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春夜的风还带着丝丝的凉意,不知是那凉风所致,还是因为她的心境,冷——是她此刻唯一的感受。
但很快,一个熟悉的怀抱将她围拢,不仅替她挡下了夜风,还驱散了心底残存的不安。
少年如今才十五,身材已经十分挺拔,他的胸膛很宽厚,臂膀有力,她被抱在怀里,鼻尖萦绕着让人心安的淡淡药香,隔着不算厚实的衣服,他炙热的体温也传了过来。
“阿渊,姐姐怕。”
黑夜给了她无限的勇气,让她暂时抛弃淡然的面具,卸下坚强的外壳,将自己最柔软的地方袒露出来。
少年收紧怀抱,含笑问道:“怕什么。”
她缩在他怀里,贴着他坚硬的胸膛,喃喃道:“怕我保护不了你们。”
顾辞渊笑了,这笑和以往不同,不再阳光透亮,而是戾气十足,眼低蕴藏着翻滚的血色,偏偏只有一瞬,又被他很快遮掩。
他哑声道:“姐姐不乖。”
黑眸中墨色染开,里面藏着一日胜过一日的偏执占有欲,侧过头,薄唇覆在她耳畔,热息撩人,滚烫的吐息若有似无地洒在少女的耳廓上,直到那处被他染红,少年才心满意足地低低笑着,“你不乖,我说过的,有我保护你。”
“不记得、不相信我说的话,要惩罚。”
他轻启薄唇,对着小巧的耳垂咬了上去。
“呀!”
她抖着身子,气息不稳,轻声斥责:“阿渊!你、你!”
哆哆嗦嗦,气得说不出话,什么忧愁不安、彷徨焦虑,统统被甩到了脑后,眼前只有这个不知礼数毫无规矩的臭小子!
“嗯?”
他懒懒地轻哼了声,略带磁性的声音震得唐时语心跳失常。
顾辞渊只咬了一口就退了回去,眉眼弯成了月牙的形状,歪着头,无辜地看着她,他捏了捏掌心的小手,辩解道:“姐姐教我的,我们要彼此坦诚、信任,你没有做到,就要受罚。”
“阿渊!你不可!”唐时语脸涨得通红,眸中水光闪烁,又羞又窘,偏偏拿他毫无办法,气急败坏道,“你怎能咬姐姐呢!”
太、太亲密了!
虽然平日两人也很亲近,但这样的亲昵,两辈子加在一起还是头一次!
少年眨了眨眼,黑眸越来越清亮,他懵懂的眼神将唐时语剩下的话成功地堵了回去。
“姐姐?”
“罢了……”
她轻声叹息,心好累,想睡了。
随着她慢慢站起身,顾辞渊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别跟着我,睡觉去!”
“等姐姐睡了我再去。”
“我睡不睡与你有何干系?”
“姐姐睡不好身体会不舒服的,万一病了还是要找我,索性我就晚点走,免得麻烦……”
好不容易将人关在了门外,唐时语身心俱疲地倒头进入了梦乡。
门外,芸香缩在一边,本着沉默是金的原则,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你下去吧,我守着。”
芸香抬头看去,少年眸色暗黑幽深,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和白日不同,更加沉稳,更加……深不可测。
她对上了那双压迫感极强的眼睛,心里陡然生出恐惧,忙垂下头,轻声道:“是。”
芸香退下了,周围一片寂静,只余他一人。
顾辞渊低笑了声,屈腿坐在地上,胳膊懒散地搭在膝盖上,头靠着门板,眼睛望着寂寥的星空,耳边是屋内佳人逐渐规律绵长的清浅的呼吸声。
唐时语的呼吸声能让他心静,若是感知不到她的存在,他总是焦躁不安的。
就像前一世那样,她以为每次为她换完药,他便走了,其实每夜他都守在外面,唯有那日,只有那日——
他为她报仇的时候,离开的时间稍稍久了些,再回来时,她便……
她便……
少年的呼吸陡然加重,他的左手紧紧握着匕首,艰难地压抑着被那些痛苦回忆勾起来的澎湃杀意和暴戾,太过用力,他白皙的手背上绷起淡青色的脉络,那里面流淌的血液正沸腾着。
眼前又被一片血红覆盖,那是郑怀瑶和齐煦的血,也是他赶回去时,喷洒了满墙的她的血,更是他好不容易将她的尸体拼凑完整,抱着她的头颅,坐在屋中,看着烈火将整个屋子蚕食干净,看着火红的烈焰将他们两个吞噬。
那火是他亲手放的。
阿语走了,他得去陪她。
心脏剧烈的绞痛让他俊美的五官变得狰狞,满腔的酸涩和足够将人撕碎的痛感几乎要涨涌出来。
眼前闪过无数回忆碎片,少年紧咬着牙,太阳穴猛烈地跳着,有什么东西炸开了,那些疯狂的念头几乎要淹没他的理智。
顾辞渊艰难地隐忍着,踉跄起身,剧烈颤抖的手轻轻贴在门板上,稍一用力便推开了门。
吱呀一声,并未惊动任何人。
他的汗一滴滴滚落,手紧捏着匕首,稳着步子,一步一步朝床榻走去。
半梦半醒间,唐时语觉得脸上湿漉漉的。她恍恍惚惚睁开眼,一滴又一滴滚烫的泪滴到她脸上。
“阿渊?”她抹掉了脸上的泪珠,不确定地问道。
“嗯。”
“做噩梦了吗?”
