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到,诸位进士按名次排列,纷纷随宫人入内。林肃为首,齐清逸此之,此时虽是排列有先后,可齐清逸自认不输此人,只是从后方看那人,红日初升,光芒打在那人脸上,蓦然间竟觉得那人能够扛起天地一般。齐清逸摇了摇头,甩去了那些杂念,跟随入大殿之内,行礼后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其上笔墨已经摆好,诸人无人敢抬头,林肃更是不会在此时出头冒进。头顶轻轻传来一个年轻男子说话的声音:此次题为民之于官何谓?又有宫廷内监传音三遍,响彻整个大殿之上。大殿肃穆,又有无数大臣旁观,更是让诸位进士们心神提起。此地不比贡院,更像是面试,只是非口述,而是笔答,林肃坐的端正,沉吟片刻便开始提笔书写。其他人本就紧张,更有那等紧张的脑子一片空白的,偏偏林肃已经开始动笔,对其他人更是冲击极大,内心焦灼,其中也包括齐清逸。他还在破题,正是思虑之时却见林肃已然开始动笔,且笔无滞涩,显然胸有成竹,难免蹙眉,却又思虑此地不宜分神,只能强压思绪,刚刚落笔却是重了一下。林肃写的很快,此次用的也不是原身用的柳体,而是颜体,只是带了些从前的痕迹,只会让人觉得他是改学了字体,而不会追究其他。他落笔之时,很多人尚且刚刚动笔,听他轻轻放笔之声有人直接脸色煞白。林肃虽是不紧张,面上仍带着恭谨之意,高座之上昭阳帝第一个看到的也是他,不是他的样貌有多么出众,而是第一眼的气韵让人觉得不似他人那般怯懦,自有风骨。样貌不差,又是地方官员出身,结党之嫌甚小,且之前文墨的确出众,如今那三篇于贡院中所作还摆在帝王的床头,每每读来都有不同的感受。林肃放下了笔墨,帝王只是示意一眼,便有内侍匆匆下去取走了林肃面前的文章捧到了帝王面前。此举更添紧张之意,连齐清逸都是深吸了几口气才平复下来。帝王在上面静静看着林肃的文章,本以为这样快做出来的文章会有敷衍之意,可细细看来却是每句都值得细细品读,那一手好字更是让人爱不释手。朕记得你会试之时用的并非这种字体,可还会其他?昭阳帝问道。林肃恭谨低头行礼道:微臣所学颇杂,其他字体皆有所涉猎。狂草可会?昭阳帝又问。帝王年龄不大,虽是广开圣听,却也不是时时都如同老学究一样按照礼法来的。林肃恭敬道:臣会。那你帝王正要说什么。殿上却有一着一品大员服饰的人咳了一声,此时若是失礼,那可就是让天下学子看笑话了,帝王也知道自己太过于见猎心喜了,遂改了口风:朕观你文章不错,师从哪位大儒?这倒是到正道上了,林肃带着三分笑意,恭恭敬敬道:臣所学甚杂,教过的先生也多,若是一一道来只怕陛下要听上许久了。哦?你说一二来听听。帝王看着那些战战兢兢的文人们颇为无趣,旁边那些老学究只知道劝他守礼守礼,倒是这人说话不疾不徐,在认真回答他的问题。林肃开口道:有伯贤先生教了策论,旭谏听先生教了诗赋,罗汉华先生教了四好他娓娓道来,不疾不徐,让人听来只觉得如春风拂面,像是个上朝多年的臣子,倒不像还未定下官位的进士。做官要对上恭谨,却又不能过于胆小,见了面如过街老鼠一般怎么能够做好官,便是去了外面也是惹百姓笑话了。有如此行事,才是文人之风,殿内重臣心中认可的不在少数,况且与其让对手的依附上位,还不如选个之前与京中无挂靠的。帝王又问了几个问题,林肃皆是对答如流,对比其他人的文章只是由内侍收上去,今年的状元会花落谁家已经是一目了然了。殿试结束出了皇宫,有人面上欣喜,显然觉得文章做的不错,有人却是面露失意,只是也不好太过于失落。内宫之章无数,帝王却是捧着林肃的文章看了又看,蓦然问道:若是点此人为头名,可扛得住那些人的压力?新帝登基,总有一些老臣拎不清轻重,处处掣肘,昭阳帝自认不是父皇,若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的便罢,若是想不通的便只能去除了。这奴婢哪里懂这些,都是要陛下做决定才是。一旁的内侍笑道。昭阳帝看了他一眼,赞誉道:如此锦绣文章,当真是难得,既是众矢之的也是机会,想来能写出这样文章的人也不会拒绝。