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皆是锦衣华服,从气度上看便知家世不凡,在这个人来人往的地段上对峙着,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
曹熠愈发得意,一来他占理,二来唐姑娘在店里,稍后若是看到他彬彬有礼的样子,定会留下一个好印象。
他算盘打得极好,偏偏忘记去探究顾辞渊的身份。
“我就是不让你进,你能奈我何。”语气狂妄不羁。
少年从腰间抽出精美的匕首,左手动作干脆凌厉,随手斩断眼前乱晃的飞虫,锋利的刀光晃花了曹熠的眼睛。
阿语就在店里,他怎么可能放这个渣滓进去。
曹熠虽不是个舞刀弄枪的人,但也不会轻易能被这花架子吓退,他余光瞧见朝思暮想的美人,笑了笑,朝着顾辞渊又施了一礼,“曹某不知何处得罪了公子,还请公子宽恕,放我们进去罢。”
姿态压得极低,周围的百姓已经有人对着顾辞渊指指点点了。
“阿渊,怎么了?”
唐时语很快挑选好了东西,走了出来。
顾辞渊眼中的狠戾稍纵即逝,他将匕首收回,转身走到唐时语身边,垂眸不语,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唐时语的笑容顷刻之间荡然无存,她冷着脸扫了眼面前两个衣冠楚楚的男子,眉头微皱。
曹熠在她心里的口碑极差,人与群分,他的朋友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二人该不会为难阿渊了……
想到这,她心里生出了怒火。
曹熠赶紧挺直了腰背,脸上堆着笑,赶忙凑进两步,“唐姑娘好,在下曹熠,久仰姑娘大名,不知有没有荣幸……”
“就是你欺负我弟弟?”她冷声打断道。
曹熠呆愣一瞬,哭笑不得,“在下并不认识这位公子,何谈欺负,倒是这位公子不知何故一直将我挡在门外,不许进店。”
“曹公子的意思是,家弟蛮不讲理,欺辱了你?”
曹熠没想到唐大姑娘如此理直气壮,一时间语塞,倒是他身边的友人冷笑了声,手里的折扇摇了摇,一脸不屑,“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唐时语闻言也不生气,嫣然一笑,二人齐齐被惊艳得镇住。
周围喧闹的声音立刻小了许多。
顾辞渊很烦躁,甚至想不管不顾地把这二人的头拧下来,他欲走到阿语面前,为她挡住这两道恼人的视线,唐时语从容抬手拉住他的衣袖。
顾辞渊顺势握着她的手,皱着眉盯着她的侧脸。
只听她清冷好听的声音响起,缓缓道:“曹公子说得不错,家弟从小随我一同长大,他的性子自然是与我一样的,换言之,我与他都是不讲道理的。”
她美目流转,侧眸对上阿渊担忧的眼神,不自觉露出了个纵容的笑,语气也变得温柔,“既然是不讲道理,那么家弟讨厌谁,我便不问缘由地讨厌谁,不喜欢便会针对他,这其中的道理该是显而易见的,况且,曹公子该对我的人品有所耳闻吧。”
这段时间她也听了不少闲言碎语,多亏了辛卿炎将她的形象宣扬出去,今日便是最好的证实的时机。
她话音刚落,顾辞渊的眼睛蓦然亮起,那双眼睛炯炯有神,光芒四射。
唐时语对着他安抚地笑了笑,再转过头看曹熠时,眼神冷了下去,她笑时万物失了色彩,她沉下脸时,身上又带了与顾辞渊如出一辙的疏离和冷淡。
“曹公子,不必再多说了。”唐时语挑着眉,眼底的漠然竟是十足地像顾辞渊,她气场全开,不留余地地嘲讽道:“我们只是单纯的看你不顺眼而已。”
“你们!你们!岂有此理!堂堂侯府大姑娘,竟是这般没有礼数!看来那些传言都不是空穴来风!熠兄,我们走!”曹熠身旁的年轻公子气得七窍生烟,怒不可遏地对着姐弟二人吼道,语毕也不愿继续与这二人纠缠,将曹熠连拉带拽地拖走了。
曹熠呆愣地都被拉出了好远才回过神,他冲着绸缎庄的方向大喊:“唐姑娘!下次见!”
他曹熠就喜欢这种有个性的姑娘!够劲儿!
唐时语:“……”
“呵,阿语你等我去把他宰了。”
少年眼里的光又被黑雾取代,眼神执拗,唐时语知道他不是说说而已,急忙拉住他,手上并没有用多大力气,少年便乖乖停下了脚步,只是眼睛还死死盯着曹熠离去的方向。
他咬着牙,心里盘算着深夜闯进曹府杀人的计划,突然一只柔软的手摸向了他的头。
顾辞渊身形一顿,迅速垂眸看向她。
她笑得温柔,手费力地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嗓音轻柔,“何苦和垃圾计较呢?别脏了阿渊的手。”
顾辞渊不悦地皱眉,心里并不愿意就此作罢。
但她依旧笑着摸他的头。
好、好吧……
他愿意听她的。
出了这么一个小插曲,唐时语也没有心情继续闲逛,东西买完,乘着马车回了府。
太阳从头顶的位置渐渐向西方移动,唐时语坐在屋中,将方才买到的绸缎拿了出来。
“你看什么呢?”芸香端着新泡好的竹叶青进了门。
连翘神情古怪地又望了望外面的天,“我瞧瞧这太阳是不是要从西边落下去。”
“嗯?”