“嗯。”
他缓缓倾身,把头埋在她的肩颈,浑身轻颤,脆弱的像个小孩子。
“姐姐,收留我一晚吧。”他声音嘶哑不堪,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这句哀求说出口。他死死抓着她单薄的寝衣,抓得很牢,生怕被拒绝,高大的身子弓成虾米状,蜷缩在少女怀里。
“好。”唐时语眸光闪了闪,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发,轻声细语地哄着,“那你要乖一点,不要乱动。”
她说着说着又笑了,手掌轻轻拍着后背,调侃道:“不要像小时候那样,睡着睡着就滚到地上去了。”
“……嗯。”
被黑色笼罩的床榻上,她轻柔的声音渐渐安抚人心。
他睡着了。
唐时语脸上的笑意褪去,眼中是浓浓的担忧。
“三次了……”
一起长大的四载岁月里,他一共有三次这样的状态。
一次是灯会遇劫的那晚,一次是她重病苏醒后的那晚,还有一次是今夜。
他到底……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两个小可怜各有心魔,相互取暖~
感谢murasaki小天使的地雷和营养液,谢谢!鞠躬!
☆、第 12 章
唐时语原以为这一夜会睡得很得不好,结果再睁眼,天光大亮。
她梦到自己变成了一颗蜜粽,被箬叶层层裹住,用绳子紧紧束缚,待“装扮”齐全,端盘上桌。
她无助地趴在盘子里,看到了顾辞渊笑了笑,随后将她拎起,张大了嘴,越来越近。
然后……她就醒了。
唐时语花了片刻的功夫,搞清楚了做那个梦的缘由。
她此刻被顾辞渊牢牢箍在怀里,动弹不得。
少年的铁臂钳制着她细软的腰肢,有力的双腿也夹着她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两具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连呼吸时胸膛的起伏都格外明显且毫无障碍地传到了她这里。
她被困得死死的。
只是……虽然与阿渊也同榻而眠过,但是、但是……
脸蛋上的热意越来越强烈,烧得她甚至觉得自己神志不清,开始浮想联翩。
阿渊的怀抱总是让人贪恋,他的味道总是能让她心安。
不知怎得,突然便不想挣扎了。
清冷的容颜上渐渐浮现一丝迷惑,微微抬头,眼睛茫然地盯着他的喉结。
她是不是太放荡了?
可……真的很喜欢,不想离开。
这样想着,又红着脸把头埋得更深了些,像做贼般,悄悄地在他怀里吸了口气。
熟悉的药香,很好闻。
少年睡得安然,下颚的弧线清晰分明,薄唇微微抿着,睫毛纤长乌黑,皮肤白皙得像个女子。
在这个安静的清晨,唐时语听到了心跳的声音。
她有些慌乱无措,在有限的生命里,应对这种情况,她的经验其实很匮乏。
唐时语不知道自己这般反应是为何,答案呼之欲出,但她下意识地抵抗、忽略了。
突然响起的拍门声把她拉回了现实,她像一只受惊吓的兔子,又将头往少年怀里缩了缩,紧张地看向怀抱的主人。
门外是芸香低低的呼喊声,“姑娘?”
好梦被惊扰,少年的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了眼。
他睡眼惺忪,怀中的暖玉让他大脑嗡的一下卡死了,他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慢慢低头看去。
四目相对,他眸光渐渐柔软。
“阿语,早。”
带着初醒的低哑,唐时语红了脸,呐呐道:“阿渊早……”
“再睡会?”他又闭上了眼睛,手臂用力收紧,下巴轻轻蹭了蹭她。
好在她没有再度被美色所惑,手掌推着他的胸膛,往外用力。
顾辞渊拧着眉,很是不满她的抵抗,孩子气地抱怨着:“我要睡觉,姐姐能不能不要动。”
唐时语:“……”
门外芸香还在喋喋不休,“姑娘?奴婢进来了?”
