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似乎有些动容,偷偷瞥了一眼那一大片一大片的红褐色,暗中撇了撇嘴巴。蔺玄之道:你与他,终究还是牺牲了一个人。萧林风扫了蔺玄之一眼,点了点头,道:我们又一起被困了十年有余,被封印在此处的那个魔头,我不知道是真的存在,还是梦尘的臆想,他总是和那个看不到的魔头说话,可我却根本听不到那个魔头的声音,就这么十年之后,流梦尘告诉我,在这块地的正中心,有一个小阵眼,只要我与他当中,有一人放干了体内的血,便可短暂地打开结界,让另一个逃出去。青竹禁不住捏紧了拳头,他脑海之中浮想联翩,心跳都快了几分--从如今的情况来看,流梦尘,竟然是欠了萧林风一条命的!萧林风看着青竹紧张的模样,禁不住笑了笑,缓和气氛,道:流梦尘那个时候,的确动过杀了我自行逃走的想法,这样的想法,从他见到我的第一面,就已经有了,因为那时,他便已经知道他能逃走的法子。但是之后的十年,他都不曾对我下手,也算是品性颇佳。想来,最后他也是实在受不了这下面的孤独了,便将此时告诉了我。萧林风陷入回忆,叹了口气,道:但是,他不是让我自行了断,而是想让我,动手杀了他。流梦尘太寂寞了。他掉入此处的时候,还是个心性尚未成熟的少年,之后的整整五十年,都无人理会他。这悬崖中,哪里有什么漂亮的闪着光芒的星云在头上盘旋?全然是一片不可见光的黑暗。什么都看不到,没有光,没有声,流梦尘在这种环境中,未曾自杀,心性便已经够坚定了。青竹的眼圈不知不觉之中,便已经红了起来,他觉得流梦尘当真是太可怜了,虽然他以前不是人,还只能在同一个地方喝露水,但是他每天都能晒太阳、能听到万物生长的声音,还有不少小伙伴一起摇摆摇摆,但是流梦尘竟是在这么个黑不溜秋的地方,五十年都无人理会。他禁不住暗恼,那些流家人,关键时候都去做什么了?竟是连自家少主失踪了,都看不出来!小可怜。青竹突然觉得,流梦尘也没那么讨厌了。北弒天突然道:所以,之后仍是你死了,他还活着?萧林风点点头,道:没错,因为当年我想着,即便是我的血流干,我也不见得会死,我本体是一根竹子,本就没什么人类的血液,我只要扎根在灵气充沛的地方,自然还是能慢慢恢复元气。只是时间久一些罢了。你撒谎!青竹心情难受极了,控诉着萧林风,道:虽然我们是草木灵精,但是,人体的血液,便是我们的汁液,流光光之后,我们就成了干草,就会死了的,根本救不回来!萧林风笑了笑,丝毫没有谎言被拆穿的尴尬,道:所以,同为草木灵精的你,能够一眼看穿我的谎言,但流梦尘是人,他自然不知道,我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所以后来,我死了,他活着。当年我与他,其实是一起从这结界之中跑出去的。但那个时候,我已经快要死了,我便想着,再回到我生长的地方,看一眼我家附近的那只小问仙灵草,流梦尘硬是要跟过去。我便将我的功法,全部传给了你,流梦尘便是在那个时候,知道问仙灵草究竟在什么地方生长的,也是他第一次见到你。青竹已经眼泪喷涌,他望着萧林风,两只手都在轻轻颤抖,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将所有功法,都传给了我的紫竹哥哥,我便说为何流梦尘总说我欠了你因果,原来如此......竟是如此!他的确欠了他良多,即便当初传功,乃是萧林风自愿而为,可因果这种东西,总是烙下了。问仙灵草本就是极难成精的一种草木,整片万兽魔林中的所有问仙灵草,自万兽魔林存在以来,从无任何一株能够成精。若非青竹得了萧林风的照顾,又吸收了他的全部功法,绝无可能在短短几百年内,就开了灵智,还得以化成人形。萧林风给了他一条命,他只是给萧林风一颗灵丹,也根本算不得什么了。萧林风也眼眶有些发红,他揉了揉青竹的脑袋,笑道:我当时对你多有照顾,起初不过是因为你的颜色,和我的颜色很是相仿,看到你,便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弟弟一般。后来,我竟发现每每我与你说话,喂你吃东西,你便很是高兴地用脑袋蹭我的手心,就更加喜欢你了。我临死之前,也惦记着家中唯一的弟弟,生怕你以后被欺负,便将修为悉数给了你,却没料到,数年之后,梦尘竟会和你,又有这样的缘分。虽然有时候,你会觉得这是孽缘,是梦尘欺骗了你,算计了你,但一切的根源,都在我身上,都是因为我,你若是怨恨,便也怨恨我吧。