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个深深的吐息,勉强将火气压下,沉着脸,再一次问道:“去了哪儿?”
“青楼。”
“……”
“姑、姑娘,您别动怒,渊公子他、他也不小了……”芸香磕磕巴巴地劝慰着。
唐时语面沉似水,盯着地上的某一处看了许久,突然冷笑一声。
“胆子不小,敢去那种地方了。”
连翘、芸香:“……”
她平复着情绪,冷声问:“他在里面多久了。”
“不、不知……约莫有、有两个时辰了?”
“…………呵。”
连翘和芸香齐刷刷缩了脖子。
唐时语垂着眼睫,面无波澜,但芸香和连翘都察觉到了她引而不发的怒火。
“姑娘……您注意身子,别动怒啊……”
动怒?
唐时语微怔。
她最近频繁地被他调动起情绪,原本如水般平静的心,一再地被飓风席卷,掀起波澜。
她看着手中的茶盅,苦笑着。
如若此刻还看不透自己的内心,那才当真是痴傻了。
“可要唤回渊公子?”芸香试探道。
唐时语觉得小腹又疼了起来,按了按头,欲从榻上起身。
连翘和芸香连忙上前搀扶。
她面色疲惫,“我倦了,你们退下吧。”
回到床榻上,盖上被子,翻过身,留给芸香一个失落的背影。
“……是。”
芸香拽着连翘往外面走,绕过屏风时,她停住,犹豫地看着床上隆起的身影,问道:“若是渊公子回来,您可要见他?”
“不见。”
芸香叹了口气,“……是。”
屋子又恢复了平静,唐时语辗转反侧,睡不着。
躺在床上的每一刻都格外难熬,她只能盯着床幔,在心里默背佛经。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进声响。
“渊公子,姑娘正在午睡,吩咐不许人打扰。”
“……嗯。”
随后再无动静。
唐时语翻身朝里,闭上了眼睛。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窗柩轻响,一个身影利落地翻了进来,落地悄无声息,但独属于他的淡淡药香味出卖了他。
唐时语的睫毛颤了颤,唇瓣抿紧,嘴角向下抿出倔强不悦的弧度。
“姐姐……你睡着了吗?”少年轻声试探着,又侧耳倾听着她呼吸的频率。
突然脸色变了变,触到床幔的手指微微蜷缩,又无力地垂下。
他身子矮了下去,靠着床榻坐在地上,手指拨弄着腰间绣着小狗图案的荷包。
他静静靠在床边,一语不发。
一缕浅淡的脂粉香气飘忽忽地散进了轻薄的幔帐,压在她心底的那股火气再度被勾了上来。
她蹭地坐起身,把少年吓了一跳。
顾辞渊忙拍拍屁股站起身,隔着床幔,低声唤:“姐姐?”
“去哪了?”
少年被这冷漠的语气刺得心口疼,她从未对他如此冷言相对过。
心中的酸涩难忍,垂下头,心知是瞒不过了。
于是解释道:“今日上街,我听到有人说姐姐的坏话,本想……”他顿了顿。
——本想杀了他。
“本想小小地教训他一下,一路跟着他想找机会下手,谁知那人进了青楼,我便跟着进去了。”
——人太多了,没找到机会切下他的头,真是可惜。
唐时语万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一时间神情复杂。
少年乖巧地立在床榻旁,长长的睫毛向下垂着,整个人格外安分,他不安地揪着衣角,继续说道:“我怕他跑了,就一直盯着他,结果两个时辰他都没从房里出来。”
——自然是出不来的,他把匕首架在那女人颈上,逼她给那人偷偷下了药。
顾辞渊眸光闪了闪,突然笑了,好像想到了什么趣事,边笑边说道:“后来一个女子从那房里尖叫着跑了出来,说是那位公子不知怎得,突然没忍住,秽物弄了一床,屋子里臭得都不能待人了。”
——姐姐说过,不可惹祸,只得小惩大诫一番,嗤,便宜他了。
唐时语:“……”
顾辞渊低沉地笑着,胸腔发出好听的震动声,肩膀耸动着,“他跑出来的时候我瞧见了,衣衫不整,裤子也……那东西还源源不断往外冒,所过之处,众人避之不及。”
——太可惜了,若喷的是血该有多好。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喘匀,停顿了片刻,抹了抹眼角的泪,又扑哧笑了出来。
“场面壮观,世人惊叹。”
“是哪家的公子?”
