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还不知道在远方有人打过她的主意, 又摄于她弑君者的赫赫凶名而退却了。反正她回到燕北后的待遇丝毫不差,甚至远胜过所谓的郡主身份。燕临现在为北地主帅,常待在军营, 王府里就阿洛一个主子,也无人能管束她。系统原以为她会为了完成阻止男女主在一起的任务,与燕临多亲近亲近, 培养一下兄妹感情好改变他。然而阿洛对其丝毫不感兴趣, 现在这般自在也好,也少费了阿洛的许多工夫。阿洛也不是回来当什么金尊玉贵的燕北郡主的,休息了两日后就想着出门逛一逛, 看看如今的北境是什么样子。结果一踏出王府大门, 就有几个身着甲胄年轻的俊朗小将迎了上来向她行礼。论面孔有几个都是阿洛刚回来那日见过的,只是当时与她说话的多是这些小将的父辈。谁让当时她太受欢迎了些, 小将们想挤上去说几句话都没机会,这会才寻了个间隙。为首的小将左英, 身材高大挺拔穿着银甲, 目光明亮道, “郡主出门,我等愿随行护卫。”阿洛微挑了一下眉,“你们护卫我的安全?”不是阿洛自负, 从帝京到燕北这一路上,她都顺顺利利,毫无阻碍的,实在不觉得到了北境还有什么危险需要别人来保护她。她看着这些年轻将领又问道, “这个时候, 你们不需要在军营里待着么?”左英拱手道,“郡主放心, 我们这几日暂时无军务在身。”因为阿洛这句询问,几位小将对她不免又多了些好感。知晓不会有什么玩忽职守私自离开军营的麻烦后,阿洛点了点头,“那好吧。”原身离开北境太久,有几个充当向导的帮她了解一下也未尝不可。出门逛了几日之后,阿洛不止是对北境有了大致了解,连这些年轻将领的底细,从为人脾性到在军营中的情况都知晓得清清楚楚。他们这殷勤备至的,在外面许多事情不用阿洛开口,就办的妥妥贴贴,连阿洛买什么东西,都争着付钱提东西,也不会发生什么不识身份打脸的事故,让阿洛莫名有一种带着帮小弟在外横行霸道的既视感。原主称得上是个清丽脱俗的美人,但阿洛看得出来这些年轻将领们个个对她态度热情恭敬礼遇,眼中却并无钦慕的男女之情。那必然是有其他目的了,而且不带什么恶意。于是阿洛直接问道,“说吧,你们找我有何事?”听闻这话,左英面带赧色,脸上竟露出些许少年人的拘谨和忐忑来,“我等敬佩郡主在帝京所为,斗胆想请教郡主比试一下武艺,但又怕冒犯了郡主,嫌弃我们粗鲁莽撞……”所以才这般迂回。郡主毕竟不是一般人,若是一开始就上门挑战,恐怕他们就要被家中父辈军法处置了。未见到燕羽郡主之前,他们还担心郡主可能心高气傲,不屑他们这些年轻小将,但几日相处下来,他们这些想法早就消失得干干净净,还有些许羞愧。郡主为人和善,不但对他们,哪怕对待平民百姓妇孺,也是一视同仁,不仅没有出身尊贵不知疾苦,而且举止洒脱,性情坦荡,甚至可以说见识渊博,难得一见的奇女子。便是郡主拒了比武,他们也不会有任何不满,左英在心中想道,却料不到她的反应。“原来如此。”阿洛轻笑了一声,没有丝毫扭捏犹豫道,“既然是比武,那就寻个方便的地方吧。”见她应允,左英这些年轻小将也都微微激动高兴了起来,少年人哪个不血气方刚,争强好胜,尤其还是在军营里出来的,难免热血冲头,也好奇是何等的实力能够击退上千禁军。阿洛虽为女子,但弑君者的名头在他们眼里就是传闻中的豪杰人物,敬畏仰慕之余,也梦想着能有机会与其交一交手,见识一下是多么厉害。“这里离军营不远,不如就去演武场吧。”阿洛望着那随风飘扬的玄色旗帜,漫不经心地道。