“喏。”连翘朝里间努了努嘴,小声嘟囔,“姑娘竟做起了针线活。”
她压低了声音,“姑娘还有几个月就十七了,这十七年里碰针线的时候少之又少,除了当初学习的时候,一共就只有两次,都是给渊公子做东西,今日这是第三次,不知道又是为了什么!”
芸香露出了恍然的表情,难怪姑娘要亲自出去挑选材料,原来是为着渊公子。见连翘还皱着小脸沉思,芸香摸了摸她的头,怜爱道:“想不明白就别想了,费脑。”
说罢叹了口气,不再理这个小傻子,端着茶进了内室。
唐时语坐在罗汉床边上,认真地缝着,一针一线都饱含柔情。
芸香倒了杯茶放在她面前,笑道:“姑娘这是在做什么?”
唐时语眼都没抬,“阿渊的发带太旧了,我给他做个新的。”
他现在还戴着初遇时她随手在街上买来的那一条,已经太旧了。
回想起阿渊和二妹争锋相对互相攀比的那时,唐时语有些愧疚。
“我为他,做的太少了啊。”她的手指轻轻划过绸缎上的花纹,嘴角慢慢扬起,喃喃自语,“希望他会喜欢吧……”
作者有话要说:阿渊:姐姐,我的寝衣也旧了,你看看,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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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隔日午后,唐时语才午睡起,正坐在院中的石桌前发呆,唐祈沅来了。
她的视线从脚边的小白身上挪走,诧异地挑眉,“大哥。”
平日里唐祈沅都忙于功课,鲜少会主动来找她,今儿不知刮得什么风。
唐祈沅身着一袭白袍,还是那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一举一动都透着矜贵优雅,他脚步稳健地走到了唐时语面前,轻撩袍子坐在她对面的石凳上。
“我来是有事与你说。”
男子嗓音温和轻柔,像是老师在耳旁谆谆教导,唐时语调整了姿势,端正地坐着。
唐祈沅也不拐弯抹角,“四月初一是明王妃的生辰,母亲会带上咱们一同赴宴。”顿了顿,“还有阿渊。”
唐时语乖巧点头,“好。”
自从及笄以后回到侯府,近一年多来,唐母对顾辞渊都格外照顾,也正因为当家主母态度鲜明,所以阖府上下没人会轻慢他,唐家主子们有的,顾辞渊也有。
所以这种宴会上,唐母准许顾辞渊同行,也在唐祈沅的意料之中,并不觉得诧异。
“贺礼母亲会准备,你不必操心,这次的宴饮办得很隆重,太子和四公主会代表陛下和皇后娘娘前来贺喜,还有首辅夫人也会携子女同来,总之你能想到的世家大族都会来人,席间要注意言行,莫要惹事。”
唐祈沅沉浸在自己的说教中,唐时语却有些愣神。
一阵风吹过,桃花瓣拍在她的脸上,这才回神,没忍住打断道:“怎么会办得这样大?”
明王妃曹氏,今年二十有五,与明王成婚八载,夫妻二人一向很低调,从未这样大操大办过。
最重要的是,她记得上一世太子和四公主并未到场,也并没有来这么多人,到底是出了什么差错,难道她的重生改变了这么多的事吗……
唐时语垂下眸子,攥紧了手帕。
唐祈沅因被打断,不悦地皱了皱眉,但也未多说什么,不怪小妹诧异,他得知消息时也好生惊讶了番。
“明王妃又被诊出了喜脉,再加上是生辰,明王本打算大办的,但是王妃生性内敛,就劝了王爷歇了心思。”
唐时语一听王妃有喜,也跟着兴奋起来,她记得明王妃,是个很和善的女子,上一世有过几面之缘,曾对她伸出过援手。记得宴会上曹熠来堵她,齐煦和郑修昀帮她解围,结果气氛更僵,后来还是明王妃来将她带走,又把曹熠赶出了王府。
王妃虽然与曹熠沾亲带故,也是从曹府出来的人,但曹家人待她并不好,后来她嫁给明王,曹家人对她才热情了起来,王妃一向温柔平和,从不与人红脸,那一次为了她,难得地动了怒。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她与王妃不过寥寥数面,听闻她有好消息,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只是上一世并未听说王妃有喜啊,两世的不同之处太多了。
“既然王爷打消了念头,那为何又改了主意?”
