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外春光灿烂、草长莺飞。温善和邺婴之共骑一匹马, 不疾不徐地行走在官道上, 欣赏着沿途的美景,听着她们前方牛车上的一个农家小娘子唱的小调,好不悠哉。
很快, 一行人便到了福先寺,入了热闹的寺中烧香礼佛后, 趁着时候还早,邺婴之便要温善与她一同往山林深处走, 以解她们上次未能尽兴的遗憾。
比起炎炎夏日所见的郁郁葱葱和林泉清凉, 此时的山林所呈现的是一片春和景明,四周百花盛放、鸟语花香、春意盎然, 引得踏青的士人诗兴大发,共聚景观园林或观景亭中吟诗作赋。
“娘子小心!”赵铃等见小郡主竟提起裙摆便从那只略微高于溪水的青石上踏过,便是一阵心惊肉跳。
那青石也不知在溪水中度过了多少年月,表面早已被水磨得光滑发亮,稍有不慎便会滑入溪水中, 很是危险。
不过那溪流虽由北向南倾斜地流过,却并不深, 溪水只到小腿处。尽管如此,谁也不愿平白无故到溪中,免得湿了衣袜。
小郡主已经借着青石跑到了溪流的对面去, 她看着还在后面的温善等人,见她们小心谨慎的模样,便笑道:“你们快过来, 那石头根本就不难行走,你们莫非是怕了?”
温善慢悠悠地过了溪流,便问小郡主:“青石面滑,婴之能如此快速地在上面行走却没有打滑,可知是何缘故?”
小郡主不得其解。温善便道:“那是因为婴之的分量最重,每一步都稳如泰山,我等身轻如燕,稍有不慎便容易打滑落入水中。”
“温善,你——哼!”小郡主羞恼地推开温善,赵铃和阿元等在后面偷偷地笑了。
沿着那凹凸不平的石路往山上走便是一座直径三步左右的观景亭子,从此处往下看,能看见她们上来的小径,以及在茂密的山林中若隐若现的福先寺。
此处的亭子正聚着五六个衣着襕衫和行衣的士文人以及他们所带的仆役,小郡主觉得累了,便也走进那亭子的石凳上坐下,一边听这些文人议论时务,一边喝着从许王府带出来的泡茶。
文人们早已注意到她们的到来,不过此处是公家的地方,他们断没有阻挠她们进来的道理。而他们所议论之事也并非禁忌,即使让她们听了去也无妨。
“……说来此事还是因为吏部权势过大,故而才有这另设衙署分管磨勘文书之事。”一个身穿灰色行衣的中年男人道。
“那叶季同不正是因制策此事而得以入圣上的眼,才得了状元的嘛!”另一个稍显年轻的文人说道。
“他的制策我也看过,觉得也不无道理。以审官院主掌官员之考课铨注……”
小郡主听了许久,也吃饱喝足了,闻言便道:“如此一来,吏部考功司与御史台岂非无用武之地了?”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她,那灰衣文人道:“你这小娘子懂什么?御史台本来只行监察之事,可近些年却有磨勘考校的权力,如今圣上想及时止损,避免御史台职责变更!”
“那吏部考功司呢?”小郡主不高兴被人小瞧了,可她接触的朝堂之事确实不多,便心平气和地问。
“考功司自然不会因此而被取缔,毕竟圣上只是想分了那吏部的权,免得吏部权势过大,容易生出一些腌臜事,失了公允。”
温善对小郡主道:“时候不早了,下山如何?”
此时也算不得天色已晚,且温善对于他们所议论之事一直不曾置喙,如今便是暗示她就此离去,她就算再愚钝也看得出温善的用心。便不再跟这些文人交谈,本就只是萍水相逢,离去也不必打什么招呼。
沿着上山的路下山,小郡主问道:“为何不再多待会儿?”
“空谈误国。”温善道。
“啊?”
温善沉吟了片刻,道:“那些人未入仕途,对于朝政之事也只是管中窥豹,你若听了他们的话,便容易先入为主,而不能明白更精深的道理。”
小郡主若有所思:“可不曾互相知晓彼此的见解、见闻,又如何能鞭辟入里呢?”
温善微微一笑,朝堂诡谲,一个政令皆能引起各方的猜想和揣摩,甚至会因此而掀起一小阵腥风血雨,岂是明面上那么简单。
“婴之能这般想是好事,可你一未接触朝政之事,二未能观全局,与其听这些士人所言,倒不如去问能给你一个更接近真实的答案的人。”
“你说阿姊?”
“不是还有令师明学士么!”
小郡主思索片刻,拉着温善的手,笑嘻嘻地问:“那善善你为何不能答我?莫不是因为——”
温善笑着颔首:“嗯,因为我愚钝。”
“你怎会是愚钝?你若愚钝,如何能修葺增补四柱法!”
温善的笑容未变,只轻声道:“为君者当顾天下,圣上是明君,她所思所想自然是为了天下,岂是他们所说的,只为夺吏部之权。”
小郡主粲然:“你看,善善一点儿都不愚钝。”
温善伸手点了点小郡主的脑袋:“你诈我啊?”
俩人并未就此而回去,而是走进了一个洞口,这洞口里面雕琢了不少佛像,越往深处走,便有更多雕像,直到她们从另一个口出去,才数了共有三十多尊佛像。
此处已经是山林的另一面,景色依旧宜人,但却比那处要开阔许多。原先的溪流也渐渐汇聚成一条一丈宽的小河,河边是用石砖砌起来的石栏,以及铺陈开来的广场,广场的两旁则是高大茂盛的树木。
“这儿怎么修筑得这么漂亮,通向哪里?”小郡主问。
温善也不太清楚,她虽来过此山几回,可毕竟山林太大,又复杂,并未能每一处都走一遍。
“此处有院墙,想必是别人家的地方,我们回去吧!”温善道,小郡主却早在她开口之前便往那石路小跑了过去,温善等人只好无奈跟上。
在石路的尽头,果然有一道门,而门只有半丈宽,没有门匾,俨然是大户人家的后门。
小郡主已经动手去敲人家的门了,温善忙拉住她的手,道:“你打扰人家想做甚?”
“什么打扰呀,我只是想讨碗水喝!”小郡主道。
“郡主,婢子这儿还有——”赵铃话未说完,便听见门后传来的脚步声。
不一会儿,这道门便开了一条缝,里面伸出一颗脑袋来:“何人敲门?”
让堂堂小郡主亲自讨碗水喝自然是不可能的,温善只好作揖道:“我等上山踏青,无意走至此处,正好有些渴,便想讨碗水喝。”
那人将她们上下打量了一番,道:“那你们在此稍等片刻。”
那人离去后,门也未关上,不过小郡主虽好奇里面,却不会擅自闯入,只是借着那半开的门往里面看。当里面的房屋展露在眼前时,她才愕然地道:“那里头的房屋可真简陋。”