第398章 救星来了大哥哥说的哪里话。青竹吸吸鼻子,用脑袋蹭了蹭萧林风的手心,道:我如今,感激他骗我还来不及,我一直都在托我家公子帮我寻找大哥哥的转世,我还每年都回来万兽魔林,寻找一棵紫色的竹子。但是,从来都是没有结果,没想到,你竟是托生成了凡人。若是流梦尘早些告诉我,不必他骗我,我会心甘情愿地将我的灵丹送给你。青竹说到这里,禁不住扁着嘴巴有些难受,道:流梦尘这个混账,我是怎样的人,难道他心中不清楚吗?他宁可从头到尾都编织谎言骗我,也不愿意相信我是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草,他真是瞎了那双狗眼。萧林风听着青竹编排流梦尘,便觉得好笑,道:这倒不见得是因为他不想信任你的人品。青竹道:那还能是因为什么?许是因为,他生怕你知道他要救的人是你曾经的大哥哥,你便会见他忘在脑后,跟我跑了吧。萧林风十分淡定地说道。元天问和蔺玄之同时露出了一个了然的表情,仔细想想,若是他们遇到这种情况,保不准也有这样的担心。养成什么的,最难把控了。青竹愣了一下,他觉得这个理由,他似乎不太能接受。可是,你是我的恩公啊。凡间的话本里面常常有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戏本,梦尘这些年,浪迹凡间,定然是这些戏本看多了听多了。萧林风将心底压抑着的秘密吐了出来,整个人都觉得畅快不少,道:小竹子,你与他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常常提起我来?青竹点点头,道:是他先行问我以前都住在哪里,做些什么,都和谁玩耍。我便告诉他,对我最好的人,在湛少爷之前便是我邻居大哥哥,后来便是那个紫竹大哥哥,只是我没想到,他们都是你。流梦尘知道。萧林风笑了笑,道:他那个时候,可能已经快要嫉妒地变形了。蔺玄之很有同感地点了点头。元天问感同身受,插了一嘴巴,道:我家阳阳总是提起阿痕的时候,我就很是嫉妒。段宇阳瞪了元天问一眼。晏天痕觉得他躺着也中箭,顿时一脸茫然无辜地看着蔺玄之。蔺玄之道:莫要理会他。姬云蔚长长叹息,道:没想到,你们之间,竟还有这等纠葛。北弑天也似有所感,沉默地点点头,道:前世的债,今生来还,倒也的确是圆了因果。冷寂雪轻叹口气,道:感情之事,我一向不懂,却也动容。皇甫晋扫了冷寂雪一眼,板着脸道:你只是不想懂。冷寂雪给了他一个温柔的笑容。皇甫晋:......妈的,又来这招。晏天痕叫了一声,扑到蔺玄之怀中,道:好感动啊,嘤嘤嘤,我突然觉得,流梦尘也不是太坏了。青竹忽然道:所以,流梦尘人在何处?这个问题......问得好。问得非常好。众人齐刷刷地又是看向了萧林风。没办法,谁让路是萧林风引得,人是萧林风弄丟的,一切的一切,也都是萧林风最为了解。萧林风眨眨眼睛,说:梦尘告诉我,他发现了其他的入口之处,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此时,他应当已经在阵中了。此处至多只能算得上是阵法的边沿罢了,想要入阵,必然会有其他更合适的入□,这点不言而喻。其他入口处?蔺玄之道:你可知道?萧林风耸耸肩,道:他从未打算告诉我,还是他一掌将我打飞出去,并嘱托我一定要带着竹儿离开此处,不要再来这个不祥之地。我知道他想做什么,所以才没有阻止你们前来封魔大阵。青竹心尖尖一颤,道:他想做什么?萧林风道:梦尘对封魔大阵有执念,他怕是想要让这大阵,永远封印,让那个曾经将他吸到了此处的魔头,再无兴风作浪害人的机会。那......青竹咬了咬下唇,道:那他呢?很有可能活不了了。萧林风道:就算活着,大概离开大阵的几率,也非常小。闭合大阵,是要祭命的。青竹面色瞬间失了血色。他从未想过让流梦尘死掉。这流主,也还真是,一言难尽。姬云蔚道。他毕竟有自己的坚持。蔺玄之道。元天问深吸口气,道:所以,我们的确是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了?很好,这个重要的问题又回来了。大家都禁不住有些发愁。晏天痕的瓶子里面倒是有不少辟谷丹,基本上不存在饿死的可能,但问题是,这么个黑暗阴森的角落,他们也不知道要闯到何年何月才能离开,总不能就废在此处吧?青竹想了想,都:若不然,我放了我的血,你们先行出去?