“好像是姓曹,只听人叫他曹公子曹公子的。”
姓曹啊……
唐时语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曹姓的官宦,喜好寻花问柳、流连青楼,大抵是那一位了——户部左侍郎家的二公子,曹熠。
此人前世时也曾骚扰过她一段时间,不过后来因齐家的一纸婚书而变得安分。这位曹公子虽然风流滥情,但却是个孝敬父母的主,许是怕惹恼齐家给家族招祸,很识相地知难而退了。
“他为何会突然……嗯……”她欲言又止,疑惑地望着他。
少年笑够了,舒了口气,不在意道:“天知道,或许是吃坏了肚子吧。”
吃坏了肚子……还能去青楼消遣吗?
唐时语蹙眉思索,若是掀开床幔,便会看到少年的眼里满是狠戾。
他的手指摩摩挲着腰间锋利的匕首,唇角勾起凉薄的弧度。
他想起今晨去买药材时,在街上听到了曹熠和别人交谈。
“听说那唐家大姑娘去诗会了,长得怎么样啊,曹兄见到了吗?”
“啧啧,见到了,真乃绝色啊,身材也是一顶一的,比青楼里那些胭脂俗粉强多了。”
“哎曹兄,此言差矣,这侯府的姑娘怎能与那些红颜知己比,那可是端庄知礼的千金,可不如烟花柳巷的女子会来事。”那人猥琐地笑着。
曹熠眼中闪着兴趣盎然的光,舔了舔唇,“别说,我总觉得唐大姑娘骨子里就和别的世家姑娘不同,我都闻到了。”
友人感兴趣地凑近,“闻到什么?”
曹熠yín /笑着,“浪、荡。”
他想起少女一身素净的打扮,还有厚实的衣裙,别人不清楚,但他眼睛可是毒得很,那层层伪装下包裹着的玲珑有致的身体,他一眼就看透了。
“哟哦~那不是正和曹兄你的胃口,可要兄弟们帮忙?”
“不用,我与她有的是机会再见面,到时候……”
顾辞渊的眼眸彻底暗了下去。
“阿、阿渊……”唐时语扭捏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她抿了抿唇,“你身上……脂粉气熏得我难受……”
其实没那么大味道的,但她很不喜,非常。
“那我去洗掉。”顾辞渊往后退了两步,就要出去。
“等等!”唐时语连忙叫住他,只是叫住了又不知该说什么,贝齿咬着下唇,犹豫不决。
顾辞渊耐心地等着。
“你……快去快回,我、我找你还有事情。”她不自在地将被子往胸口拉了拉。
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以后,再与他共处一室时,总是很害羞。
他没察觉她的情绪变化,只庆幸自己蒙混过关,松了口气,“……好。”
顾辞渊沐浴更衣完毕,再来到唐时语门前时,隔着门板,听到了里面交谈的声音。
他认出了声音的主人,脸色唰地沉了下去。站在门口听了会墙角,眉心微折,复又转身回了房。
连翘在门口看着,一头雾水。
等顾辞渊再度走到门前,没再犹豫,轻敲房门。
屋内谈话声中断,唐时语轻柔的声音传了出来,“进来吧。”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阿渊弟弟的两大爱好/毕生追求:1.跟着姐姐跑。2.切情敌人头。
姐姐意识到喜欢啦!!互宠!互撩!互馋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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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顾辞渊迈进房门,先是与唐时语四目相对,不自觉露出了一个笑容,余光瞥到她对面的女子,又敛了笑。
“是阿渊啊。”唐时琬温婉地笑着,脸上的表情浅淡温柔,她原本与唐时语有三分像,因着这相似的神情,此刻竟是将相似程度拉到了五分,“长姐身边有阿渊照料,大伯父大伯母那边该安心……”
“与你不熟。”少年毫不留情地打断她,从旁边搬起一把椅子,插到了她二人中间。
“额……”唐时琬有一瞬间面部僵硬,很快她收起错愕,维持着淡然的表情,“阿渊真会开玩笑。”
顾辞渊掀着眼皮看了她两眼,大腿突然被人拧起,她的力气太小了,那点劲儿放在他身上跟挠痒痒似的。他反手将那小手扣在掌心,垂眸看着茶盅,低声笑了起来,“罢了。”
算是妥协。
唐时语摇摇头,无奈地看向唐时琬,“二妹妹莫要介意,阿渊让我惯坏了。”
桌子下面,宽大的衣袖遮挡着,顾辞渊将掌心收得更紧了些,唇边的微笑没散过。
虽然唐时琬很碍眼,但他可以选择不看她。
不看可以,闭上眼睛便是,但耳朵却还在,二人的交谈声源源不断入耳。
“你身上的伤,可好了?”
