中传递消息,还有比之明灯更快的可传递消息之物。林肃有问必答。那他岂不是怀疑你要给西南军中传递消息?萧唐惊讶于他的胆大妄为。一城的明灯,若想传递消息无人拦得住,再有更快传递消息之物,西南军若真想前来,京城绝对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