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唐似懂非懂,眼睛却是极亮的看着林肃,其中满是崇拜之意:少爷真是厉害。林肃笑了一下:你真明白了没有?还不是很明白,卿唐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但我会努力想明白的。罢了,你也不必事事按照我所教的做,你自有你的行事。林肃倒是有些好奇,你既不考状元,这么刻苦做什么?肃少爷是会元,那可是天下学子之最的存在。卿唐仰慕道,我作为少爷的书童,自然也要做天下第一的书童,必要将少爷伺候好,让您能够安心做学问的。当然,这也不是唯一的原因,因为在他心中已经极其厉害的少爷即使得了会元也并无半分骄傲之情,就好像让天下读书人皆为向往的位置对于他来讲不过是唾手可得的东西,而得了会元,少爷也从未停下学习。卿唐自知是奴仆,比不上少爷,可这么优秀的少爷都在刻苦,他这样不成器的又怎么能够懈怠。他仰慕他,想要向他学习,不想旁人因为他的出身而嘲笑于少爷,也想学他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韵。你这志向倒是不错。林肃对一个人聪慧与否不太介意,但他喜欢努力的人。卿唐笑了,那双清亮的眼睛映照出了夜空的漫天星辰:都是少爷教的好。那双眸中跟林肃曾经装出来的纯稚不同,那是全然的依恋和仰慕。也罢,你想学什么我都教你,日后若是娶妻生子,也能拿出讨夫人欢心的本事出来。林肃拨了拨火堆笑道。一旁卿唐却是愣了一下,笑容从脸上消逝,他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娶妻生子,这是他幼时上私塾时知道的,每个男子都会如此,可是后来入了倌馆,便知道如他这样的人能够平安过一生都是妄想,直到遇到了少爷,少爷将他从倌馆带了出来,又让他做了书童,还能学很多奴仆都不能学的东西,虽不能科举,可日后也是能娶妻生子,平安一生的。这是他曾经奢望的东西,如今捧到了眼前他却不那么想要了,人性本恶,若是纵欲,必会贪念丛生,有一便想二,有二便想三,想要的会越来越多,求而不得,徒生苦恼。卿唐还小,现在不想那些,只想做好少爷的书童。卿唐重新拾起了笑容,卿唐还想看着少爷先成家立业呢,若是少爷做了大官,我也跟着鸡犬升天,说不定能娶一个极好的夫人。好,那少爷便带着你鸡犬升天。林肃笑道。男子成家立业也是孝道,林肃如今的年岁还没有成家,也是拜他那位继母所刺,但目前的情况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林肃没有打算成家,一个是因为他似乎对女子没有什么兴趣,欣赏是有,身体却没有那种本能的冲动,另外一个是他并不想在任务世界留下自己的孩子。如果真有妻室,只怕要冷落耽误人家一生了,如今的局面反而是最好的。只是此事却是不必对卿唐讲的,不过待他日后官位高升,真正做了大官,给卿唐娶一个贤惠的女子也是可行的。在那条道上受过苦的人,若能重归之前的道路,想来也算是改变之前的人生了,不必被谁看不起,平平静静的过他的一生。越是相处,卿唐便越是仰慕自家少爷:少爷的琴抚的真好。不同于青楼楚馆的绵绵之调,而是声声雅致,曲尽山河之美,或雄浑壮阔,或潺潺流水,直让人心生向往。琴棋书画乃雅人四好,你若想学,我也能教你。林肃笑道。乐人乃是贱籍,但是宫典之乐,君子之乐却是与那等只为取乐之乐不同的,重在风骨,不堕俗流,君子相交也有以琴会友之说。卿唐张口欲言,又觉心中底气不足:我能学么?会不会玷污了此道?不会。林肃笑道,你若学会了,日后放籍出去也是良籍,不必担忧污人视听。是,多谢少爷。卿唐心中满是雀跃。他有些基础,只是弹琴时手指以柔美为主,缺乏刚硬,一曲卧龙吟硬生生弹成了吴侬软语。卿唐也知道自己弹的不好,低头时满脸通红几欲滴血:少爷,小人技拙,还请少爷指点。曲有误,周郎顾。林肃还是第一次见这样弹这样铿锵有力的曲子的,你这通曲的失误,是想周郎一直盯着你瞧么?卿唐近日多读了些书,也知其中典故,知道被取笑了,更是连白皙的颈子都红了:少爷说笑了,我不是故意的。