蟾蜍上身的感觉仍记忆犹新,唐时琬瑟缩了下,才道:“嗯,虽还有些印子在,但用了姐姐的淡痕霜,已然快要看不出痕迹了。”
她又扶了扶发上的金色步摇,笑道,“多谢姐姐赠于我的发饰,琬儿喜爱极了。”
顾辞渊抬眸看去,果然是那日他陪着一起采买的首饰。
难怪今日瞧着唐时琬的装扮,与阿语并不相像。
阿语不喜好这些太复杂累赘的东西,她喜欢小巧精美的。
唇角的笑淡了些,手指摸向腰间的荷包。
他将新荷包拆下,放在了桌上,又将旧荷包也取下,并排摆在一起。
唐时琬:“……”
她咬了咬牙,又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一盒胭脂,放在两个荷包的旁边,帕子点了点红唇边的茶水,状似无意道:“姐姐送我的胭脂颜色鲜艳,粉膏质地细腻,真是破费了,姐姐的这份心意太过珍贵,琬儿都舍不得用呢。”
她又摸了摸发间的步摇,柔弱地叹了口气,“还有这首饰,华贵精美,自那日得了姐姐的馈赠,欣喜万分,生怕摔了碰了还特意找了个精致的匣子好生收着,今日本不打算戴出门的,但琬儿若是不戴上,又怎能让姐姐知道我有多喜爱呢。”
“……不是什么名贵的物件,用了便是。”唐时语的手被少年越攥越紧,无奈地扶着额。
争风吃醋、互相攀比,果然是每日都会发生的事情呢。
顾辞渊笑而不语,目光冷飕飕地刺向唐时琬。
唐时琬也不甘落后地回视,胜负心极强地抬了抬下巴。
顾辞渊心底冷笑,这便是她与阿语最大的不同,即便是她的装扮和表情学得再像,装得再柔弱无害,也掩盖不了她骨子里争强好胜的心,不像阿语,淡然平和的气质是由内而外的。
这也是他讨厌她的原因,虚伪做作,毫无真心,哪里有他的一半好,又凭什么做阿语的妹妹?!
礼物,呵,谁没有啊!
他手指微屈,敲了敲桌子上两个荷包,意思很明确——
我,两个。
而你,只有一个。
唐时琬一口气梗在嗓子眼,偏生她又得忍着,毕竟长姐温柔和蔼从不发火。
她明明也带了两个来,可此刻又不能把头上的步摇拔下来!
唐时琬眼珠一转,帕子遮着嘴,笑了起来。
这副耀武扬威的做作样,在顾辞渊眼中像极了恶毒的继母。
唐时琬轻声嘲讽道:“阿渊这个荷包,看上去有些旧了呢。”
哪里能比得上她,都是新的,都是长姐新买来送给她的。
羡慕吗?嫉妒吗?
呵,臭弟弟。
虽然她只比顾辞渊大两个月,但他也只能是个弟弟。
“额……二妹今日找我是为了诗会的事吧?”
眼看着两人要打起来,唐时语连忙扭转了话题。
唐时琬一愣,瞬间偃旗息鼓,再无半点嚣张的样子,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消弭。
她面色微红,攥着手帕的手从唇边挪到胸口,眼神闪烁,吞吞吐吐,“长、长姐……”
“嗯?”
“长姐可见过曹公子?”
“……”
又一个姓曹的。
“嘶……”
她的手都快要被阿渊捏废了。
顾辞渊抱歉地松了力道,轻轻地给她捏了捏。
“哪个曹公子?”
唐时琬含羞带怯,“就是曹熠曹公子呀……”
“噗。”
顾辞渊没忍住笑了出来。
唐时琬瞪他。
唐时语自然知道阿渊为何笑,尴尬地咳了声,让他收敛点。
又道:“嗯……二妹妹,这曹公子我倒是没见着,但我听说他生性风流,最喜吃喝玩乐,年纪不小了,功不成名不就,还喜欢去招惹烟花柳巷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