唐祈沅虽不解小妹为何会如此兴奋,但他也并未开口询问,只解释道:“听说是消息传到了宫里,皇后娘娘觉得这样的好事必须要重视,于是就变成如今这个局面了。”
“原来如此……”
唐时语反复回忆着两世的不同之处,想要找出时间轨迹改变的蛛丝马迹,但她发现,出偏差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无奈地叹息一声,索性作罢了。
交代完了该说的,唐祈沅再无话可说,他慢条斯理地品着茶,唐时语却觉得气氛有些尴尬。
她的大哥哪里都好,翩翩公子,温文尔雅,他的气度和姿态绝对能称得上是世家第一,但……性格沉闷也能排个第一。
就好比此刻,他坐在这里,什么话都不说,丝毫不觉得尴尬、无聊,也不会在乎旁人是否觉得被冷待。
你若是与他讲什么玩笑,他也不会笑,因为他理解不了。
他总是不苟言笑地在你耳边说着教导的话,偏偏他的嗓音又极温和,不听内容,那绝对是一场声音的盛宴。
可惜了他这张勾人的脸,竟是生在这样一个无趣又古板的人身上。
一杯茶喝完,唐祈沅淡淡点了下头,“好茶。”
唐时语松了口气,还好他主动开口,不然她还真不知该找些什么话题。
“是母亲叫人送来的,大哥若是喜欢,可以去找母亲要,母亲还真是偏心,知道大哥爱茶,这样好的东西竟是把你忘了。”她眉眼弯弯笑着,说罢还调皮地眨了眨眼。
唐祈沅面不改色地抬眸,“我有。”
唐时语的笑僵在脸上:“…………哦。”
这样的安静持续了半个时辰,唐祈沅终于走了。
这绝对是唐时语过得最难熬的半个时辰。
唐家大哥的身影刚刚消失在院子里,顾辞渊就从树上跳了下来。
唐时语:“……”
少年抖了抖身上的树叶,坐在唐祈沅刚刚的位置上,拿了个新茶杯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你去哪了?”
“在树上。”
唐时语一言难尽地回头看了看四丈高的树,“你爬上去干什么?”
顾辞渊渴坏了,连着喝了半壶茶水,才道:“大哥没走。”
大哥没走,他不敢下来,怕被唠叨。
唐时语不可置信地瞪着他,震惊道:“所以你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对着他?!阿渊!”
顾辞渊难得心虚地错开了她的视线,摸了摸鼻子。
他对人只有两种态度:一是忽视或者杀掉,二是阿语。
如果是他一个人面对唐祈沅,他可以左耳进右耳出,将唐祈沅忽视个彻底,就像上次那样。但是阿语也在,他要维持那副纯良乖巧弟弟的样子,时间短了还行,可唐祈沅不是一般人,他念叨起来就没个完。
没办法,杀不得,只能躲开。
“阿语,大哥好可怕的……”少年又用出了他的杀手锏,装可怜。
果然,她心软了。
“……罢了。”她无奈地猛揉了几下他的脑袋泄愤,等出了气,才想起来交代正经事,“下月初一,随我去赴宴。”
“嗯,好。”
他没问是什么宴,那些都不重要,只要是能跟着阿语,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他眼睛也可以不眨一下。
顾辞渊手托着腮,撑在石桌上,一瞬不瞬盯着她。
唐时语被盯得脸热,难为情地偏过头,视线飘忽着,左看右看,就是不看他。
“对了,阿渊去帮我把房中的糕点拿出来,我让小厨房特意做了些你爱吃的。”
少年眼睛一亮,飞快地起身往屋里跑。
唐时语嘴角噙着笑,望着他的背影摇摇头。
茶盅送到嘴边,手顿住,想起了什么,脸色大变!
坏了!
屋内,顾辞渊几步走到了罗汉床前,一眼看到了桌上的磁盘,他端起碟子往外走了两步,突然停下脚步。
皱着眉转身,看到了榻上的薄毯下面,隐约藏着什么东西。
鹅黄色的薄毯边上,露出了玄色绸带的一角。
他走了过去,抿着唇,手指捏住一端,稍稍用力,将绸带抽了出来。
一条崭新的玄色发带,上面金线绣着熟悉的同款图案——一只小狗。
心里好像炸开了一朵烟花,那烟花是用糖做的,被炸裂得到处都是,糖汁四溅,划过美丽的弧度,最终黏在了他的心房里,甜得他险些失控。
他紧紧攥着那发带,指尖仿佛还感受到了她的温度,眼前是她温柔地缝着发带的模样,他心中万分激荡,转身就往外走。
“阿渊!阿……唔……”
唐时语拎着裙角小跑闯了进来,与顾辞渊撞了满怀。
顾辞渊松了手里的盘子,咔嚓——
磁盘碎了,盘中的糕点滚落到地上,
他被冲得后退了半步,稳了稳身形,随即眼疾手快地把人扣在怀里。
炙热的手掌覆在她的腰间,怀中软玉散发的少女清香让他沉了眼眸,呼吸失了规律,在她反抗之前顺从本能加重了力道,把人锁死在怀里。
唐时语被他坚硬的胸膛撞得生疼,鼻子一阵发酸,眼角都有些湿润。
“姑娘?公子?”芸香听到声响,朝门这边走来。
“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