若真能引得少爷一直看顾,这琴他宁愿一直弹成这样。若是弹成如此,只怕周郎不会一直盯着瞧,而是甩袖即走了。卿唐红着脸颊多说了一句。林肃笑道:你倒是个明白的,此事不急,你得慢慢学,一点一点纠正。他起身坐在了卿唐的身后,日渐有力的手臂将人半笼在了臂弯中,轻轻拨动,琴声铿锵:力道要足,却不可只用蛮力。卿唐感觉他靠近,只觉得浑身紧绷,当真是自己都要化成那琴弦一样了,手指拨动,却仍然软绵绵。林肃捏住了他的手,带着拨动一下道:是这个力道。是卿唐手指都在颤抖,只觉得所有贴近少爷的地方都像是贴在烤肉板上一样,呲拉一下就要烫熟了。抖的这么厉害?我又不是老虎,难道能吃你不成?林肃低头询问道。卿唐猛地摇头:不是不是,我,我,不,小人就是,就是他就是了半天也说不出个缘由来,待林肃松开他的手指站起远离,却只觉得一阵的失落。他只是觉得同少爷这般亲近像是莫大的恩赐一般。06觉得好像有点儿不对:【宿主,他好像喜欢你哎。】【他还未成年,况且他喜欢我我就要喜欢回去么?】林肃反问道。06分析道:【不必的。】但难得瞅见宿主正人君子的一面,它有点儿不习惯。【还是个小孩儿,自己的心思未必真正摸得清楚,此时我若是诱导,他必定上钩。】林肃笑道,【得让他自己想明白。】对上一个小可爱,还是那种跟在脚边满眼都是崇拜的小可爱,最重要的是这个小可爱还生的冰肌玉骨,纯稚诱人,林肃若是一点儿想法都没有那是骗人的,就算是他能克制得住脑子的想法,这副素了二十年的身体都不允许。但卿唐还太小,这个时代的龙阳之好可比前世严重多了,不说是人人喊打,却也是天下之人皆可嘲讽一句的。卿唐有过那样的遭遇,难得回了正路,他得想清楚他要什么,而在其中的选择,林肃不能加以诱导,否则一时头脑发热,以后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毕竟这是个真小孩儿,可不是他那种冒充的。林肃去河边净了手,卿唐只沉寂了一会儿,又开始在那里努力的矫正自己的琴音,索性车夫睡眠好,河畔的蛙鸣和嘈杂的琴音都没有让那呼噜声中断一下。快马数日便可往返清河府与京城重地,马车也不过是十几日的功夫便到达了京城。会试放榜以后一月便是殿试,林肃本就是细心之人,一应事物本不需要他人插手太多,但当他要寻的时候,卿唐已经帮他收拾整理好了。即使只是临时居住的院子,桌椅衣物还有书籍都整理的十分妥当,一天下来就没有见他闲下来过。殿试当日林肃起身时衣衫就在床头,素青色的衣衫并不如何显眼,在这样的日子里穿却是再合适不过。林肃系着腰带,卿唐便在那里打理衣袖的摆子,连绾发的事情都大包大揽了。簪子固定发冠,玉带飘下,林肃对镜看,不枉费他多日苦练,如今的精神样貌比之一月多前已经截然不同了。少爷今日穿的爽利。卿唐笑着说着讨喜的话,今日必然是要旗开得胜的。那便借你吉言了。林肃笑着登上了马车。皇宫巍峨,又有御林军把守,一眼看不到尽头。进士们齐聚于此,此次殿试并不会落选,只是还是要分个一二三等。未到时间,先到之人两两问询,日后同朝为官,彼此都要给个好印象才是。博文兄,好久不见。无争兄也来了此次清河府的人倒是不少尚书府的马车来了。有人喊了一声。在场之人皆是习惯性的整理衣冠迎了上去。齐公子来的好早。文珏兄。齐清逸下车,同在京城来往之人此次取中者也是不少,只是人才济济,齐清逸回礼后看了一圈,也没有看到像是林肃的人。旁边一人一眼看破他的心思,开口道:会元还没有来呢,倒是不紧不慢的。据说是清河府的人。齐清逸开口道。清河府的人都在那里呢。身旁那人指了指。齐清逸扭头看了过去,本来只打算随意打量一眼,却对上了一双直勾勾看过来的眼睛。文人如此直白打量他人实在失礼,齐清逸蹙了一下眉头道:那是何人?好像是清河府一位同知家的公子,那样的排名顶多也就是二甲之流,文珏你的竞争之人乃是那清河府的林肃,跟那人应该是扯不上什么关系的。那人并未将杨丞放在眼里,只是瞥了一眼也是蹙眉,不过他那眼神倒像是要将你吃了一样,让人实在不悦了些。齐清逸也是觉得那人失礼,正想着什么的时候,却听人道:致远兄来了。