顾辞渊本就心烦意乱,耳边聒噪的声音又甚是恼人,他又将怀里的宝贝抱得更紧了些,压着怒火冲门外冷声道:“走开。”
腰间突然一紧,他的眉头松开,垂眸看去,唐时语正瞪着他,手掐着他腰间紧致的肌肉。
“好好好,我错了。”他的不满来得快去得也快,此刻鼻音浓重,轻声撒着娇。
“姐姐别赶我,再睡一会,就一会会……”
唐时语妥协了,安静了片刻,狐疑道:“阿渊你怎么在榻上还带着匕首?”
作势便要去取。
有一个匕首状的物体抵在她的腿根,或许是他们挨得太近,冰凉的匕首竟染上了人体的温度,让人忽视不得。
顾辞渊:“……”
他的身体瞬间僵硬,耳朵漫上一层可疑的粉色,果断地将人松开,手脚利落地翻身下床,只一瞬的功夫便跑出了门,步子略显仓皇,看上去有些狼狈。
??
臭小子,没礼貌。
唐时语叹着气又躺了回去,闭上了眼。很快又睁开,眉头拧着。
一声叹息,充满了无奈,“闹得我也睡不着了……”
直到早膳用完,顾辞渊也没露面。最后还是唐时语亲自去了他的屋子,把人揪了出来。
她皱着眉,摸了摸他还湿着的头发,指尖一片冰凉,轻声斥责道:“怎得是凉水?生病了如何是好?”
顾辞渊双眸紧紧摄着她的,神色认真得有些吓人,眼底是无尽的暗色,像极了她梦中的深渊。
“姐姐。”声音沙哑得带着一丝、诱惑。
“怎么了?”
他将那些邪恶的念头压下,将欲望深藏,努力地克制着即将满溢出来的贪欲,情真意切地说:“对不起。”
若说原来他只想将她护在羽翼下,那么从今日起,在他意识到了那蠢蠢欲动的欲念后,他想要将她彻底占有。
??
唐时语一头雾水,觉得这小孩可能是脑子出了问题,刚想叫芸香去找个大夫来瞧一瞧,就看到顾辞渊又绽放出了他的招牌笑容。
“阿语,我带你去骑马吧。”
他表现得无懈可击,笑容依旧明媚,眼底澄澈清亮,让人一眼就能看穿他的心思——
想去玩。
唐时语放下心来,笑着应了。
今日天气大好,骄阳似火,万里无云。
唐时语坐在场外的树荫下,看着远处纵情驰骋的少年。
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顾辞渊身骑一匹通体乌黑、毛色光亮的宝马,旁边跟着一匹白色的小母驹,缰绳握在他的手上,一人两马,慢悠悠地朝她走来。
无边无际的草原上,玄衣少年跨坐在高大的骏马上,英姿勃发、意气风发。
他走到近前,朝她伸出手,笑容如烈日一般耀眼,“阿语,来。”
唐时语被他的笑容晃了眼睛,正要伸出手,一阵嘈杂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随后一道声音温润却夹杂着晦涩情绪的男声插了进来。
“唐姑娘!”男子气喘吁吁,匆忙间勒住的缰绳让马儿有片刻的失控,马蹄朝着唐时语踏去!
尘土飞扬,尖叫声四起。
顾辞渊脸色大变,翻身越下宝马,动作快如闪电,须臾便护在唐时语的身前,将她拉进怀里,与此同时左手向后甩,袖间飞出几根平日使用的银针。
失控的马儿在那一瞬间长啸一声,彻底失去平衡,朝着草地摔去,马上的男子也被狠狠地甩在地上。
唐时语的头被少年死死地按在怀里,她只能感受到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和急促的呼吸,以及身旁仆人们慌乱的呼喊声。
顾辞渊的手用力地揽着她的腰,黑眸锐利地向后扫,待看清了来人,磅礴的杀意顿时涌起,一时间再无人敢靠近。
“畜生不长眼,难不成这位公子也没长吗。”他冷声道。
这是阿渊第一次对着外人口出恶言,唐时语错愕地抬头看他,只能看到他凌厉的侧颜,心里一暖。
“抱歉,唐姑娘,吓到你了。”齐煦忍着身上的疼痛,艰难地站起身,顶着少年滔天的怒火,壮着胆子往前靠近。
顾辞渊看懂了他的意图,却挑眉笑了,压低声音,“你想死吗?”
说着转过身面对他,又把唐时语往身后护了护。
少年身材挺拔,就像草原上的一只狼,蔑视地看着面前矮上他半头的看门犬,笑容嘲讽,浑身散发着强烈的占有欲。
齐煦本能地停住了脚,小心翼翼地卑微请求道:“在下并无恶意的,唐姑娘,你、你能不能……看我一眼?”
说着还局促地整理了衣衫,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又想到刚刚险些造成的灾祸,懊恼地垂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