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车夫又问他:“王爷,您要去何处?”
赵允承当然想去沈府,但是沈府已经没了,还是他亲手作没的,那么大一块秦府的牌匾,是他为留住秦三娘和孩子亲手写就。
和离书也是他写的。
谅他再不讲道理,也不敢将这些举措推给白衣。
想了想,赵允承吩咐道:“去从前的沈府。”
虽说秦嫀和小宝已经搬走了,但那府邸未撤走下人,铁鹰还守在那里,将府里维持原样。
这宅子三年下来布置得舒适清幽,赵允承冷哼:“你不住我住……”
倒也不是舍不得,主要是喜欢听着蛙声就寝。
那边,小娘子在风和日丽,杨青柳绿的五月天,穿着清凉的褙子加抹胸,往熟悉的崇国寺走了一遭,也不免晃了神。
“三妹妹在这里等谁?”秦大姐见秦嫀站在一处出神,也朝她眺望的方向看去,只见香客络绎不绝,其中不乏年轻的郎君,便打趣道:“咱们大乾真是人杰地灵,随处可见一表人才的郎君。”
秦嫀回神,笑了:“大姐取笑我。”她没看别的郎君好吗?只是想起和赵允承初见的画面罢了。
“哪有取笑你,你看你看。”秦大姐挽着她的手臂笑道。
三妹妹要再嫁她是一万个赞同的,可惜听阿娘说,秦嫀与那位王爷谈了条件,已是不能再嫁了。
虽忿忿不平,但对方身份超然,即便没有明说,东京城亦不会有人敢娶秦嫀。
给摄政王的长子当后爹,试问谁敢?
“不看。”秦嫀傲娇道,主要是她发现一个事实,大乾郎君们的颜值,水准参差不齐,见过赵郎君的美貌之后,瞅谁都觉普通得紧。
有什么好看的。
那人出身皇室,母妃听闻艳绝一时,曾名动天下,更因此被皇帝看上,在臣子的家里便幸了她。
可见貌美。
郎君怕是遗传了母亲的相貌了罢?
但李贵妃因貌美被霸占,却是可怜了些。或许在当今看来这事不鲜见,可是赵允承生父生母的这段身不由己的邂逅,实在令人难以苟同。
无怪李贵妃会自尽。
有思想的女郎,在这个时代生活反而是一种痛苦。
秦嫀抿着唇猜想,赵允承之所以精神分裂,也是因为他怀有人道主义的思想罢,因此对生父生母的事件不能释怀。
但他又无能为力,情绪崩溃之下身体内部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
也就是分裂成两个他,激进的人格将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聚拢了,也将凶恶与戾气放大了,这样才能对抗那些负面情绪。
剩下的一个性子如水,活成了他自己向往的角色。
如此说来,他不过是想方设法地自救,让自己有一个自然的姿态活下去。
“三妹?”秦二娘子回来,拍拍神情晦涩的秦嫀:“走罢,这次添了香油钱,就要明年才来了。”
“嗯……”秦嫀冲她笑笑,这才将心神收回来,不再想他。
快到端午了,每年端午节,东京城内纵横交错的水道上,都会举行龙舟赛。
姐姐妹妹们已经约好去看了,秦嫀也想带儿子去,大不了到时候戴上帷帽。
再说了,那些贵人们去的河道,与百姓们去的河道,也不相同。
不过确实有画舫有大船的河道看起来更热闹。
端午节前,舒窈如同每年一般,奉太皇太后之命,送来一些节礼,秦嫀正面露无奈,舒窈笑言:“三娘子莫要多想,虽说你和王爷不在一块,但小主子是老祖宗的心肝宝,她老人家只是疼曾孙罢了,万没有旁的意思。”
秦嫀一想也是,天下老太太一个样,隔代亲:“那便替言言多谢了。”
舒窈笑道:“今年端午,下头进贡了一艘画舫,届时老祖宗在上面赏龙舟,三娘子带上小主子同去罢,算算老祖宗也有小半年没见小主子了。”
去岁老太太身体健朗,出来见了一次,后来听说不好,养了小半年,的确是许久没见。
秦嫀感激她没夺走言言,倒也不拒绝,说句难听的话,太皇太后也没几年了。
到了端午那日,宫里还遣了马车来接。
好险是架大马车,能装下他们一行五六个人,两名丫鬟,还有两个奶娘。
听说能去太皇太后的画舫上看龙舟,众人还挺雀跃。
太皇太后得了一艘进贡的画舫,要在端午马上登船,好些贵女们是知晓的,甚至暗暗的期待,这次会被邀请登船陪伴的人会有哪些?
然而等到端午那日,也没有人被邀请。
她们想看龙舟,只能自己找地方。
这是怎么回事?
太皇太后一个人都没有邀请?
在宫中还算受老祖宗待见的庄太后,不止一次被明示暗示地问及此事,但太皇太后的确没有邀请她。
难道是邀请了宫外的贵女?
或者不是女眷,而是年轻的郎君们?
满东京城猜测纷纭的时候,秦嫀一行人等,带着孩子登上了船。
在这艘精美气派的画舫上,一个闲杂人等都见不到,让秦嫀不禁感叹,老太太滴水不漏。
因此她是一点都不担心的,因为她能想到的东西,对方早已想到了100种可能。
太皇太后早已到了,正坐在半露天的甲板上,与寿安宫的人们一同说笑。
秦嫀把孩子放下地,笑着教导道:“那是太祖母,言言过去问好。”
“嗯!”小郎君性子不算腼腆的,一下地便哒哒地跑过去,探头看了看满头珠翠的老太太:“太祖母。”
这把脆生生的小奶音,一下子成了全部人的焦点。
太皇太后面露惊喜,抱他不及:“言言来了,哟,都长这么高了,我都快抱不动了……”
他们在一块亲热,秦嫀则四下里望了望,没有瞧见言言的阿爹。
“笑笑?过来坐。”太皇太后好似出她的疑虑,笑道:“每年的赛龙舟,允承是不会陪我看的,上半月他总忙政务。”
秦嫀先行礼:“太皇太后金安。”然后才笑道:“摄政王日理万机,想必也是抽不开身。”
太皇太后不想与她说那客套话,嗔怪了她一眼,后指着那摆满食物的桌旁,叫她坐下等龙舟。
“言言饿吗?太祖母这里有很多吃的?你想要吃哪种?”太皇太后逗小郎君。
小郎君看了秦嫀一眼,得到允许才开心地挑自己想吃的,吃了一口下去才想起:“……要说谢谢?”
秦嫀无奈:“对,要说谢谢。”
太皇太后挑眉,有些不赞同地道:“言言,你是皇家子弟,不必万事都说谢谢,有些人为你做事是应该的。”
小郎君眨了眨眼,因为内容太复杂,没法消化。
什么是皇家子弟?
他才两岁罢了,大大的眼睛,看了眼太皇太后,继续津津有味地吃东西,像只掉进了米缸的小老鼠,一边吃还一边看着桌上。
一旦被人发现了,他竟然不失尴尬地眯眼笑。
太皇太后爱煞了曾孙儿的小模样,点着他的小鼻子笑道:“你这只小老鼠。”
秦嫀却笑不出来,太皇太后说的对,言言是宗室子,他往后是躲躲藏藏地生活,还是认祖归宗这件事很重要。
龙舟赛开始了,外面锣鼓喧天。
太皇太后的船占据了最佳的位置,视觉宽阔,左右眺望能看到长长的河道。
河堤上,人们挤得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