想都别想!蔺玄之等人齐声说道。萧林风头疼不已,道:弟弟,当初我那样选择,不过是因为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且只有两人,流梦尘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若是再硬撑下去,若不然他疯了之后杀了我,若不然是我杀了疯了的他,是选无可选的境遇。但现在,我们有这么多的人,哪里用得着这等下下法子?是啊。晏天痕也点点头,道:我们人多力量大,说不定,就能把这结界解开呢。冷寂雪望着上面,微微皱眉道:你们说,若是有人从上面放下一根藤条,我们不用真气,徒手爬上去,是否可行?正如渡湖时的原理一样,湖面上空有结界,所以他们便可使用不与结界发生反应的法子。这倒是个方法。姬云蔚眼睛一亮。可是......晏天痕说:又该是谁来放藤条呢?众人:......妈卖批的,为毛青竹也掉了下来啊?青竹尝试了一下,他一旦施法,那藤条必然会被什么东西给挡下来。青竹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正在此时,上空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众人齐刷刷地亮出了武器,做好了战斗的准备。然而,噼里啪啦的一阵子声响过后,一个穿的花里胡哨的青年掉到了众人中间。哎呀我的老腰啊!摔死哥哥了。一个对不少人来说,都很是耳熟的声音响了起来,哎我操,你们干什么用刀枪对着我?就是说你呢,元天问,把你的剑给老子收起来,要不然我不客气了啊!晏天痕瞪大眼睛,趁着光认出了此人,他不可置信道:万师兄?你怎么过来了?万倚彤倒吸口凉气,捂着老腰站了起来,呲牙咧嘴道:我只是路过,只是路过而已。北弑天已经全身散发着凉气,他握着剑柄的手,都是在不可抑制地颤抖着。万倚彤!北弒天咬牙怒道:你是脑子进水了吗?你跳下来做什么?你跟过来做什么?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自作主张,这么不听话!?万倚彤对着北弑天吐了吐舌头,躲到了蔺玄之身后,探出脑袋说:我是来助我家小师弟一臂之力的,我可不是跟着你来的,再说了,这万兽魔林又不是你家开的,你凭什么不让我来?就凭我是你师兄行不行?北弑天简直要被万倚彤给气得肝都在发疼。他不愿意对他好,却也不想看到他为了自己受到任何伤害,这是他能给万倚彤的仅有的温柔,可是万倚彤却根本不明白他的想法,或者说,万倚彤即便明白,也丝毫不放在心上,依旧我行我素!北弑天原以为这一次终于可以甩掉万倚彤的尾随,安安生生地独自历练,谁他妈能想到,他竟是又跟了过来!万倚彤梗着脖子说:师父大还是你大?和师父无关!北弑天愤愤道:难道我的话,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我不想再被你跟着,我讨厌见到你出现在我的视线之中,你为何一点自知之明都不知道?这话说得便有些重了。万倚彤心中难受,却仍是死鸭子嘴硬道:谁说我是跟着你的?我明明是跟着小师弟来的。北弑天想要把他抓过来狠狠地揍一顿。估计是北弒天表现的抓狂太过明显,蔺玄之便忍不住替万倚彤多说了句话--北师兄,毕竟他现在已经到了这里,你再追究什么,也为时已晚,倒不如暂且先放着,等秋后算账。晏天痕也觉得万倚彤被骂的有点惨,便说道:我大哥说得对啊,都已经下来了,我们还是先行考虑如何上去,或者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吧。北弑天一甩袖子,胸腔剧烈起伏着,显然在努力平息自己的怒火。万倚彤见事态已经好转,便揉揉鼻子,说道:我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嘛,至少,我知道任扶摇那群人,去了什么地方。此话一出,数双眼睛齐刷刷地落在了万倚彤身上。万倚彤被吓了一跳,道:干嘛这么看着我?北弑天怒道:你居然还敢跟着那群人?你的胆子能不能再大一点?万倚彤撇撇嘴,说:人家身上有藏匿气息的法宝嘛,他们又找不到我。老北啊,这个暂且先不提。姬云蔚咳了一声,道:他们去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