致远兄一辆相当简单的马车停下,林肃打开车门的时候对跟来的卿唐道:今日不知道何时才会结束,你也不必在此处苦等,找个舒服的地方待着便是。卿唐到了京城哪儿哪儿都好奇,却没有冒失的四处张望,而是展颜一笑道:少爷您放心的去,我能照顾好自己的,您不必担心。他虽年龄小,行事却不如何的慌张,林肃点了一下头走下了车,虽是预料之中会被诸人围观,可那齐刷刷的视线还是让林肃滞了一下。诸位赶早,倒显得林某懈怠了。林肃回礼并不带丝毫的傲慢,一如往昔的恭谨。致远兄谦虚了,此时还有许多人未来呢。有人笑道。此时天色都未大明,有人还打着灯笼,正是朦胧晨起,还需要等上许久。林肃笑了一声客套了几句,当时放榜之时未见他人,其他人皆是好奇他到底做了何等文章,询问者不少,林肃以谦逊为主一一答过,倒是不疾不徐。齐清逸在远处看着,此人生的一副好样貌,也不同于一般文人的孱弱,行事举动皆有章法,自有不同于他人的俊雅与气韵。按理来说这样的人给他的印象应该很深刻,可他对此人之前却无半分的印象。文珏兄不过去打个招呼?日后恐怕是同僚,若是不去,还不知那些多嘴多舌之人会怎么说。旁边一人说道。齐清逸抬了抬下颌道:便是去打招呼,那些人难道就不说了?不去旁人会说他输不起,去了旁人会觉得他是挑衅,不论如何做,都会有人多嘴多舌。齐清逸自有自己的傲气,他虽知道那些道理,却也不必如同旁人一般讨好的。他立在原地,却蓦然听身旁人说了一声:文珏兄,人来了。醇厚如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种特殊至极的韵律:齐公子,不知致远可有幸结识?远看觉得俊雅,到了近前齐清逸蓦然抬首却是怔愣了一下,不是眼前这人生的如何的好,而是那双黑眸不带恭维,也无高傲,只是带着三分笑意,仿佛他齐清逸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位友人。致远兄客气了,在下齐文珏。齐清逸到底见过能人无数,很快回神回礼,不至于落了他人口舌。久仰文珏兄大名,昔日虽远在清河府,却也拜读过文珏兄的文章,一篇迷惘赋便让人如同醍醐灌顶。林肃笑道。虽是恭维的话语,却听不出什么恭维的意思来,只是如同友人一般诉说着。林肃不至于讨好齐清逸,却也不会贬低他,吏部尚书府虽然会在一年后落败,但是这一年想要收拾他一个新进官员还是不费什么力气的,没必要得罪人给自己惹麻烦。致远兄涉猎倒是广泛。齐清逸客气笑道,倒是我不如了。此次不过侥幸。林肃笑道,在下不过刚好对会试题目多加了解过。他如此谦逊,齐清逸倒不好太过于刁难,显得自己咄咄逼人:只可惜不能拜读致远兄的文章,不知可否复述于我等一听?诸人皆是探耳过来,林肃婉拒道:文珏兄说笑了,殿试在即,文珏兄若是好奇,此次殿试结束默后与你一观,只盼文珏兄能够指点一二才是。你来我往,当真是一个比一个谦恭。卿唐在林肃下车后掀起车窗的一角往外看了一眼,肃少爷说有人同他长的相似,卿唐本是不信这世上除了双生子外有生的极其相似之人的。然而那一眼看过去,却是看到了那立在人群中极为显然之人,一为肃少爷,二便是那相似之人,那张脸让卿唐一瞬间觉得自己在照镜子,但细细看来却有许多不同之处。那人站在一众读书人中如同明月一般被簇拥,眉眼之中自有傲然,他人不可轻易冒犯,且谈吐文雅,自有风流,不像他这样,若是被围在人堆之中,只怕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相似的容貌,却有不同的命运,只是少爷说他便是他,不必因为外在而觉得低人一等,各人缘法不同,做好自己便是。卿唐自己安慰,又看了林肃一眼,只觉得他家少爷站在人群中哪里是明月,那分明是烈日之辉,即便被乌云笼罩,也能将其他人的光辉遮掩个干净。只是烈日与星辰明月同天而临,却不会与尘埃同处一处。马车驶的远了些,卿唐看着林肃主动靠近那相似之人时喉头哽了一下。那人同少爷站在一起,当真是不同的,他们才是一样的人。殿试在即,杨丞倒是寻着机会同齐清逸说了一句话,只是齐清逸对他的印象只有那之前冒犯的目光,连应付都带了几分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