这几日阿洛看过了不少地方,唯独燕北军营还没去过,就借着这个话头说了出来。左英他们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郡主乃是老镇北侯之女,便是幼时也曾出入过燕北军营。果然在进入军营时没有受到任何阻拦,众人来到了宽敞平坦的演武场。阿洛在兵器架子那里随意挑了把剑,军营中自然没有那种适合女子的轻薄长剑,这一把少说也有十几斤重,但在阿洛手中却好似和竹枝没什么区别。左英随了他父亲左将军,学的家传枪法。枪乃是百兵之王,强横可破甲胄,向来是军营中人首选。阿洛看了他一眼,平静道,“你只管全力以赴,不必顾忌其他。”左英心中警醒,这是怕他念着郡主身份尊贵,还是女子。在真正的比武中若是如此,反而侮辱了对方。左英面上更加严肃认真了,拱手道,“末将知道了。”其实是他误会了,阿洛是怕自己控制不好分寸,毕竟和帝京大开杀戒不同,她也不知道这些小将的水平如何。见他神情,阿洛也没说什么,只见左英没有任何谦让,挥枪直攻而来,招势凶猛。阿洛身形一闪,抬手拔剑斜斜挡着,瞬间叫这长.枪不得寸进,仿佛前有大山般沉重。左英屏息凝气之间,阿洛的长剑划过红缨枪,枪兵相击之声铿然,左英被这一击震地连手中寒光凛凛的红缨枪都险些脱了去,而那剑势也未停下,向他胸前刺去,他甚至都无法挥枪阻挡。最后左英已无力落败下来,狼狈地踉跄了几下才站稳,这还是阿洛收了劲,不然只怕人要摔个头着地了。他们只过了十招之内,而且众人都看得明白,左英连郡主的一点衣角都没碰到。周围观看的燕北兵将眼中皆是崇敬仰慕之色。哪怕不认识的也从他人口中知晓燕羽郡主的身份了,但这样的贵女,能在军营中真刀真枪的比试,实在少见。即便甲胄加身,左英的衣襟胸口,腹部,四肢多处可见被剑尖穿破的痕迹,只不过点到即止,没有再往里面深入。左英这才发现原来他已多次在生死边缘走过了,若非只是比武,而不是对敌,不然他的性命都保不住了。落败的左英不免有些羞愧丧气,他年纪轻轻也算军营中身经百战的了,没想到在燕羽郡主面前如此不济,亏他整日还想着上战场杀敌,为老侯爷他们报仇呢。阿洛轻声安抚道,“你的枪法强横有余,灵活欠缺,日后练习可多盯着敌人身法变动。还有你下盘不够扎实,小心成为你的弱点。”“多谢郡主指点。”左英本来也算这帮小将中性格稳重的了,此时却是激动的红了一张脸,对郡主何止是心服口服,恨不得化身迷弟了。燕羽郡主可是一人敌上千皇宫禁军而脱身的英雄豪杰。败给了郡主,实在不算丢脸,更别说还得到了郡主的指点。阿洛还不知道自己在左英心中已是诸多光环闪耀,对他们在武艺上指点一二,也当是对这几日向导的酬劳了。她扫视过场外兵将一圈,语气淡淡道,“谁想与我比试,尽可上来。”军营这地方可不会讲究什么客气礼貌,也不会因为别人败了而熄灭自己的斗志胜负欲。围观的兵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下一刻争先恐后的想上来挑战。然后无一例外地齐齐落败下来,甚至没有胜过左英,人家好歹有撑过十招,有的直接被一剑抽飞了。人会崇拜强者,这是与生俱来的。强从哪里体现出来?从燕羽表现出的实力来。哪怕他们过去只听过她的名声,未见其人。但在这一刻,对燕羽的仰慕崇拜几乎达到了最高值。哪怕被郡主一剑抽飞,也能成为他们夸耀的事迹了。阿洛与众兵将的比武,俨然成为了燕北军营中最大的新闻,不止是越来越多的兵将过来观看,连燕临还有秦礼这等重要将领也来了。