殿试三日后放榜,金榜张贴,极是热闹瞩目。状元郎清河府林肃!!!果真是他!!可惜没有得解元,若是如此,那可是三元及第啊。谁知那清河府是怎么埋没人才的?齐家公子乃是探花郎,一甲出身,也是要入翰林院的。自古探花郎样貌最好,齐公子也是实至名归啊。可别让人听见,齐公子最讨厌旁人拿他的样貌说事。榜单一出,各府很快便知道了,卿唐并未出去,收到消息时却是惊讶的许久都未回神。当真是状元?!另一位书童已然惊讶过他的样貌,几日相处倒也愉快,笑着说道:那还能骗你不成,我们家少爷成了状元,那可是整个林家的荣光,老爷定是要高兴疯了。状元,状元卿唐满脸高兴,那模样倒像是他自己中了状元一样。不怪他如此态度,只是之前便是见了秀才举人都是难得,尚且要称一声老爷,自知此生远远不能及,如今他家少爷却是直接做了状元,那是天下文人的首名,皇帝亲点的首名。少爷,卿唐也要乐疯了。另外一位书童道,您看他那个傻样子。林肃看了过去,确实觉得这孩子是在傻乐了,只是他刚出现,卿唐便满脸喜悦的冲了上来:少爷起来了,可饿了么?灶上热水都烧好了,先洗把脸再用饭吧。殿试那日林肃让他别等,他也仍是这般等待,见了他也是如此热切,当真是知冷知热。你这年龄不大,倒像是我的奶妈子一样爱操心了。林肃笑道。卿唐不好意思,脸颊微红道:让少爷事事安心不好么?好,自然是好的。林肃笑道。被人用心照顾,事事顺心怎么可能会不敢,林肃想了想道:此事只需传回家中便可,几日后是琼林宴,这几日闲暇,你们便跟着我学一些字吧。听林肃此语,卿唐自是高兴不已,没忍住的打转:此事若是说出去,有状元教导于小人,不知道该引来多少羡慕了。另外那个书童却是皱了脸,试图商量道:少爷,能不能不算上我,我会晾书,劈柴烧火洗衣服,您教卿唐一人就好,免得劳累。卿唐疑惑的看着他:你为何不想学?那书童也有同卿唐一样的疑问:我们又不能考科举,你学那么多也是无用,不累么?读书可是这天底下第一的大难事了,卿唐还赶着要学,怕不是脑子学傻了。卿唐没答他,只是暗暗在心里想着:同少爷在一处,怎么可能会累呢?简而言之,双方都觉得对方是个傻的。第55章 替身也风流(4)金榜张贴, 当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林肃一身火红的状元袍, 与榜眼还需要有人扶着才能上马不同, 他只是摸了摸马的脖颈, 轻而易举便坐上了马背, 英姿飒爽,令人不自觉的投注过视线去。齐清逸也在看着那人, 这人会试压了他一筹, 此次殿试又压了他一筹, 虽是探花郎的风采有时候会压过状元郎,可那人的风姿笑容, 又哪里像是一个从边城府地出来的人。文采卓然,俊美无双, 引得诸人皆是感慨。长街洒下鲜花无数,热闹异常, 男女老少皆是要来观看一番, 以沾沾状元郎的喜气。今年的状元郎好生的年轻。也不知婚配与否, 又不知要与哪家结亲呢。往年都是探花郎最盛, 今年我们状元郎当真是独占鳌头了。齐家公子也是不输的。鲜花落下无数, 掉落在三人身上, 林肃并不拂去,只随其掉落,碾碎红香于马蹄之下,花香怡人。观礼之人还有此次的进士, 观他人游街,有心生羡慕者,自然也有愤懑不平者,只是如今恩典已定,便是再愤懑也不能太过于表现出来了。以往没想到林兄还有如此的才学,他也是够谦逊了,不显山不露水的便夺了状元之位。是啊,不像某人往日张扬的很,仿佛自己要一甲进士出身了,也就得了个三甲。议论声不绝于耳,杨丞却是脸色黑了一下,长街之上齐清逸打马经过,面带浅笑引无数文人和女子追捧,而林肃还在其更前的地方,行走间还能与那人谈笑风生。若是他在那个位置,文珏是不是也会对他高看一眼?卿唐同那个书童待在茶楼上面,手中提着花篮,当看到林肃时直接撒花落下:少爷,少爷!!!他的声音清悦,带着全然的喜意,在一众人中格外的突出,可他周围无人拥挤却不是因为他的声音,而是因为他的样貌同那探花郎太过于相似了些,两厢对比,就像是双生兄弟一样。若非大家都知道吏部尚书只有齐清逸一个独子,都要怀疑这个孩子是齐大人在外另养的孩子了。这样的情景引得诸人纷纷去看,林肃也是抬头,看着卿唐的兴高采烈笑了一下,接过了他抛下来的一朵花笑了一下。