后者本来是想训斥这些年轻小将不知尊卑的,但见了阿洛的厉害实力后,也忍不住有些手痒想上场较量。“这些小兔崽子毛都还没长齐全,能有多少本事,不如让老夫来请教一下郡主。”秦礼硬是挤下了左英他爹,叫人拿来自己的宝刀就登上了演武场。秦将军在燕北军中屹立多年,战功累累,一手大刀使得虎虎生威,不知砍了多少蛮人的头颅。这场比试倒是较之前面精彩酣畅,但结果还是一样,秦将军落败。周围还有不少年轻将领喝彩叫好,为的当然是力败群雄的燕羽郡主。秦将军虽输给了小辈,但没有半点不悦,甚至嚷嚷着要与郡主多来几场切磋比武。也有将领好奇郡主这样厉害的武艺,是从何处学来。阿洛随口道,在帝京时认识的一位高人所授。其他人包括燕临在内都没有多怀疑,一是燕氏的儿女自幼便会学武,二来燕羽在帝京多年,他们也不是事事都清楚。除她之外其他人早已被昏君下令杀了,哪怕阿洛表现出与原身有所不同的地方,也没人会奇怪。何况她武艺厉害,这是天下皆知的事。不少兵将败在她手下狼狈不堪连爬都爬不起来,但阿洛连发丝都没乱,仿佛只是舒展了一下筋骨,更是让人惊叹不已。原本燕临听说比武的事,只觉得麻烦胡闹,军营岂是儿戏的地方,但现在一方面震惊于燕羽的实力,另一方面眼见这军中众兵将对燕羽无不敬服,哪怕有什么话,顿了顿也就没有说出来了。他把话压在心里,但其他人却是不吝夸赞,“郡主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军营中也不止武将,还有一些负责处理燕北内政和调度筹划的文臣谋士。这话便出自其中一人之口,他的同僚也点点头道,“自古将门出虎女,也不怪老侯爷的女儿这样出色,不同凡响了。”那文臣又微微惋惜道,“可惜郡主不是男子之身,否则老侯爷肯定会高兴燕氏能出一员猛将了。”显然他也是老侯爷在时就追随的下属。秦将军听到这话就不高兴了,“哼,女子又如何,燕羽郡主比之当年的老侯爷和世子也不差什么了。”类似这样的话不少,关键还是出自秦礼左巍这等级别的大将之口。燕临心情越发不是滋味,他自雁门关回来后,受众将领支持甚至坐稳了燕北王的位置,但他们却从未给过他这样的评价。尽管多有夸赞,但不会拿他和父兄作比。父兄在北境多年威名赫赫,声望极高,燕临心知他比父兄还差了很多,也没有在意,毕竟父兄已然去世,现在撑起燕氏一门,带领北境报仇的人是他。而现在,这份微妙的优越感和平衡因为燕羽而被打破了。他们尊敬他,是因为老镇北侯和世子。而他们尊敬燕羽,却是因为她杀了昏君,还在这里堂堂正正的打败了他们,这些都是凭借她自己的实力,而非其他身份。燕临甚至心底忍不住生出一股冲动来,也登上演武场与燕羽比武切磋,但他不敢。他现在是对抗朝廷的燕北王,若是输了该多丢脸。望着演武场上风姿傲然,锋芒毕现的燕羽,他竟有一种面对父兄的感觉,他们是那样的威名赫赫,光芒耀眼,受到万众瞩目。曾几何时,无人在意他这位侯府二公子,还有宵小在背后嘲笑他不配为镇北侯之子。燕临曾经被父兄的偌大盛名压得喘不过气来,甚至忍不住自暴自弃,桀骜不驯,如果不是遇到了他心中的白月光,他也不会生出斗志想要建功立业大展宏图。是不是现在同样也会有人觉得,燕羽和父亲大哥他们一样优秀,更强过他。燕临闭了闭眼,掩去眼底那一抹的复杂阴沉,殊不知他的神情变化,全然落入身侧之人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