卿唐自是高兴,此举也让周围人更加沸腾了起来,齐清逸本是将视线分了一丝在林肃的身上,此时见他举动,顺着其视线看了过去,在看到楼上的少年时瞳孔蓦然放大了很多。少爷,那人生的跟你真像。旁边牵扯的小厮惊讶道,似乎是林状元家的奴仆。不过是样貌相似罢了。齐清逸的目光转到了林肃的身上,选个同他一样的奴仆,这个人怎么想的,游街之后去查查那个奴仆的来历。是。小厮应道。游街结束,又到了琼林宴,琼林宴上林肃曾经所做策论被展于众人品评,引交口称赞,又有狂草一副,其泼墨写意之情像是翱翔于天地之间,昭阳帝爱不释手,又是赐官邸一座。琼林宴结束,林肃入翰林院成为一名从六品的修撰,榜眼探花皆入其内,只是官阶低了一品。搬到新的宅邸,院子很大,林肃的东西不多,就是书籍多了些,卿唐里里外外的忙碌,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林肃见他辛苦,想要买几个奴仆,卿唐得知却是道:少爷只有一人,我跟西康就能打理好的,可以给少爷省银子。可若买几个奴仆,你们可就是管事的了。林肃笑道,若你在除草劈柴,我口渴了,叫你你可能应?旁边的西康已经拉了他几下,卿唐讷讷道:少爷说的在理。如今这院子更大了,花草树木皆有,的确不是曾经的小院里他里里外外都忙的过来的。林肃定了买奴仆的事情便离开了,西康晃了晃脑袋道:我说你呀,少爷如今都已经是大人了,说什么便是什么,哪有你我二人反对的道理。是这个理,是我僭越了。卿唐垂了垂眼睫。少爷待他们一向好,即便是文人所学也愿意倾囊相授,倒让他凭空生出许多妄想来。状元郎打马游街之事仿佛还在眼前,那些高门小姐们眼睛发亮的情形他也看到了,少爷若能与之结亲,日后飞黄腾达不在话下,哪里是普通人能够肖想的呢?院落进了新的奴仆,卿唐成了管事,他为人虽然和善绵软了些,可有林肃授了这院子的打理权,连奴仆的卖身契都放在卿唐那里,那些奴仆自是不敢故意不做事,否则说发卖也就发卖了。此事让西康知道后很是羡慕了一番:我觉得你不像是少爷的书童,倒像是当家主母一般。卿唐脸颊红了,磕巴了一下道:此话不能乱说,如今少爷在朝为官,不能出了坏名声,少爷他不过是看我性子软,怕压不住那些奴仆才将卖身契放在我这里的,我若要处置也是要问过少爷的,哪里能够随意发卖的。西康仍是觉得少爷对他与卿唐有些不同:算了,谁让你生的好,少爷自然偏心你一些。卿唐扯了一下嘴角没有说话。少爷看着偏心于他,可事事皆是公事公办的,因为他愿意学,少爷才愿意教,因为他好整理,尽心尽力,少爷才将院子的管事交给他的。看似偏心,其实少爷对他与对其他人并无半分区别的。林肃入了翰林院做修撰,修复国史,记录帝王言行,草拟一些文稿,实则是最清闲的职位了。齐清逸也入了翰林,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本是打个招呼客套几句便过去了,可林肃却觉得这人似乎对他有几分不满。文珏兄。林肃笑意满满。齐清逸却是轻轻甩袖离开,还附带冷哼了一声。连招呼都不愿意打,更是排斥到如此地步,林肃只能猜测他约莫是看到了卿唐,对他误会了什么。旁人要冷脸,林肃自然也不会用自己的热脸去贴,索性人前热情,人后双方保持距离。翰林院这种地方什么不多,就是书多,想要打发时间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去处了。林肃没想着这样清闲的日子能够过多久,因为打从帝位上那个披着狐狸皮的帝王没有卖吏部尚书面子而是选了他这个几乎相当于白身的人做状元便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清闲日子可过的。你同我来一下。齐清逸走到林肃的桌前冷声道。其他人皆是眼观鼻,鼻观心,即便是平时与林肃交好的人也没有多说一句。朝堂这种地方讲究的不是人情,而是权力,齐清逸的官位虽比不上林肃,可他的父亲却不是一般人能够开罪的起的。林肃起身跟随其出去,待到无人僻静处问道:不知文珏兄有何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